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走到廳裡,瞧見平兒焦躁不安的站在門口,知道是在爲她們打掩護,也害怕她若是出去了,只留兩人在屋裡惹人猜疑。
“平兒,我們走。”王熙鳳喊了她一聲,率先走了。
平兒有些恍惚,二奶奶好像比之前來的時候輕鬆了好多,他們在裡面幹了什麼?
跟着王熙鳳走出寧安堂,在無人處,平兒實在忍不住道:“二奶奶,你究竟想做什麼,怎麼能……怎麼能……”
王熙鳳站住,藉着平兒手中燈籠微弱的光線,看見了她一臉不安與不解,淡淡道:“你是想問我爲什麼要勾引清哥兒吧。”
平兒提醒道:“他可是二爺的族弟呢。”
誰知王熙鳳突然陰沉沉道:“別給我提你們二爺!你可知道,今天要不是事情還沒鬧到最後一步,我們倆就都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你還提你們二爺,他要是還有半點心思將我們倆放在心上,今天就不會在太太面前說那些話來!”
平兒也是面色一白。憑今天的事態,若是王熙鳳被定了罪,後果可想而知。
不守婦德、殘害百姓、貪財毒辣、敗壞門風……哪一條不夠把她休回王家?到時候,就算是賈母再喜歡她,也不好說什麼了。
而她,自然也逃不了。
“可是,二奶奶你也不能這樣啊,事情不是已經過去了嗎?何況,這樣做有什麼用呢,萬一被人發現,不是更糟?”
平兒還是不能解王熙鳳的想法。就算今天的事令人後怕,就算賈璉令人失望,這與她和賈清的姦情有關係嗎?
王熙鳳冷冷道:“事情過去了?哪裡這麼容易!太太已經全數知悉了事態,已經讓我暫時交出管家之權反省。還有,你以爲老太太對今兒的事沒有看法?她老人家只是不說罷了。
對了,明兒你要記得對外說,我生巧姐之後,虧了氣血,大夫說需要靜養……”
平兒點點頭。
王熙鳳或許是話憋在心裡不舒服,索性都講出來:“本來,咱們幹這個事也不算什麼,京中權貴人家,不說八成,至少兩三層家裡都有人幹這個,要不是知道這些我怎麼敢?
本來這種事就算是有人察覺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清哥兒多狠!他選擇在闔族人丁都在的時候,一上來就把案子做成鐵案,一點轉圜餘地都沒有。你看那供詞裡面,單是人命就有兩條……他做這些,還只是爲了警告我們而已?你想想,若是萬一哪天得罪了他,他不再留情面,我們還能活命嗎?
你再想想,旺兒和他無怨無仇,就因爲幫我做事,被他活生生打個半死不活,兒子也被打斷一條腿……真要是嫉惡如仇,怎麼不見他去把那幾家的人也揪出來打殺了?
他這是殺雞儆猴呢!
最重要的是,按他的說法,以旺兒的罪過,早該把旺兒一家趕出賈家或是發賣了,可是他卻沒有,在把旺兒一家整治成這樣之後只是趕到南京守田莊,你說這是爲什麼?”
平兒想了想,忽然一驚道:“難道是爲了留下把柄,以後再對付二奶奶?”
平兒這一驚可真是不小。要是這樣,那二爺也太可怕了!
要是賈清此時躲在這裡聽見她們兩個的話,怕是會忍不住跳出來揍她們一頓……
他只是覺得來旺兒其實也挺委屈的而已,留他們在賈家,到底靠着賈府這顆大樹,生存不成問題。
僅此而已。
誰知一點仁善卻被人懷疑至斯,當真是無語問蒼天啊。
“那這麼說,二奶奶你是怕二爺不放過你,才那麼做的了?”
平兒覺得,人心真是太險惡了,在侯門公府生存實在是太艱難了,特別是她們女人。連二奶奶這樣的女中豪傑都只能委屈自己,她還能說什麼呢?
誰知王熙鳳卻被她問住了。
“這個嘛,也不盡是……平兒我問你,你覺得咱們璉二爺和清二爺相比如何?”
“相比如何?”平兒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她知道兩府裡覬覦、崇拜賈清的丫鬟挺多,但不包括她。她始終記得她是王熙鳳的丫鬟,賈璉的侍妾……
現在被王熙鳳這麼一問,她不由思索起來。誠然,不論是從功名、學問、本事,還是從聰明才智、人品性格等來說,賈清都是全方面勝過賈璉的。
想到這裡,她已經明白王熙鳳的意思了,忍不住輕輕一嘆。
其實她覺得,她們二爺也還將就……
王熙鳳道:“其他方面我都不說了,大家有目共睹,只說他對女人的好來,璉二就連他萬一也及不上!今天我們兩個那般哀求他,可他卻只顧着自己免受那麼一點責備,竟對我們全然不顧,而且,他心裡怨着我呢……不說這些了,再看看你們清二爺,廢了那般大的功夫,就爲了整治我不守規矩,可是等我在他書房裡那麼一哭,他就主動認輸了……
要擱在以往,我必定認爲那是沒氣性的男人才做的事,可是方纔他扶我起來並認錯的時候,真的好讓人心動呢……”
王熙鳳突然有些羞赧起來。
平兒跺跺腳,不忍直視,偏頭不看她已經淪落成小女人的“璉二奶奶”。
“就看滿府裡的女孩子,不論小姐還是丫鬟,就沒見他和哪個紅過一次臉,似乎哪個都是他手中的寶貝似的!這一點,連咱們寶二爺都比不上。其實這些我早知道的,只是以前沒親自感受過,並不深切,現在體味來,真像是喝了美味的毒藥一般,明知要死還是忍不住嚮往……”
“哎呀,二奶奶你別說了,羞也羞死了。”
平兒打斷了王熙鳳的緬懷。
“嗬嗬嗬。”王熙鳳嬌笑起來,看向平兒的眼神中滿含深意。
過了片刻,她才終於收回笑聲,略微正經道:“我說這些,就想告訴你,咱們女子,一輩子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一個能爲自己遮風避雨的如意郎君,誰都不例外。咱們這輩子算是沒這福氣了,璉二已經指望不上了,所以我們就要自己堅強起來,只要我們自己強,沒了男人,一樣可以活的比別人好。”
平兒道:“二奶奶既這麼說,那你幹嘛還要去招惹清二爺?”
“傻丫頭,因爲他比我們強啊!”
王熙鳳此時看平兒的眼神竟和看女兒差不多。也許,經過今夜這一番思想轉變之後,她對身邊這個與她同樣委身錯了人的丫頭起了一些憐憫,一些同病相憐之情。
感覺兩人之間倒是比以前更親近了。
“你們二爺靠不住了,咱們以後生活在這個大宅子裡,總得有個倚靠,以後再面對今天這樣的事,咱們就不會這麼慌張了。難得那小子年紀小小,竟頗懂人事的樣子,想起來也真讓人心動呢。
平兒,你說萬一他要是看上了你,我把你送給他如何?這樣我就能脫身了,你也不用再爲我提心吊膽,還能得他的寵幸。反正璉二也沒把你收在屋裡,我把你送出去可是名正言順的呢。”
“要死!越說越不成樣子了,你要是看上他了,要死要活隨你去,別扯上我!”
平兒羞憤道。她雖然沒有名分,但府裡誰不知道她是賈璉的人?
王熙鳳心裡話說的差不多,又調笑了平兒一頓,心情越加順暢了不少,看着平兒急不可待要走的樣子,終於不再逗她,道:“好了,咱們走吧,去看看小蓉大奶奶。”
“嗯。”
不管王熙鳳如何想的,但見她今日遭遇這樣的事情,現在還有心情去探望別人,就這一份男人也不及的氣度,就讓平兒頗爲贊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