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姑娘,古師傅,你們快去吧,”後廚諸人正在忙碌,就看到前頭一個夥計匆匆跑了進來。
這是什麼地方招呼都不打的進來,還大呼小叫的?常相逢不耐煩的拿大勺敲了敲鐵鍋,“做什麼呢?還不快出去?這是你來的地方?”
因爲有了李翠兒的先例,常相逢對食品安全看的尤其嚴苛,除在竈上的人,就算是水席樓的夥計們,也是不可以隨意出入後廚的。
“不是,常姑娘,前頭出事兒了,”那小夥計膽怯的看了一眼常相逢,又轉向古師傅,小聲道,“是古叔的閨女兒,在前頭跟雅間的客人吵起來了。”
“明珠?跟人吵架了?這個死丫頭,我去把她給揪回來,”古師傅慌忙放下手裡的刀,衝常相逢一點頭,“給二東家添麻煩了,唉我這個丫頭比個小子還難管呢!”
“古師傅先等下,”常相逢伸手攔下古師傅,轉頭問小夥計,“到底怎麼回事?怨誰?”就算是自己樓裡的人,也得鬧清楚來龍去脈他們纔好出面。
“今兒明家二太太帶了幾位小姐過來,點了咱們的上等席面,就坐在秋風閣,結果菜上了之後,她們一直在挑剔,說咱們的菜不好,是糊弄人的,一會兒鹹一會兒太甜的說不能吃,原本楚掌櫃過去了,見是明家人,就做主免了她們的銀子,可是,”小夥計瞧了一眼古師傅,鼓足勇氣道,“古師傅家的姑娘正巧在隔壁用飯,就跑過去了,說水席樓的菜沒有問題,還說徐太太誠心來找事兒的,不然也不會吃了那麼多,才說不好吃-”
小夥計的話已經很明瞭,有人來找事兒,古師傅的女兒是打抱不平。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跟楚掌櫃說一聲,咱們的菜只要沒問題,不合她們的口味的話,以後她們可以不來,也可以出去說水席樓的菜品味道不好,但咱的菜是真材實料做下的,銀子絕不能免,這個例不能開!”常相逢揚聲交待過來報信的小夥計。
“古師傅不必擔心,今天的事兒不怨明珠,那幾個人是衝我來的,我過去看看,”常相逢看着單子,頭等的席面都備的差不多了,便去了圍裙,“你要是不放心跟我一起也行,但是不要在人前罵明珠。”
常相逢最討厭那種不問青紅皁白先罵自己孩子的父母了。
等常相逢跟古師傅到的時候,秋風閣門外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雖然能來水席樓吃飯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可這並不影響他們看熱鬧的興致,尤其是現在吵成一團的是幾個女人。
那三個未出閣的姑娘雖然躲在屋內,可是因爲大開的屋門還是被人窺見了真容,而當門而坐的據說是明家的二太太,這位二太太如今正唾沫橫飛的跟一個十一二的小姑娘吵的兇,而那個小姑娘長的十分伶俐,氣勢絲毫不弱,小腰一叉字字如刀,將徐二太太氣的都快背過氣兒去了。
“哼,大家都是來吃飯的我有什麼話不能說?大路不平還旁人鏟呢,你來吃飯我也來吃飯,你想吃白食撒賴不給銀子,我看不過眼如何不能說話?咋?嫌我說話難聽?你一個侯府的二太太,連桌席面都吃不起,還歪纏人家酒樓的水席難吃,也不怕丟了明家祖宗的臉面?!”古明珠年紀不大,嗓門卻是不小,將徐氏幾人堵在秋風閣裡想走都走不了。
“你是哪家的渾丫頭,我們的事兒用得着你來管?這水席樓的飯食不好吃我們還說不得了?你知道我是明家的二太太還不讓開?我什麼樣的山珍海味沒吃過?東西好不好吃我還品不出來?你們這樣的東西敢賣這樣的價錢,不是坑人麼?”徐氏被衆人看的又羞又急,可又不願輸了氣勢,直着脖子道,“我可是叫人回去叫我家老爺了,你們給我小心着些!你們這兒的大東家見了我也得叫聲嬸孃呢!”
“二太太說的是,所以小的纔會說您這頓不用會賬了,當是小的孝敬二太太的,”楚立四下環視了一圈苦笑道,“小的雖然月銀不豐,一頓席面咬咬牙還是能請得起的。”
“是啊,人家樓裡的掌櫃都要請您吃席了,你還是趕快走吧,別再這裡折騰了,明家的臉面都叫你給丟盡了,”古明珠眼尖,已經看到常相逢過來的時候給自己的眼色,而且楚立也是從小夥計回來後把原來要免徐氏賬單的話變成了他掏銀子給徐氏會賬了。
“唉,一會兒咱們吃完了也要鬧上一鬧這一鬧騰,二十兩銀子省下了,明家打的好算盤啊,”來吃飯的閒人居多,看熱鬧不怕臺高,更有侯府的小媳婦給他們毛搗毛搗,大家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已經有人怪聲怪氣的接話了。
“你沒聽清楚,楚掌櫃說的是從自己月銀裡拿出來請明家二太太跟三位小姐吃一席,不是免賬!”古明珠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咱們這些人,敢進這水席樓,口袋裡自然是有銀子的,哪有吃完飯了訛人的道理?”
“古師傅,您這閨女真是好剛口,”常相逢現在對古明珠是萬分喜歡了,“怎麼樣?交給我當徒弟吧?”
“這個?”常相逢是隻母老虎的傳聞這陣子古師傅已經聽說了,雖然沒見過她露出崢嶸,可是自己的閨女已經夠不像個淑女了,要是再送到常相逢手裡,“她沒那福氣啊-”
常相逢這邊跟古師傅小聲嘀咕,那邊又有人接口了,“唉,誰叫咱們不是大閨女小媳婦呢,不然也能勞楚掌櫃請上一席-”
這話味兒就不對了,常相逢看着徐氏通紅的臉抿嘴一笑,走過去道,“原來是徐二太太來了,聽說您對我們水席樓的飯菜不滿意?”
這個常相逢終於露頭了,今天若是吵不贏她讓水席樓毀了口碑,自己這人不是白丟了?徐氏也豁出去了,清了清喉嚨大聲道,“是,這都做的是什麼啊?敢拿出來騙人?還二十兩一席?”
“原來是徐二太太吃不出來我們這水席都用了哪些材料啊?怪不得呢,”常相逢回頭隨手指了個小夥計道,“你,出來給二太太報個菜名兒,再仔細講講這裡頭的用料,省得二太太說咱們坑人了。”
“是,”水席樓的小夥計都是經過培訓的,口齒個個不含糊,幹嘣脆的將每道菜的名稱講究用的材料一通細說。
“誰負責的秋風閣?二太太四個人叫了一整套的席面,你沒提醒她們菜太多了會吃不完?”常相逢看向站出來的夥計。
“回二東家的話,小的跟二太太提醒了,可是二太太當時就生氣了,拍着桌子說小的看不起她,怕她付不起銀子,小的就沒再敢說了。”
“常相逢,我今天是說你做的東西不好吃!不值這個價錢,你少給我扯那些沒用的,”徐氏一掀桌上的涼菜,“這東西都是什麼啊?咬都咬不動!”
“我們龍宮水席樓的菜譜來自洛河龍宮,值不值這個價錢,您看看院子裡的這些主顧就知道了,至於您說味道不好,”常相逢看着桌上盆裡盤裡被翻的亂七八糟的菜品,微微一笑,“看這剩下的量,幾位也沒有少用啊!其實我們這些做飯食的人最知道衆口難調的道理,水席的味道又最注重中正平和,二太太既是誠心來用飯的,那頭一道菜嘗着味重了,就該跟我們的夥計說,我們竈上也好調整啊,可是我怎麼一直沒收到秋風閣裡說客人口兒輕的信兒?”
“我頭道菜就吃着味兒不對了,不過是想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嚐嚐下道怎麼樣!誰知道你們一道比一道鹹,”徐氏恨恨的看了一眼一直笑眯眯站在旁邊的古明珠,若不是她在這裡找事,水席樓的掌櫃早就叫常相逢出來給自己磕頭道歉了,“菜做成這樣你們還有臉出來做買賣?”
“嗯,我明白了,二太太您跟三位小姐是:每吃一道都覺得又鹹又辣,可是每次都心懷慈悲強忍下來要給我們水席樓再一次機會,而且,還是在不跟我們夥計說的情況,”常相逢呵呵一笑,衝周圍看熱鬧的人笑道,“我是頭一次開酒樓,真不知道其他酒樓是不是這樣的規矩?”
“你這人還真是可笑,吃不得鹹,吃不得辣,你可安生呆在家裡吃自家廚子炒的菜了,跑出來幹嘛?對了,你們明家盈樽樓的菜我也嘗過,比水席樓的只會更鹹吧?噢,我明白了,你是嫉妒人家水席樓生意好,過來砸場子吧?”古明珠神奇的領會了常相逢話裡的意思,拍手咯咯笑道。
“原來明家還開着盈樽樓啊,失敬了,其實徐二太太,我們水席樓做的是新派的洛陽菜,貴府的酒樓好像是專做魯菜的,我們是新開的小生意,不能跟貴府開了幾十年的老店比啊,您親自出馬,實在是太看得起我們這小小的酒樓了,”常相逢笑的滿懷惡意。
自己根本沒想過盈樽樓好不好?可這常相逢怎麼就給她扣了這麼一頂帽子?徐氏這下子急了,“你胡說什麼呢?我根本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說這菜不好吃!是太難吃了!”
常相逢看着已經亂了陣腳只會說“太難吃了”的徐氏默默嘆了口氣,這徐氏的智商真叫人捉急,如果她偏偏還是明奕的嬸子,想到有一天自己要跟這樣人生活在一起,常相逢都佩服自己的勇氣了,“徐二太太,像您這樣的身份在這裡,”她無奈的看了下四周,“實在不太好,您剛纔提的意見了做爲大廚我已經收到了,只是這龍宮水席它就是這麼個味道,一個月下來,接受的主顧還是比較多的,我實在不能按您的意見來改變,”
常相逢明顯爲難的看了看秋風閣裡狼藉的紅木圓桌,“楚掌櫃月銀不過幾兩銀子,他要是爲您付了這一桌只怕家裡老小都得喝西北風,這樣吧,您跟我們大東家是親戚,他好像還是晚輩,想來孝敬您一餐也是極願意的。”
說罷常相逢回頭衝一直站在旁邊抹汗的曲自高道,“曲先生將賬本拿來請徐二太太籤個字吧,不然這麼一筆銀子,咱們也不好跟大東家解釋,”說完也不再理會徐氏,轉身向周圍看熱鬧的人羣團團一揖道,“今天我們水席樓沒有招待好各位,影響了諸們的食慾了,我做主每桌送大家一份雞蛋湯-”
有熱鬧看,還是洛陽城裡明家的熱鬧,看完了還有湯送,今天淨遇到好事兒了,看熱鬧的諸人哪有不滿意的,紛紛誇讚這水席樓的二東家會做生意,又順勢瞄了幾眼僵立一旁臉色鐵青的徐氏,才都笑嘻嘻的進了各自的包間。
“怎麼樣?鬧成這種樣子二太太滿意了?嘖嘖,我都能想像令狐老太太得到消息後的臉色了,霸王餐您都吃到親戚門兒上了,”人都走了,常相逢也沒有打算放過徐氏,她從曲自高手裡接過賬本兒,“麻煩二太太您籤個字,噢,要是不會寫,您按個手印兒也行!”
“二嬸兒,這水席樓是表哥的,咱們想咋吃不成?這手印兒你不能摁!”明豔已經被今天的事兒給氣瘋了,她可是堂堂明府的大小姐,沒想到竟然遇到這麼不堪的事情,“咱們去找表哥,叫表哥來評評理,常相逢,你給我等着!”
“來人,請徐二太太跟二小姐三小姐到屋裡坐,”評理?常相逢最不怕的就是跟人講理了,“大小姐,您只管去找您的‘表哥’,不過我今天把話摞這兒了,除非有人過來幫你們把銀子給清了,不然誰也別想白吃我的飯!”
見明豔還要開口,常相逢繼續道,“你別跟我擺什麼大小姐的譜兒,我告訴你,若不是看在你跟明奕一個爹的份兒上,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你信不信,不出半天,全洛陽城的人都知道明家大小姐跑到令狐家的酒樓裡白吃白喝還企圖砸場子?”
說到這兒常相逢壓低聲音,在明豔耳邊道,“你覺得令狐儼知道了,會願意娶一個給他找事的女子當令狐太太?”其實在常相逢看來,明豔嫁給令狐儼,可能性基本爲零。
“常相逢,你太狠了,你居然想壞我名聲,”明豔不過是養在內宅的姑娘,被常相逢拿住軟肋一嚇,口氣也軟了下來,“我要跟表哥說!”
“你跟表哥說還是跟親哥說都由你,來來來,既然你跟你表哥關係比較好,那這字就由你簽了吧,我也好叫夥計送你們出去,”常相逢後廚還有許多事兒呢,實在沒時間跟這幾人囉嗦,看明豔兀自不語,也不接賬本,直接將賬本遞給曲自高,“曲先生你叫個夥計過來陪着徐太太跟三位小姐,什麼時候簽了字,什麼時候送她們走,要是咱們打烊前她們還不籤,就派人敲鑼打鼓的去明家討銀子,”說罷也不再理會這幾位,擡腿直接走人。
“你怎麼還跟着我?”常相逢到了後廚居然發現古明珠還跟在自己身後。
“嘻,姐姐,你說我剛纔厲害不?”古明珠一副求表揚的模樣殷切的望着常相逢,“那幾個女的一來就在那兒罵你了,我在外頭都聽見了,所以纔跟她們吵的。”
“幸虧今天那幾個人不知道你是水席樓的人,如果叫人知道你爹在是這裡的人,只怕我們水席樓的名聲叫你敗完了,”人後常相逢對古明珠可沒有那麼客氣了,“你跟她們吵的時候沒想過這個吧?”
“你真是太小看我了,我會不懂這個?誰說我是你們水席樓的人了?我可是每天被我娘關在家裡的,有幾個人見過我?”古明珠笑眯眯道,“我從小跟着父親在酒樓裡走動,哪裡會不懂規矩,我可是在隔壁暮雨閣點了菜的,我也是客人,所以啊,我們就算吵了,也只是客人之間有了衝突,跟酒樓沒關係。”
還真是個人精兒,常相逢失笑,“你這張嘴可真不了不得,啥話都叫你說了,一會養在家裡不出門,一會兒從小跟着你爹在酒樓裡行走,我信你哪句?”
古明珠看常相逢不生氣了,上前拉了她的衣襟兒撒嬌道,“你喜歡聽哪句就信哪句唄?”
這丫頭,跟誰撒嬌呢?常相逢白了她一眼,“手放下,我看你趕快去見你爹吧,他臉都綠了,有你好受的!”
聽常相逢的話音兒是不跟自己計較,古明珠彎起月牙眼,“姐姐放心,我爹就是隻紙老虎,他才捨不得罰我呢!”
“你不是要拜我爲師嗎?怎麼改叫姐姐了?你纔多大啊,叫我姐姐?”這轉眼之間自己怎麼就降了一輩兒了?
“那您是答應收我當徒弟了?”古明珠直接躥到常相逢面前,“我是想着叫姐姐親,您要是收我當徒弟,我一準兒叫您師傅,師傅,我跟你回家吧,人家徒弟都要伺候師傅三年呢!”
這孩子還挺有覺悟的,可惜自己沒那麼黑心用童工,“你先去見你爹吧,然後我再看看你到底是個啥水平,咱們再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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