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小婦人是張家的大孫媳婦,對常相逢的漿麪條方子倒沒有多少覬覦之意,說這話純粹是想在太婆婆跟婆婆面前表現自己的孝心,“瞧着話說的,好像跟你多不願意一樣,真不願意,怎麼不直接只賣涼粉別賣麪條?”
“城東張家誰不知道啊,聽說這洛河上的船有一半兒都是張家的,這世上還有張家出不起的銀子?”常相逢淺淺一笑,心裡已經有了主意,“前些日子令狐大東家也跟我提過方子的事,不過後來聽我一說,覺得我說的還是有道理的,也就沒有再說要方子的事了。”
“令狐家?也想要你的方子?”城東張家再富,在令狐家跟前也不過就是一個鋪子的掌櫃罷了,什麼洛河上的船有一半是張家的,那根本就是常相逢恭維的說法,張家的船不過十幾只,也就在黃河上走走,跟令狐家不能相提並論,因此聽到常相逢說令狐儼也看上了她的漿麪條方子,張家人不由都提起了精神。
“想來老太太也聽說了,我去年投河是被令狐大東家的船救的,後來令狐大東家又向我姐夫訂了三個月的涼粉,所以這漿麪條的事兒他也是知道的,”自己被令狐家救了的事,估計現在洛陽城的人都知道了。
“我就不信令狐大東家還能看上你個小小的漿麪條方子,”張家的孫媳也是嬌養大的,如今被常相逢直接拒絕了,頗有些下不來臺,又聽常相逢拿令狐儼堵她,心裡就更不舒服了,“你別以爲見過令狐家的人幾回,就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就算是令狐家救過你又如何?你還真以爲他們會再救你一回?”
“大東家確實救過我一回,他會不會再救我第二回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今天我來給老太太做壽麪,張家上下自然不會幹出我需要被人‘救’的事情,”常相逢對這個在自己太婆婆壽宴上找事的小媳婦很是不屑,心裡冷哼一聲,“我的方子得自洛河龍宮,你們張家也是常年跑船的,如果強搶我的方子,就不怕河上不安生麼?”
“行了,老大媳婦安生些吧,常姑娘說的是,她好心來給我祝壽,我們怎麼能做出叫人笑話的事?”張老太太擺了擺手,心裡卻對常相逢高看了幾分,“時候不早了,你鋪子裡肯定也離不開你,快回去吧,得閒兒過來跟我聊聊天兒,我也是寡婦熬兒一輩子,知道女子養家的不易。”
還是您老通情達理,常相逢感激的向張家老太太一福身,隨了領她來的丫鬟出了花廳。
“常姐姐,你的方子真的是龍宮裡得來的?”送常相逢來的小丫鬟比來時話多了些,“我也是看戲才知道這水底下是有龍宮的。”
“河裡有龍王,龍王自然要住龍宮了,”常相逢篤定的一笑,“怎麼?你不相信啊?”
“也不是,旁人不信龍王,咱們張家常年在河上跑船,自然是相信的,我只沒想到原來河裡的龍王也吃麪條,”那小丫鬟對常相逢的話倒沒有多少懷疑,只是河裡的龍王吃麪條,有些超乎她的想像。
“那不是天宮時傳的嘛,龍王爺也只是改改口,並不當這個是主食的,不然會叫我學了去?”常相逢解釋的“合情合理”。
“那令狐大東家真的要你們的方子啊?他們給你銀子不?我家大少奶奶可是要給你銀子的,你咋不借機要上一筆銀子,不比自己擺攤兒強?”
“令狐家也是說給銀子的,準備在他們的酒樓裡賣,可是聽我一說,令狐大東家到底是幹大事兒的人,怎麼可能爲了一碗麪條壞了河上的事?當下就說不要了,可是我都那麼說了,如果再拿出來賣給別家,到時候叫令狐大東家知道了,不說我,只怕買的人也會跟着倒黴,平白得罪人不是?就衝這一條,這漿麪條的方子我也不會給人的,”常相逢藉着小丫鬟的嘴,得叫有些人死了心。
“姐姐說的是,要是得罪了令狐家,在洛陽還怎麼活啊,”小丫鬟點點頭,“幸虧令狐家沒有死命問你要,不然這方子姐姐只怕也保不住!”
令狐家於豫西商界來說,簡直就是神話般的存在啊,常相逢無奈的點點頭,“而且我也不想賣,雖然這樣每天幾百文的掙的不算多,可是你只要肯幹,天天都有的賺,不比守着一堆銀子坐吃山空的強?”
有了張家的經驗,就算是常相逢沒有天天上門做漿麪條,龍宮小吃也是天天都有人來特意要漿麪條回去給親人當壽麪用,但凡這個時候,常相逢都會專門小竈爲客人做上一鍋帶走,這也爲龍宮小吃贏得了有人情味兒的好口碑。
“巧丫,你這樣成天團團轉,累不累?”李翠兒安生待了一陣子,發現根本沒有漏洞可尋,心裡發急,又看常相逢雖然說話難聽,但並不怎麼管她,人也漸漸懶了下來。
見李翠兒往自己旁邊一坐準備跟自己長聊,常相逢將手裡的賬本收好,“累啊,咋不累?可是這樣累着掙的銀子心裡踏實不是?”
“可是我聽說令狐家要你的方子啊,你直接一賣多好,”李翠兒這幾天留意打聽,也聽說了有好幾家酒樓想買常相逢方子的事。
“涸澤而漁的事情我不幹,我啊,還指望着方子給我開飯店呢,”常相逢看着李翠兒心裡惋惜,如果李翠兒肯跟自己一心,自己開飯店就又多了個幫手,可惜,她也無心去收服一個覬覦別人擁有的一切的人。
“這才能掙多少?你算算你每天才睡多少功夫?再看看你的手,都粗成啥了?”李翠兒心裡不屑,面上也帶了出來,她可是很注重自己的相貌的,一個大姑娘沒有一副好相貌,怎麼能嫁的好?
常相逢也想漂亮啊,可是她做的活跟油煙還有水的成天打交道,皮膚不粗糙是不可能的事,常相逢也去買了手脂之類的來抹,可是脂粉店裡的手脂香味太大了,常相逢怕這些味道會跟麪條竄了味兒,也不敢多抹,倒是便宜了李翠兒。
“這些事啊,還是留給你想吧,我跟你說啊,你要是閒成沒事,把蒸布和抹布都洗了,再煮煮曬曬,咱們做吃食生意的,衛生是關鍵,還有,你要是喜歡塗脂抹粉兒的,我也不攔着,但前頭你少去啊,要是想出去幫忙,就把身上的花衣裳給我換了。”這李翠兒自來了自己店裡,能吃了啥藥一樣,就那兩身衣裳,換過來換過去的,臉又擦的那麼紅,常相逢真怕她成天亂晃叫來自己店裡的食客們誤會。
李翠兒聽常相逢這麼一說,心裡不高興了,“我咋啦?你不就是嫌我招人眼嘛?你不也成天新衣裳一身兒一身兒的添?”尤其是常相逢添衣裳的時候,從來沒有想到過她!
真真是不能溝通,常相逢無語望天,“我跟你說,你來我這兒就要守我這兒的規矩,如果覺得我苛待你了,不論是羊二莊還是甜井衚衕,都有你的地盤兒,你回去就好了。”
說罷也不理會氣的臉脹紅的李翠兒,直接端了銅盆出去洗漱去了。
“奕兒呢?又出去啦?”明府紫芝堂裡令狐氏一臉愁容的看着大媳婦譚氏,“你就由着他不管了?”聽到明奕又出府的消息,令狐氏忍了幾忍,最終還是忍不住叫人將譚氏給找來了。
“母親不必擔心這個,奕兒大了,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紀,咱們又沒給他身邊放丫頭,看上哪家姑娘也是情理中的事兒,”譚氏雖然心裡比婆婆令狐氏更憂心,但並沒有表現出來,反而輕聲安慰婆婆。
“那也不能看上個賣麪條的姑娘,你叫人去看過沒?聽說叫什麼‘麪條西施’的,這麼叫奕兒牽腸肚,想來是個絕色了,真不行的話,叫人去說一聲,收到府裡罷,只是別走漏了風聲。”不過是一個女人,在令狐氏的眼裡,跟孫子平時看上的玩意兒沒有什麼不同。
譚氏沒有見過那個“常相逢”,但一個鄉下女子居然叫這種名字已經透着怪異了,尤其是後頭那一出《善娘記》出來,譚氏就更加不敢小瞧她了,“長的好不好的不重要,我不信她還能傾城傾國了?只是奕兒性子擰,如今一顆心都落在了她身上,咱們要是硬來,只怕會物極必反,弄的大家不好收場。”
“反什麼反?咱們接她進府,又不是打殺了她?但凡有耳朵的,誰不知道明府是什麼地方?我現在擔心的是奕兒被她弄野了性子,他可是馬上就要進京城的人!”令狐氏對譚氏這麼不緊不慢的作派很是不滿。
“母親也說了,奕兒馬上就要進京了,這一到京城,一年半載未必能回來,咱們不是一早就商量好了,等奕兒科舉一罷,就給他說親嗎?這洛陽城的事兒跟奕兒還有什麼關係?”譚氏心裡雖然也着急,但她覺得沒必要現在這個時候跟兒子鬧翻,不論那個常相逢打什麼主意,只要明奕一離開京城,最終等待她的都是一場空。
“要真像你說的那樣就好了,可是不見這個‘麪條西施’我這心裡終是不太平,到底也得看看是個什麼妖精才行,”令狐氏可不像譚氏這麼樂觀,這一頭栽到女人身上毀了一生的事情她見的太多了,“這事兒你不用管了,我叫你舅母去做,”只要明府不出面,想來明奕也不會怨到她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