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氏在洛陽經營百年,在偃師置地建了祠堂,族長是現在令狐氏一族中年紀最大輩份最高的令狐宏,不過這一房不像另三房在洛陽城裡生意做的風生水起,令狐宏帶着子孫在家裡務農,當年因爲令狐程宣猝死,兩房爲爭嗣將大房幾乎逼上絕路,令狐宏並沒有爲百氏出頭,因此這些年一直對百氏祖孫頗爲愧疚,好在令狐儼不喜歡將事情做絕,倒是不講前嫌的幫扶了令狐宏許多,現在洪氏在百氏面前咆哮的事兒如果傳到令狐宏耳朵裡,連令狐程安都不會有好果子吃,被叫去在父母靈位前罵上一頓是免不了的。
“將洪氏交給江嬤嬤,這種沒規矩的東西,老太太自然罰得,”令狐程安冷冷看了一眼自己的長子,這個兒子什麼都好,就是將洪氏寵的太過,要知道大兒媳孃家再不濟,也比從人牙子手裡買來的洪氏強太多了。
“祖父,不能叫人打我姨娘啊,我姨娘一輩子爲令狐家任勞任怨,”令狐志偉年紀還小,將洪氏護在自己胸前,衝令狐程安大聲喊道。
“這就是你養的好兒子?敢衝我梗脖子?”在福壽堂被自己的孫子大呼小叫,令狐程安一張老臉都沒地兒放了,一掌呼到令狐任臉上,“一個幾兩銀子買來的賤人,還在令狐家任勞任怨了?要不要我給她上祖譜?”
令狐程寧驟然發怒,令狐任跟丁氏帶着一衆子女都跪在地上不敢起來,令狐任的妻子丁氏更是嗚咽出聲,一個妾室都敢說自己辛苦了,她這個當家主母算什麼?
“將洪氏交給江嬤嬤,”令狐任鐵青着臉吩咐道,“還有志偉,回去給我跪祠堂!”
“過來坐吧,你現在是執信的媳婦,就不必再跟我客氣,”百氏進了自己的內堂直接將手遞給常相逢,示意她隨着自己坐到臨窗的大炕上。
見常相逢安靜的隨她坐了,又親手接過大丫鬟暖春泡好的茶放在自己面前的炕桌上,心裡還算滿意,在外人面前幫常相逢撐面子,擺出對這個孫媳婦十分滿意的樣子來,不過是爲了令狐這有的臉面,可是這個孫媳婦並不是百氏心裡想的。
常相逢的犟勁兒如果是個男人自然是最好的,可是做爲溫順爲要的女兒家,就太過桀驁了,而且她是爲什麼嫁到令狐家的,跟明奕又是個什麼關係,百氏心裡更是清楚明白,她現在都沒有功夫去想常相逢出身門第這些了,光一個跟孫子不一心,就夠她頭疼的了。
“之前的事情咱們就不再提了,咱們如今能做的就是將錯就錯,將錯事變成好事了,”百氏靜靜的望着常相逢,一臉嚴肅,“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以後?常相逢張了張嘴,這個令狐家的老太太可不是一般人,自己該實話實說呢還是順坡下驢表一番衷心?
“你怎麼不說話?我還是那句話,你既然嫁地最令狐家,如果實心實意的跟着執信,我就將你當自己孫女一樣,令狐家爲你擋風遮雨,如果你還有別的心思,只管說出來,我也不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人,”百氏看着一臉爲難的常相逢,心裡並不好受,自己孫子的心思,在叢春園他擋在常相逢身前那一刻,百氏已經看明白了,如果常相逢能夠收了心跟着孫子,她也不會去計較常相逢有沒有得力的孃家,可是常相逢明顯並不樂意這門親事,強留一個壓根配不上孫子的女人,百氏替孫子委屈。
常相逢被百氏看的額間見汗,自己準備跟令狐儼先湊和着,等合適的時機再分開的話實在吐不出口,對於老年人來說,沒有人願意孫子才成親就聽到這要樣的話啊,“老太太,這-”
“行了,我明白了,”常相逢一聲“老太太”,百氏黯然一嘆,倚靠在迎枕上再不說話。
“祖母,相逢,怎麼了?”令狐儼草草將長房兩家送走,轉回頭就跑回了福壽堂,可一進內室,就看到闔目不理常相逢的百氏跟正準備離開的常相逢。
“相逢先回去,執信留下,”百氏聽到令狐儼的聲音,睜開眼睛道。
“是,老太太我先走了,”到底不是自己真正的太婆婆,人家不喜歡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百氏也沒有再理常相逢,只是目光幽幽的看着一直目視常相逢離開才轉過頭來的令狐儼,沉着臉道,“我剛纔已經幫你問了,看樣子她可並沒有跟你好好過日子的打算,依我看,王家那丫頭還有張家那丫頭都還不錯,要麼你挑一個納了吧。”
“祖母,”自己早上纔跟常相逢說了不納妾,現在祖母就叫他從張王二人中挑一個,令狐儼無奈的衝百氏作揖道,“孫兒可是新婚,您想做那種叫人戳脊梁骨的祖母?”
誰想叫人背後罵啊?百氏橫了令狐儼一眼,“比起叫人戳脊梁骨,我更在意我孫子娶了個什麼樣的媳婦,你看看她的樣子,哪裡有半點新婦的樣子?你少哄我,今天那條元帕是哪兒弄來的?一大早你跑廚上做什麼去了?”
連這個祖母都知道,令狐儼徹底紅了臉,“您一把年紀了,管那麼多做什麼?我跟相逢挺好的,您別胡思亂想。”
“她也過了十六了,這年紀生兒子最好,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叫我抱重孫啊?”連牀上都沒摸上去呢就護上了,百氏瞪了一眼不爭氣的孫子,厲聲道,“今天你那兩個黑了心的伯父帶一大家沒過來做什麼?不就是笑話咱們三房子嗣少麼?我跟你說,常相逢要是一年內懷不上,你可別怪我往你院裡放人!”
“三年內她要是懷不上,我可要請族長過來替你休妻,”百氏又燒了把火,孫子什麼都好,就是在女人方面傻了些,“以前是你沒成親,若是成了親還不給令狐家留後,可別怪我狠心了!”
一年之後如果祖母真塞人,大不了自己不理會就是了,三年無出,如果三年自己還捂不熱常相逢,那不用祖母幫着休妻,令狐儼自己都會放常相逢離開了,“祖母您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只雖有一條,我不求您對相逢向對我一樣,但姐姐當年是什麼樣兒的,您了要對相逢什麼樣兒,其實相逢那人,是個面冷心熱的,誰對她好,好都會牢牢記在心裡。”
“我知道了,”百氏恨鐵不成鋼的兇了令狐儼一眼,“我若沒有將她當做自己人,會將你祖父送我的翡翠頭面給她?你娘嫁進來我也沒捨得給呢!”
百氏那套翡翠頭面令狐儼是知道的,不說價值如何,就說這些百氏的愛惜程度,她能將心愛之物送與常相逢,也說明了對這門親事心裡是已經接受了,令狐儼忙起身一揖到地,“孫兒謝謝祖母,等您七十大壽時,孫兒一定給您尋一套更好的孝敬您。”
“行了,你去吧,一會兒帶她到你姨娘那裡轉一趟,今天沒叫她出來,只怕她又吃心了,”百氏真心被這個孫子打敗了,一向沉着臉,聽你說話時,腦子裡同時都想其他事的孫子,什麼時候少性了十幾歲,這麼喜笑顏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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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這是太太叫人送來的菜單,說是請您過下目,”安嬤嬤看令狐儼出去了,纔拿了菜單進來到,“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多少年公子沒對奴婢主動笑過了。”
百氏接過菜單掃了一眼,冷哼一聲道,“可不是麼?我真是娶了個好孫媳啊!”
安嬤嬤今天去收的元帕,自然知道其中的貓膩,不由嘆息一聲,“咱們這個少奶奶還真是跟旁人不一樣,這哪有頭天不叫夫婿近身兒的?她也不怕傳出去叫人笑話?”
“她要是怕人笑話,就走不到現在了,”百氏菜單交到玉環手裡,“去跟太太說,就按這個來吧,挺好的。”
說完拍了拍自己炕邊示意安嬤嬤在自己身邊坐下,“我不管常氏以前是什麼樣的,只要執信中意她,我就不能跟執信擰着來,可是這媳婦我卻不能不管,我不能叫執信娶一個跟他不一心的媳婦,成天同牀異夢的。”
“老太太說的是,這夫妻最忌心不齊啊,那是要亂家的,”安嬤嬤跟着百氏幾十年,跟百氏頗有幾分亦婢亦友的關係,“奴婢叫玉板盯着些兒,有什麼事兒只管過來告訴奴婢。”玉板是令狐儼芳時院裡的大丫鬟,也是安嬤嬤的孫女兒。
“你既然沒有叫玉板跟執信的心思,我也不強求,叫她多操着些心,以後我給她挑個好女婿,”百氏頷首道。
當初送孫女到令狐儼的身邊安嬤嬤倒是有這心思來着,可是這麼些年下來,孫女那麼好的顏色愣是沒入了令狐儼的眼,安嬤嬤也死了心了,加上這次常相逢嫁進來帶的四個陪嫁丫鬟個個長相不俗,真要開臉挑通房,估計常相逢也不樂意用令狐家的老人兒,更重要的是,令狐家這位新少奶奶安嬤嬤可是打聽的清清楚楚的,那是翻臉就動刀的厲害人兒,自己孫女那嬌怯怯的性子,落到這種主母手中,能活幾年?
常相逢一路走一路欣賞府裡的風光,人剛進院子,就看令狐儼就趕了回來,不由訝然,“你不到書房去麼?”聽吳媽媽的教導,大白天男人是一般不留在內院的,容易落下耽於女色的名聲。
“你先別換衣裳了,咱們到安華院去一趟,我姨娘住在那裡,”看到常相逢,令狐儼又想起百氏“威脅”自己的話,有些不好意思跟她對視。
令狐儼的生母華秋霜已經從白園搬回令狐府了,這個常相逢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今天早上認親她居然沒來,“好,”華秋霜出身尷尬了些,常相逢摸不清楚令狐儼跟她的關係好壞,不好多說什麼。
“姨娘,公子跟少奶奶過來了,”常相逢他們人剛進安華院,華姨娘的丫鬟杏雨已經歡喜的揚聲稟報了,“奴婢聽說福壽堂那邊才散呢,這不公子就過來給您請安了。”
“姨娘,這是相逢,”令狐儼似乎並不喜歡到安華院來,一進院子,已經沒有了路上的笑模樣。
“見過姨娘,”常相逢偷眼看了一眼靠窗的美人,腳下一頓,她也算是前世雜誌電視美女見過無數了,可是依然被眼前的美人給驚着了,原來這世上還真有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女人啊,陽光透過窗櫺灑在她的身上,映的她膚色勝雪,只是當她看過來時,一雙鳳眸沒有一絲情緒,將一汪死水一般,給她的美蒙上了一層陰霾,叫人不由心嘆。
“我只是個妾室,當不得少奶奶行大禮,梨風快扶了少奶奶,”華秋霜看着有些呆愣的常相逢,不由失笑,多少年了,居然還會有人因爲自己的相貌失神,而且還是個女人。
雖然華姨娘只是個姨娘,但好歹是令狐儼的生母,常相逢已經做好了給她磕頭的準備了,可是眼前的美人跟身邊的帥哥都沒有這個意思,她自然恭敬不如從命了,又給華姨娘福了福,纔在令狐儼身邊坐下。
“給姨娘倒碗茶吧,”令狐儼看了一眼一直偷偷盯着華姨娘的常相逢,略一皺眉道。
“好,我給姨敬茶,”順便再湊近些看看,常相逢嘻嘻一笑,也不用丫鬟代勞,立馬從桌上甜白瓷茶壺裡倒了碗茶捧到華姨娘面前,“姨娘請喝茶,姨娘這裡真的好雅緻,”若是沒有人告訴過華秋霜的來歷,在常相逢眼裡,這就是大家閨秀好不好?
華姨娘端起常相逢奉的茶略略抿了一口,將桌上的一隻匣子推到常相逢身邊,“我沒有什麼好東西,筆墨紙硯這些想來你們也不缺,這對珠子還算拿得出手,你拿回去玩吧。”
筆墨紙硯不是自己不缺,而是怕送給自己也是糟蹋了啊,常相逢瞄了一眼紅木落地罩後的屋子,就看頂地的書架,跟大畫案,也知道那是書房了,這些年華秋霜只怕也只能靠書畫來打發時間了。
“你們能來看我,我已經很高興了,以後你只管服侍好太太,我這裡不用常來,而且我也清靜慣了,”華秋霜似乎跟令狐儼沒有什麼話講,也不想多留他們,沉默片刻之後,開口送客。
“我知道了,那姨娘休息吧,”令狐儼也沒有多留的打算,一拉常相逢道,“我們告辭了,姨娘若有什麼需要,只管跟太太說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