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淺鎮是個小鎮,平淡、平凡、平靜,千冥默然走着,林陌辰並肩前行,在這明媚的日子裡,便添了些寒意。
“千冥,你——是雪狐?”東張西望,思來想去,開口時卻是這樣一句徒增寒意的話。
“妖。”千冥體寒,所以不怕冷,甚至想要更冷,於是開口迴應,簡單明瞭。
“雪狐,是怎樣的?”林陌辰暗罵自己嘴笨,竟接着追問。
“雪狐,罷了。”微微一頓,千冥便看街邊琳琅滿目的店牌、木匾、掛布,然後向一側移開腳步,取過沿街擺設的一家頭飾商鋪的木簪,把玩起來。
“姑娘好眼力,這木簪可是上等紅豆木精心雕制而成,”見來了客人,本是沒精打采的商販立馬神采奕奕起來,繪聲繪色地介紹着,“作爲定情信物再合適不過,不奢華,也不顯得簡陋,且紅豆本爲相思之物,定情盟誓最爲貼切。”
本不適應對方突變的情緒變化,加之一句“定情信物”,千冥便皺起了眉頭,放下木簪轉身便走,留下商販莫名其妙地低聲嘟囔着,林陌辰這才頗爲尷尬地上前,拿起方纔千冥握過的木簪,細細摩挲着:“師傅,這木簪——”
“公子好眼力,這木簪乃是上等紅豆木精心雕制而成,作爲定情信物再合適不過,不奢華,也不顯得簡陋,且紅豆本爲相思之物,定情盟誓最爲貼切。”商販本還要抱怨幾句,卻見又來了客人,立即變得熱情起來。
林陌辰微微抽搐了嘴角,把話說完:“這木簪,什麼價?”
“這紅豆木簪既是難得,價格自然不菲,恩——”商販一邊搓着手,一邊用餘光打量林陌辰,估計着對方能出什麼價,算了,若是高了,再降些便是,於是一咬牙、一跺腳、一伸手,“二十文——”
見千冥已是走遠,林陌辰自然着急,自懷中荷包取出一錠碎銀放在貨攤上,便取過木簪追了過去,留下商販有些呆愣地看着那錠還在晃動着的碎銀,口中碎碎念:“那位公子倒是沒教錯,這般措辭,竟有人花了一兩銀子呢——”
“千冥第一次來這裡吧,”追上千冥,林陌辰已將那支木簪藏在了懷中,“我便先說說這鎮子大概?”
略作思索,千冥點頭,心中卻有些不安,擡頭望天,只覺日光耀目,有些恍惚。
“這條街是夜淺鎮最熱鬧的地方了,平日裡便是充斥着往來客商的叫賣聲,若是到了中秋、元宵,特別是除夕,那可叫一個熱鬧,煙花爆竹都能照
亮一片天了,”盡了回地主之誼,林陌辰興沖沖地介紹開來,手也跟着東指西指,“隔着這條街,就是南面那條街,等會兒咱們能從巷子裡穿過去,那裡就沒這麼熱鬧了,大多是些茶樓酒肆,奧,還有花樓——恩,花樓,我從沒去過,不過每次從那裡經過,都是撲鼻的脂粉氣,可不好聞——再往南,再往南就到了近郊,那裡有一條河正巧連着北邊兒那個鏡水湖,有錢人家的公子姑娘平日裡閒來無事便喜歡去那裡遊湖,景緻倒是不錯,也時常有些才子佳人去那裡吟詩作對,周邊的垂柳也是應景了,鏡水湖算是靠北了,再往北走上五六里路,就要到循州鎮了,洛淵便是在那裡爲官。說遠了,再往南看,說到近郊了吧?那裡的景緻也是不錯,千冥你是見過的,就是晨間遇見你的地方,那裡有座橋,架在河上,據說是叫做連天橋,往日倒是有不少人前去遊賞,不過自打半年前那裡出了一起命案,便也很少有人去那裡了,據說是趙府的一個婢女失足落入河中,溺水身亡,當時可嚇着了不少人,雖是如此,那裡的楓林還是長得很好的,到了深秋之時,大概又是一片火紅,你若不介懷,到時候咱們可以去那裡看看。剩下的就是民巷了,鎮子裡的人不多,所以住得鬆散些,你去過蘇晟的府邸,周遭只種着幾棵樹,便沒什麼人家了,但也有些連街小巷,那裡的百姓就要密集許多了,我就是在那裡置了處院落,看起來挺寒顫的,住着倒也算舒心。恩,這鎮子雖是小,卻也雜,我也講不清晰了,不若我帶你到處走走?”
千冥靜靜地聽着,再望天,便覺周圍景緻突然暗淡下來,轉身往回走,只道一句:“回去罷。”
林陌辰莫名,卻也緊跟其後,其間想要開口,卻終是忍下了,只是難得的興致,自己可算白說了這許多。
“林公子,你可算回來了,老爺方纔遣人去尋你呢,可是——”立在府前的門丁滿面焦急,手還插在袖中便迎了出來,話未說完,已不見了林陌辰的身影,正想追進去,卻被站在府門外地女子喚住。
“不必着急,他就回來,”千冥只站着,看蘇府外地幾個參天古木,還有拴在樹幹上的一匹黑馬,淡然的模樣,“喬公子是何時離去的?”
門丁一愣,見四周無人,只得硬着頭皮回答:“回姑娘,陸府來消息時,喬公子還在,大概便是與老爺一道出府的,李家小姐也是那時候被李老爺子接回府的。”
千冥點頭,不再言語,如此看來喬申是知曉了。
林陌辰直奔大廳而去,心中還在計較着,這個時候,那個喬申還未離去吧?那麼李矜呢,可有回府?
“蘇晟,府上出了什麼事嗎?”還未邁進大廳,林陌辰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有些焦急。
沒有迴應,府上無人,又喊了一通,林陌辰這才意識到,是自己太着急了,竟沒有先問清狀況,折回府門,只見門丁搓着手踱步,千冥閉着眼養神。
“林公子,老爺是吩咐奴才在此等候,並告知公子,若是回來了,便直接去夫人——陸夫人府上,”因着急,門丁也顧不得行禮,“這馬匹便是老爺留給公子的。”
“蘇晟可還有其他交代?”解開了拴在樹上的麻繩,林陌辰回頭。
“老爺並無其他吩咐,公子快些去吧。”幫着把馬牽上道兒,門丁便退了回去。
“千冥你——”再回頭看千冥,林陌辰有些爲難。
“騎一回馬,大概也不錯。”千冥歪了歪頭,走過來,直接跨上馬背,雪白長裙對着黑色的坐騎,有些刺目。
林陌辰也不計較,翻身上馬,猛地一喝,那黑馬便如離弦之箭,飛奔起來。
“那陸夫人?”難得千冥先開了口。
“陸家大小姐陸湘,曾爲蘇晟正妻,只是後來——休了。”馬奔得快,林陌辰便覺得千冥的髮絲撫在面上,有些癢。
“爲何休了?”更難得,千冥竟似對此事有些興致。
“都是些家事,我也不甚瞭解。”不知如何回答,林陌辰只注視前方。
“此事不必着急,不若你載我領略一番這小鎮風光?”略微沉默,髮絲浮動,千冥的聲音多出淡淡地懶散。
“可是——”林陌辰皺眉,有些想不通,之前是千冥急着回府,如今知曉出事了,她竟不似之前那般擔憂了。
“此事與你無關,你大可不必過問,”千冥的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前方,似是看着一些事的緣由和終結,“況且,你亦過問不得。”
“你知曉?”收了收馬繮,林陌辰回問。
“大概已經無所謂了。”瞟一眼身後,千冥便看到一塊高高掛起的牌匾,“陸府”二字熠熠生輝。
林陌辰翻身下馬,撓頭:“蘇府與陸府離得太近。”
千冥飄然落地,冷笑:“只是這馬兒,大概不會這般以爲。”
擡頭看天,千冥撫了撫額前的碎髮,是要變天了嗎?
突然間,竟覺得有些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