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查病
“兒子,你剛纔說什麼?你要出去走走?”郭曉北的話讓鍾書記臉色倏地一變。她緊緊地抓住兒子的胳膊,那神態像是聽見了天下最讓人驚訝的事情。
“媽,你這是怎麼了?”郭曉北好笑的道,“我又不是三歲孩子,只不過是身體有些弱而已。而藍蓮是新來的客人,她一個人出去,萬一要走丟了的話怎麼辦?”
“不——不是說不讓你出去——”鍾書記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藍蓮望了望固執的郭曉北,又望着神情怪異的鐘書記,她連忙道:“算了,我不去了。下一次再說吧。”
“不,蓮兒你誤會了。”鍾書記連忙解釋道,“自從去年小北——小北的身體變得不好,他就不願意出去,今天這是怎麼了?竟然突然提出來要和你出去?你說郭伯母怎麼可能不驚詫?”
“哦,是這樣的啊。”藍蓮恍然大悟。她擡眼看向郭曉北,只見他正微笑着望着自己。對上他的笑容,藍蓮卻又開始糊塗了。他都整整一年不願意出門,爲什麼今天竟然突然願意跟自己出去了呢?
“蓮兒,快走吧。否則一會兒晚了,學校裡該放學了。”郭曉北笑眯眯的拉起發愣的藍蓮,向樓下走去。
、看她們走出門口。仍然處於愣怔狀態的鐘書記這才猛然驚醒。她連忙追下樓去,嘴裡嚷道:“曉北,蓮兒……”
藍蓮被他握住左手,她本能地將意識都落在左手心裡。然後她發現郭曉北的血液循環竟是比自己要快出一倍,而且手心裡有汗,藍蓮再擡頭看他的面色,雖然傍晚的涼風陣陣,但是他的額頭上卻有細微的汗珠。顯然這個大男生正處於一種緊張和興奮地狀態中。
對上她的目光,郭曉北臉色一紅,本能下手卻攥得更緊了一些。望着他怪異的神色,藍蓮不禁苦笑不得。自己只顧着用異能給他診治病情,竟是忘了他現在是一個處於青春期的大男生。
藍蓮輕輕地想要將手抽出來,誰知郭曉北攥得太緊,一時下她竟然沒能抽動。不過,當她的手心與郭曉北的手心緊緊貼在一起的時候,藍蓮發現他經絡裡的氣息竟然是異常紊亂。
由於前世老媽是神經病人的緣故,所以藍蓮在學醫的時候尤其關注神經病這一病種。她記得《靈樞.海論》說:“髓海有餘,則輕勁多力,自過其度;髓海不足,則腦轉耳鳴,脛酸眩冒,目無所見,懈怠安臥”。腦和五臟六腑亦同樣有密切聯繫。而《靈樞.大惑論》說:“五臟六腑之精氣……上屬於腦”。更有《靈樞.動輸》說:“胃氣上注於肺……入絡腦”。所以她明白腦爲元神之府,腦是精神活動的基礎,精神病的發生與腦最爲攸關。
而大腦又與經絡關係亦極爲密切,所謂“頭爲諸陽之會”,“十二經脈。三百六十五絡皆上注於頭”,這一切都說明頭部有豐富的經絡貫注。其中,上於頭部的經絡有手足三陽經,手三陰經雖然未上頭,但通過經別,其經氣亦間接上頭。
而現在,郭曉北的經絡裡的氣息紊亂,只能說明他的神經系統處於一種紊亂狀態。不過光憑這一點來確診他的病情也未免顯得太過倉促了一些。
藍蓮想起《靈樞.動輸》裡又說過:“督脈者,……入絡腦。”也就是說督脈爲陽脈之海,總督諸陽經,溝通着五臟和大腦之間的通應,關乎着顱腦的榮養,因此督脈爲病“實則脊強,虛則頭重。”
不過,督脈從人體的小腹內胞宮,下出會陰部,向後行於腰背正中至尾骶部的長強穴,沿脊柱上行,經項後部至風府。而這幾個穴位可都在人體的主軀幹上,可沒有手心裡檢查來地容易。
望着臉色泛紅的郭曉北,藍蓮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如果自己突然提出要給他檢查督脈,只怕自己還沒有檢查到,就先被他當成精神病了。罷了,等有機會再說吧。
藍蓮心中暗自開解着自己,不過出於對病情一查究竟的好奇心,心中更有一個聲音慫恿她伸手去檢查一番。她還是忍不住擡眼向郭曉北的後脊樑那幾個穴位望去,咋望去,她才發現郭曉北因爲上午要跳樓,在和郭副司令他們撕扯中,雪白的襯衣上沾了一層土。藍蓮沉吟了一下,她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哎喲,你的後背上怎麼有這麼多灰塵呀?來讓我給你拍打拍打。”郭曉北聞言一愣,站住了腳步。
藍蓮將手從郭曉北手心裡抽出來,然後放在他後背上,一邊給他拍打灰塵,一邊將左手貼在郭曉北的後背的督脈上。
她從他頭頂的百會穴開始慢慢體察,當她把手擱在郭曉北的頭頂時,她不禁暗暗心驚,原來郭曉北的腦部髓海空虛。
藍蓮忍住心中驚詫,繼續沿着他頭後部的強間穴,腦戶穴,到頸項處的風府穴,啞門穴,再到後正中線上,與第七頸椎棘突下凹陷中相對應的大椎穴。一直慢慢往下。順着後背與胸椎相對應的陶道穴,身柱穴、神道穴、靈臺穴、筋縮穴、中樞穴、脊中穴往下,到腰部與腰椎相對應的懸樞穴、命門穴、腰陽關、最後到骶部的腰俞穴,她這才停住了手。
這一番檢查下來,她是越查越心驚肉跳。因爲她發現。郭曉北的督脈經氣受阻導致清陽不升,以至於出現髓海空虛的現象。
發現藍蓮將手放在自己後腰處一動不動,郭曉北臉色一紅。
“蓮兒,發什麼呆啊?快走吧。”他轉過身來,極爲熟絡的拉起藍蓮的手繼續向前走去。
被他打斷沉思的藍蓮被他拉着向前走去,兩個人才剛剛相識而已,他這樣拉着自己的手,倒像是兩個十多年的朋友一般。藍蓮搖了搖頭,想要將手抽出來。但是別看郭曉北長得書生氣十足,手勁卻很大,藍蓮掙扎了一下未果,只好由他去了。
藍蓮整個心思都在郭曉北的身上,卻是沒有發現兩個人走過白家房子的時候,一雙犀利的眼眸在窗戶裡深深地凝望着他們。
走出軍委大院那個鑲嵌着大紅五角星的大鐵門,郭曉北頓住了腳步,他看向藍蓮道:“蓮兒,對了,你還一直沒有說你大表哥在那所學校裡?咱們怎麼去找?“
“哦,我大表哥在省城重點高中。”藍蓮說着又重複了一句,“就是那所招收全省尖子生,而且免除學雜費的那所學校。”
“啊?”郭曉北急促的啊了一聲,一絲隱晦從臉上一閃而過,嘴裡也無意識的嘟囔道。“重點高中?!”
“對,就是重點高中。”藍蓮點了點頭,然後向重點高中方向走去。走出幾步以後,她才發現郭曉北並沒有跟上來。
她回過頭來納悶的的道:“曉北,怎麼不走了?”
“哦,來了。”郭曉北猶豫了一下,迅即追了上來。
追上藍蓮以後,他第一件事就伸手握住藍蓮的手,然後緊緊握住不撒開。
藍蓮雖然並不習慣被一個不熟悉的人這樣握着手。不過,因爲前世侍奉老媽,所以她深深地知道。一個精神病人內心其實是很脆弱的,她(他)總是處於一種不安全的狀態中,也許握住自己的手,能夠讓她感覺到更安全一些。
也許真是握住藍蓮的手的緣故,郭曉北顯得放鬆了許多。兩個人牽着手走在成都市的大街上,藍蓮竟有一種錯覺,那就是與一個多年的朋友在悠閒地逛街。
路過一家商店的時候,郭曉北忽然停住了腳步。他側臉向店裡瞥了一眼,然後回過頭對藍蓮道:“蓮兒,你喝過咖啡嗎?”
‘咖啡???“藍蓮聞言幾乎跳了起來。在她的印象中,咖啡不是幾十年以後纔有的產物嗎?而從六十年代的一個精神病患者嘴裡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怎麼不讓她感覺到震撼?!
望着她驚詫的表情,郭曉北清秀的臉上揚起一個淡淡的微笑。他道:“怎麼?從縣城裡來的蓮兒也知道咖啡嗎?”
“呃,”藍蓮不答反問道,“曉北,你是怎麼知道咖啡的?”
“嘿嘿,我當然知道。”郭曉北臉上的笑容變得怪異起來。半晌,他衝旁邊的店鋪挑了挑眉,慢慢悠悠的道:“諾,這不就是咖啡店嗎?”
藍蓮擡眼看向店鋪,上面竟然寫着咖啡店三個字。藍蓮難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又擡眼看上去。沒錯,只見那門匾上確實寫着“老樹咖啡店”。
唉!想不到在這個物質極其匱乏的年代裡,鄉下的人都吃不飽飯,而城市裡卻有這種小資的消遣去處。藍蓮一邊嘆息着,一邊從玻璃窗向裡探頭望去。
只見裡面的裝飾倒也沒有什麼奇特之處,倒是和茶館差不多。不過裡面卻並沒有人,顯得異常冷清。
郭曉北也向裡張望了一眼,然後嘆了一口氣道:“這家咖啡店據說在解放以前就有了。而且這咖啡都是從外面弄回來四川來的。那時候這兒可是成都市裡有名的去處,比起那些茶館的名聲不知道要大出多少倍去。即使是前幾年,來這兒喝咖啡的人還不少呢。只不過是這二年自然災害鬧得人們都吃不飽飯,哪還有心情來喝咖啡啊。,照這樣下去,只怕這家咖啡店早晚關門。”
“恩,你說的是。”藍蓮不禁點了點頭,人們都在貧窮飢餓的邊緣掙扎,誰又會有閒情逸致來喝咖啡呢?
“蓮兒喝過嗎?我請你喝一杯吧。”郭曉北說着伸手掏了掏口袋。當他發現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的時候,他的臉色一紅,不無遺憾的道:“呃,我沒有帶着錢,明天我向媽要了錢,請你喝咖啡啊。”
“恩。”面對這個熱情而有真誠的男孩子,藍蓮重重的點了點頭。
兩個人繼續向前走去,一路上,郭曉北對周圍的景緻指指點點,告訴藍蓮哪個方向是青羊宮和杜甫草堂,武侯祠在什麼方向,然後他又指着路邊的一個公園道:“蓮兒,你看見了嗎?這就是以竹子和唐代女詩人薛濤而聞名的著名的望江公園。前面是九眼橋。”
藍蓮擡眼看了看望江公園,又回眸望着說得興起的郭曉北。心中不禁暗暗感慨,如果不是上午親眼看見他犯病的樣子,她幾乎懷疑自己的異能是不是出了錯誤。這樣一位思路清晰而又健談的小夥子,怎麼會是一個神經病患者呢?
兩個人說說笑笑,卻把一直跟蹤在他們身後的鐘書記看直了眼。
這一年來,她和郭副司令爲了這個兒子,絞盡腦汁,想盡了辦法,但是他卻從不出來一步。每天只是在家裡呆着。想不到今天藍蓮這個小姑娘一來,他不但親自許諾出了房間,而且還和藍蓮說說笑笑,那精神頭又恢復到了以前沒有得病的時候。
鍾書記不知不覺中,眼眶已經模糊起來。這一年來,整個四川省的醫生幾乎都看遍了,但是誰也查不出兒子的病因來。這讓他們夫妻兩個本來就已經絕望了,不過現在兒子這個樣子讓她又看到了希望。這一刻,鍾書記對藍蓮很是感激不盡。
聽郭曉北如數家珍一般講解市裡名勝的由來,藍蓮心中不得不佩服他的知識豐富。不知不覺中,兩個人已經來到了重點高中門口,藍蓮指着學校門口道:“誒,咱們到了。”
其實,這座重點高中的環境是很優美的:古香古色、中西合璧的教學樓、修剪精緻的花壇、散發着濃香的梔子花、優雅的芭蕉樹、氣宇不凡的銀杏樹和許多北方根本見不到的奇花異木。雖然是在自然災害的年頭,雖然是外面大街上曾經繁華的店鋪已經慢慢沒落在人世間,不過這座學校卻依然是充滿了生氣,處處滿溢着一種優雅和愜意
誰知剛纔還興致盎然的郭小北在這一瞬間卻突然啞然下來。望着高中的那兩扇大門,他的臉上竟然露出一種厭煩和恐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