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清卻也不給她們再發問的機會,笑着對賈母道:“老祖宗,看在孫兒今兒討了賞,長了您老面子的份上,能不能容孫兒放肆一會,借您這地兒幹件事?”
賈母便對薛姨媽道:“姨太太瞧瞧,分明是他自個兒得了好處,這會子反說是爲我長了臉藉機提要求。這般奸滑,我是不能如他的意了。”
薛姨媽道:“瞧老太太說的,哥兒有能爲,在外面有出息,那都是老太太您教導有方。如今他得了皇帝的賞,自然是給老太太您長臉了,依我看,老太太不如依了他吧。”
薛姨媽笑呵呵的。
賈母這才轉頭對賈清道:“罷了,看在你們姨媽替你說話的份上,我便依了你。說說吧,你要借我這地兒做什麼?”
賈清神秘的一笑:“等會老祖宗就知道了。”
賈清四下看了看,發現挨着王夫人的屏風處有一張高几,他便過去把它搬到當中來,一邊還命人去拿紙筆。
探春見了,低頭對迎春和黛玉等道:“你們瞧,二哥哥這莫不是要當場寫文章了不是?還搞得神神秘秘的!”
黛玉笑說:“咱們只管等着瞧便是,他肚子裡鬼點子那般多,這回誰知道他又要搞什麼幺蛾子呢。”
等丫鬟把紙筆拿來,賈清將紙鋪在高几上,又到賈母跟前,笑嘻嘻的把金子給端起來。
賈母因罵到:“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難道還怕我昧了你的不成?”
賈清訕訕道:“有用,我有用。”說完利索的端跑了。
將東西放在高几上,賈清又擡了個凳子坐在前面,蘸筆在紙上寫了幾筆,衆人還未及上前看他寫的什麼,就見他忽然面色一正,嚴肅的喚道:“賈迎春。”
衆人一靜。迎春眨了眨眼睛,已經好久沒聽見有人這般叫她的名字了,何況這個人還是賈清。
明明知道賈清這麼叫她不合理,但是瞧着賈清的目光,她又覺得不理會有些不好,便低聲道:“我在……”
聲音軟軟的,柔柔的。一時間,賈清只覺得這個樣子的迎春太乖巧了。
賈母不滿道:“你又在搞什麼名堂,她的名兒也是你隨便叫的。”
賈清道:“老祖宗稍安勿躁。”
賈母有些不爽。這孫子,有些得寸進尺了。
她忍着沒打斷他。又見賈清朗聲道:“賈迎春,上前領賞。”
呃??
“噗呲……”
“哈哈哈,二哥哥,你太搞笑了!”
湘雲一直默默看着賈清的表演,此時實在忍不住出口嘲笑。
其他人都笑了。她們終於明白爲什麼賈清要叫迎春的全名了,這是,這是模仿官老爺給老百姓賞賜的場面啊。
莫非賈清今天被皇帝賞賜上了癮,也想親自感受一番賞賜者的感覺?
賈母終於明白了賈清的意思,開口道:“清哥兒,你又在胡鬧了。皇帝給你的東西你怎麼好隨便給人?再說這些東西她們姐妹拿去有何用,你要送她們東西不過選些脂粉釵環之類的送她們便是。”
這盤金錠子說多不算太多,都是二兩重的,足足有五十錠。可是說少也不少,每一錠都值二十多兩銀子(本朝金銀兌率一比十二三,但是金子比銀子好儲存,一般人是不換的。)
賈清笑道:“皇帝送的這玩意本來也就是個意思,我想着把它們放到倉庫裡也沒什麼用,不如將它們散給姐妹們,一來可以沾沾喜氣兒,二來她們要是缺個什麼小首飾,拿出去叫人熔了也能制個想要的首飾件兒,豈不有點紀念意義?至不濟若是她們誰不太會過日子,把自己弄窮了,也能拿來應急使不是。”
賈母沒說什麼。賈清的話說的很明白了,他就是要寵着家裡這些姐妹,生怕她們短了什麼差了什麼,甚至怕她們過“窮”日子。窮這個字在賈府來說是個多麼陌生的字眼。但是,賈母知道,它確實是存在的,而且不單單是在奴才中。主子裡面,也有一些……
但這是大家族的法則。賈母就算知道也不會試圖去改變。因爲,尊卑有別很多時候就是靠銀錢的掌控權決定的。
邢夫人是長嫂,王夫人是弟媳。按理邢夫人應該爲尊,可事實是,任誰都知道這兩妯娌中,王夫人才是尊貴的那個人。
再比如賈寶玉和賈環。表面上,兩人都是賈政的兒子,月錢銀子也相同,都是二兩銀子。可是,他們兩能一樣嗎?賈府每年花在賈寶玉身上的銀子,至少是賈環的數十倍!相比較於賈寶玉,賈環是窮的。
見賈母不說話,迎春便不敢有動作,薛姨媽便感慨道:“一家子裡面,難得有個有出息又對自家姐妹這般慷慨大方的孩子。老太太不妨成全了哥兒這番心意吧。”
賈母道:“他這哪裡是慷慨大方,分明是富貴日子過慣了就不知道勤儉。就爲了能過把子乾癮,連旁人一聽到眼睛就要發光的金子都像土疙瘩一樣送出去。
不過反正又不是我的體己,我管那麼多幹什麼,他願意給誰就給誰吧。不然,倒叫她姐妹們心裡埋怨我了。”
探春聽了站起來笑說:“老祖宗說的哪裡話,我們的事自然全憑老祖宗做主,哪裡有埋怨之理。老祖宗若是覺得二哥哥此舉不妥當,那我們不要他的賞便是了。”
黛玉也附和道:“三妹妹說的是。分明是二哥哥想過官老爺的癮,把我們當叫花子使喚,我們纔不要爲了這點銅臭玩意兒折腰呢,偏不叫他得意。”
黛玉這話顯然就對賈清刻薄的多了。
賈母聽了兩個孫女兒的話,老懷大慰。但她還是道:“罷了,你們還是順着他吧,不然他肯定以爲今兒是我壞了他的事,回頭把賬記到我頭上。我這分明半點好處也沒撈着,倒平白落了個不是,虧也不虧。”
賈清趕忙道:“老祖宗言之有理……”賈清害怕計劃不成,也未細想其理。
“哈哈哈。”
衆人皆笑。賈母瞪了賈清一眼。
賈清不想再耽擱,再次念道:“賈迎春……”
衆人莫名想笑。
迎春遲疑了片刻,見所有人都等着她,只得扭扭捏捏的走過來。
賈清拿起兩個金錠子放她手裡,然後就像是自己得了賞一般,高高興興的又在紙上寫下幾個字,一邊念道:
“賈迎春,賞金錠子兩個,當堂啓領。”
他這個像生,衆人只覺太好笑了,但是更關心他下一個會叫誰。
迎春走回坐處,手裡的金錠子捏的緊緊的。不是她太重視,而是第一次第一個這樣“領賞”,心裡緊張的。
“薛寶釵~”
薛寶釵端坐在薛姨媽旁邊。聞言心下暗道:果然如此。
拿下裙襬,她同樣站起來走到賈清身邊,表情就比迎春平靜多了。不過是陪着賈清一起逗長輩們一樂罷了,她想着。
賈清同樣拿了兩個金錠子放她手裡。寶釵接過不說,居然還很正式對他福了福道:“謝清兄弟賞。”
賈清詫異的擡起頭,暗道:喲,不錯啊寶姐姐,挺會來事!
賈清深知像現在這樣造次的機會以後不會很多,又想着總要回應點什麼纔好……
“嗯,不用謝,拿回家去好好過日子吧。”
“噗……”
這是黛玉今天第三次發出這樣的笑聲了。當然,與她一樣的人在場不知有多少。
賈母哈哈大笑一陣之後道:“猴兒猴兒,你這般捉弄你寶姐姐,就不怕你姨媽生氣?”
薛姨媽笑回:“哪裡的話,他這般隨和,說明沒把我們娘倆當外人看待,我只有高興的理。寶丫頭,你清兄弟和你說笑呢,可不許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