元紀側頭,看了看她,淡淡一笑:“看不看有什麼關係,都是一樣的路!”
這樣一個笑,有着淡然看風雲,漠視人間路的態度,眼神裡有淡淡的厭倦,和他往日的明亮感完全不同,蕭靜好有點疑惑,他的手緊了緊,她下意識想抽脫,身邊人笑道:“帶你逆風而行,抓好了!”
眼前一切如倒退的場景,看不到前路卻能感覺前路,看得到自己走過的路在眼前一幕幕回放。
“閉上眼睛!”
蕭靜好乖乖閉上了眼睛,元紀沒有惡意,她看得出,所以此刻該是放心的。
閉上眼睛倒退的感覺又不一樣,淡淡恐懼卻又有着前所未有的刺激感,這種感覺讓人瞬間拋卻揮之不去的煩惱,用心感受這未知前路的軌跡。
這個地方可好?可以看到我們來時的路……
看到我們來時的路……
來時的路……
腦中一個場景,耳邊一個聲音,一樣的冷風……
蕭靜好突然睜開眼睛,她想抓住,手已經在半空,只握住一掌冷風。
“怎麼了?”元紀察覺,見她臉色蒼白。
她頹喪的搖搖頭,元紀已經把她牽到岸邊,岸上侍衛鋪好了羊毛毯。
蕭靜好坐下,看到元紀一雙帶着疑問看着她的眼睛,似乎還帶點關心,她笑着打趣:“殿下眼睛好漂亮!”
元紀笑着挑挑眉毛,坦然接受讚美,“我是微服出訪,別叫殿下了,叫我元紀!”
“好啊,元紀!”蕭靜好大方一笑。
元紀微微一怔,他和她只見過兩面,關係也不算清楚,她聰明,也該知道北淵三王之間的各種齷蹉,這種連朋友都稱不上的關係,她卻能如此大方坦蕩的接受,想到這,元紀笑了,笑得眉目舒朗,或許他也不知道,這笑中帶着微微感動和心動。
“你的驊駒就這樣丟着,這可是塞外名駒,無價之寶!”元紀瞟瞟遠處的山丘。
蕭靜好看看朝陽,道:“在我心裡只看得到情義無價,不是我的要跑就讓他跑吧,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元紀意味深長的笑笑,道:“你似乎不是容易放棄的人!”
“不放棄又能這麼樣?”蕭靜好抽出一根枯草芯放進嘴裡咬,“追求物事可以用盡全力,因爲物事是不會改變的,而人心是會移動的,你的步子永遠趕不上心的變化,有什麼可追的!”
元紀深以爲然的點點頭,眼睛又向那山丘瞟了一眼。
“我爲什麼跟你說這些!”蕭靜好偏頭看向元紀,抓起他斗篷的帶子,惡狠狠問道:“說,你安了什麼壞心眼?”
元紀揮退欲上前的侍衛,攤開手笑道:“喂,好像是你自己在說,我只是個聽衆而已!”
蕭靜好想了想,好像是,只怪自己多嘴,她鬆開手坐好,見元紀正在解斗篷的帶子,憋手蹩腳解了半天還沒解開。
蕭靜好看他的樣子覺得好笑,瞪眼問道:“抽風嗎?這天寒地凍的解披風?”
話音未落,他終於解開,喘了口長氣,將披風一抖裹到了蕭靜好身上。
“謝謝哈!”蕭靜好不推卻,正好方纔出了汗,現在有點冷,只是——
連帶子都不會解的人居然試圖繫帶子,她想自己系卻被他溫柔的擋開了手。
“你不會是拿我練習繫帶子吧?”蕭靜好挑起一邊眉毛,“虧我方纔還有點感動!”
“你才知道啊!”元紀認真的和帶子較勁,“可別着急感動,我沒那意思!”
蕭靜好失笑:“哪意思?閣下想多了吧!”
元紀笑笑不說話,因爲他實在很忙,這帶子就像故意和他作對一樣,蕭靜好微微往後讓了讓,這姿勢都頭挨着頭了,那知元紀微微一帶,又將她帶回來,臉上掛着一副要和帶子死幹到底的表情。
蕭靜好無奈,只得偏開臉找話說,“你吃飯不會是讓人喂大的吧?”
“喂到八歲,以後自己吃。”元紀停下想了想,接着道:“不過有人佈菜!”
蕭靜好瞧着他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的神情,接着問:“那你沐浴後誰幫你穿衣服?”
元紀想也不想道:“當然是侍女!”說完突然擡起頭,眯眼一笑,“呵呵,你邪惡了!”
蕭靜好斜眼瞥他,一副你又想多了的表情。
元紀笑笑,越過她的肩看向那山丘,不知何時,山丘後沒了氣息,他勾脣一笑,卻沒有笑意。
手指一勾,帶子在指間輕輕繞過,迴轉翻動一系,一個漂亮的蝴蝶結打好。
蕭靜好張大嘴巴,看向元紀,怒道:“你耍我,你根本就會繫帶子,爲何要騙我!”
“剛想起怎麼系!”元紀輕飄飄回答,“你不會因爲這個要殺我吧!”
蕭靜好冷哼一聲,“哪敢!”
“騙和裝,是生存法則!”
沒來由的一句話,蕭靜好看定身邊人。
元紀看向遠方山脈,眼眸流光微轉,神情渺遠捉摸不定,“什麼都是弱點,什麼都是命門,就如同這繫帶子,也許只是件小事,但在有心人眼裡,卻可以被充分利用起來取人性命。”
蕭靜好失神,元紀接着道:“老大風花雪月紈絝歡場卻手握北淵水師重兵,老三外安騷亂內定朝堂看似無所不能卻不懂自理,你說,哪是真哪是假?”
“那你呢?”蕭靜好看着他隨口問道,但心裡卻想着那句老三不懂自理。
“我?”元紀啞然一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吧,人總是要裝一裝才活得安心的!”
蕭靜好似乎沒聽懂他的話,低頭沉思。
元紀側頭看她,表情有點失落,心知她此刻想的是什麼,道:“聽說老三爲了練繫帶子可是折騰了好幾日!”
“真的?”蕭靜好眼睛一亮,後又狐疑道:“你怎麼知道?爲何告訴我這些?”
元紀定定看了她半晌,移開眼睛,淡淡道:“眼控線,每個人都有,習慣而已!”
蕭靜好了然,權勢相爭,對別人有絲毫的放鬆就等於是捧着自己腦袋兩手奉上,他們錦衣玉食人前尊貴高人一等,卻活的比普通百姓可憐,可笑的是還有那麼多的人擠破腦袋的想上位,他們眼裡的厭倦也只是一閃而過,過後一樣樂此不疲的你踹我一腳,我揮你一掌,一個字——累!
一旁元紀伸手一勾,侍衛立即提過來一個紅漆食盒,蕭靜好好奇的看着他一臉神秘的緩緩揭開盒蓋,原來是一籠烤地瓜,還冒着熱氣,盒子下層是木炭,這種食盒第二層應該是水,用來保溫食物的,看來這人還很細心,將水撤去只留下了木炭,保持了烤地瓜的幹香。
元紀用布巾託着地瓜,撥好一個遞給她,笑道:“上次說了請你吃,今日就巴巴的帶來了,請!”
蕭靜好接過,地瓜甜甜的香味穿入鼻腔,心裡莫名的感動,雖然現在不明白他的接近有何用意,但此刻一個小小的烤地瓜,應了他當日的許諾,光看這一點,也值得承了他的情。
地瓜很甜,很香,小小一個捧在手心暖意融融,不足以驅散這偌大蒼穹的寒涼,卻足以驅趕心中的寒意,從掌心到心底。
兩人默默的吃了地瓜,細細的品着燕京小吃,也許有些距離並不是絕對的,就好比現在,一個王爺,一個民女,兩個地瓜,就能讓距離暫時消失。
“你的似乎甜一些!”蕭靜好看着他一臉滿足的啃地瓜,吃相還很優雅。
“是嗎?”元紀偏頭,伸過手裡地瓜,“那換!”
蕭靜好咯咯笑,元紀愣愣看着她,輕聲道:“別動!”他的手伸出,用布巾將她嘴角的黃漬擦去,動作輕柔,眼神化成了一汪深潭,濃濃的情意寫在眼底。
蕭靜好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和表情怔住了,等他擦完纔回過神,偏頭欲讓時,元紀表情一變,突然揚起手中布巾,笑道:“終於被你侵犯了,哈哈……”
“無賴!”蕭靜好身手一抓,他輕快的躲過跳了起來,蕭靜好起身追,“布巾給我,我要毀滅物證!”
那人腿長,一躍就是半丈,還要回頭挑釁:“來呀,你今日搶不到物證,明日咱們就對薄公堂,燕京順天府,不見不散!”
“兀那小子,看我今日就滅了你!”蕭靜好使輕功躍起,空中伸爪朝他後心下手,前面人腦袋後長了眼睛似的,也不回頭身子一偏輕鬆躲過。
“再來!”蕭靜好換手,抓他肩膀。
突然馬兒長嘶,兩人同時停下回頭看,侍衛一羣已經被人放倒。
元紀臉色一變,六個侍衛全是王府高手中的精英,卻在此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同時沒放倒,看來來人不簡單。
他將蕭靜好擋在身後,眼睛已經把四周掃了一圈。
“哈哈哈哈哈……嵐王,今日受死可好?”一個聲音傳來,語氣猖狂。
蕭靜好警覺的背過身,和元紀背對背,四處張望,元紀見她轉身,眼底露出欣慰的神色,立場不明卻能將背丟給他,算是一種信任吧。
“你不懷疑我?”他笑着偏頭問。
“別廢話!”蕭靜好冷冷丟下一句,四處看。
元紀一笑,喜氣洋洋。
“哼!死到臨頭還有心情打情罵俏!”
元紀正欲說話,身後蕭靜好已經罵開了,“哪個縮頭烏龜王八蛋,沒膽的孬種,你娘教你不帶臉見人的嗎?你是你娘給孵出來的吧?”
元紀正笑,“唰!”的一聲,他反應極快的反手將蕭靜好一帶,幾枚飛鏢奪的釘在蕭靜好方纔踩出的腳印間。
“那邊!”蕭靜好確定暗器發射反方向的同時,元紀已經向飛鏢射出的方向快速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