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大廳。
“肖公子當真不能留嗎?肖公子雖名義上是蘇府的管家,我卻一直都當肖公子是朋友的,”蘇晟不死心地再次開口,又側身看了看九離,“九離姑娘也不留下?”
“蘇公子不必這般不捨,我們並非走了便不回來了,九離這次若是能安然渡了天劫,可還要回來蘇府借宿的。”九離咧着嘴很誇張地笑着,手中端着半杯溫茶。
“他們要走,讓他們走便是了,省下兩個人的食量,蘇晟你該高興纔是。”林陌辰百無聊賴地斜倚在門側,是吧,該走的總會走,該留的卻並非一定會留,所以,何必覺得傷感呢,生活總是要繼續的,林陌辰淡淡地笑,淡淡地安慰自己。
“我說我都要走了,冥兒你就沒話和我說嗎?”肖離撇着嘴撒嬌,看着也是極懶散的模樣,只那指節似無意般敲擊着桌面,蕩起杯中茶水泛起淡淡漣漪,終是泄露了什麼。
“北界絕非他族久留之地,好自爲之。”千冥擡眸,冰涼的氣息合着深秋的寒意,冷得讓人窒息。
“放心好了,說不準明日我便回來了。”無聲嘆息,肖離輕拍木桌,從從容容地站起身,便頭也不回地出了大廳,留下還有些摸不着頭腦的九離,匆忙向幾人道了別,忙追了出去。
“誒,你怎麼突然就出來了呢?也不知道和蘇公子打聲招呼。”肖離雖出門得早,卻是有意等着身後之人,所以還沒出府,九離便追上了那抹蒼涼背影。
“鬧彆扭了唄,千冥都不留我——”撇着嘴,肖離極坦然地承認了心中所想,九離還要說什麼,卻已被一陣寒風吹得迷了雙眸。
大廳。
“誒,如今肖離走了,可要再給府上聘個管家?”先打破沉寂的,是緩緩走到千冥身側坐下的林陌辰。
“不必了,現今淺兒的身子靈便了,便閒不住了,硬是要學着處理家務,我平日再幫襯着,便也沒甚大事了。”蘇晟淺笑着搖頭,提及心上人,目光也由淡淡的傷感變爲濃濃的溫柔。
“我早就說嘛,現在涼淺也算是蘇府的女主人了,你如何也該給人家個名分吧?”林陌辰挑眉,看了看自己拆下紗布的手,究竟是用的藥太好,還是自己的傷口癒合能力太強了呢,這纔沒幾天吧,就幾乎看不出痕跡了。
“名分是自然的,不過我還要與淺兒再作商量,你二人且喝茶閒談,我先去看看淺兒。”羞紅了一張俊臉,蘇晟簡單道了別,便向着別院去了。
“一定要快啊,我可等着喝喜酒呢。”衝着門外大聲喊着,林陌辰可還記得上次在喬申的婚禮上,因爲出了些意外,連喜酒都沒喝成,不過如果能有幸喝上蘇晟的喜酒,那也算抵回來了。
“冥兒,咱們今日回林府看看罷,你看我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待蘇晟走得遠了,林陌辰這才眨着一雙純真的澄澈明眸,哀求般看向千冥。
“今日天氣不錯。”千冥的目光卻是掃過門外,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是呀是呀,等過些日子天氣真冷了了,我可就沒興致出門
了。”一個勁兒點頭,如今林陌辰已是在外衫裡套上薄薄的一層棉衫了,不過大概是因着林陌辰身子消瘦了些,看着竟還是顯得有些單薄的。
“林府東園的梨樹,凋得過早了些,今日順道去看看罷。”翩然起身,千冥已邁開了步子,卻又不合其性情地加了一句話。
林陌辰笑着擡步跟上,心中覺得溫暖,千冥是爲自己着想的呢,思及昨夜夢境,林陌辰不禁嘆了口氣。
天雖涼了,街上的行人卻是不見少,林陌辰一面東張西望着街上的繁華景緻,一面喋喋不休地向千冥嘮叨着:“冥兒,你可是答應過我的,要陪我逛街,不過今兒還有事,那就——那就明天吧,明天一定要一起出來才行——誒,我纔多久沒出門啊,怎麼覺得街上都變樣了呢,誒誒,冥兒你看那邊,好像是雜耍的,我記得以前沒有這玩意兒啊,冥兒,咱們去看看好不好啊——啊,還有那裡,好像新開了家酒樓啊,唔,怎麼只有一層呢,估計生意不會多好吧,冥兒,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哥也是開酒樓的,不過不在這條街,改明兒咱們也去吧,我哥肯定不好意思收我銀子的——呀,那邊兒好多衙役啊,不會是鎮上又出了什麼事吧?冥兒,你知不知道啊?”
千冥無奈,撫額,嘆息。
總算到了林府,林陌辰便大咧咧地走了進去,千冥略微掃視四周,皺了皺眉,跟了進去。
“誒,大少爺在府上嗎?”隨手拉過一個家丁,林陌辰淺笑着開口詢問。
“二——二少爺,您怎麼回來了?”那家丁卻是滿臉的惶恐,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怎麼?府上又出事了嗎?”收起面上笑意,林陌辰微微皺眉。
“是——是東園,老爺和大少爺都在東園——”家丁的話還未說完,已不見了身前之人,驚慌未定地回頭看去,也只見到兩抹素白翩然離去,長舒一口氣,像是方纔遇到了什麼駭人之物。
東園。
林陌辰的腳步似乎便定格在了東園前不到一寸之處,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未說出,目光只停留在園中令人詫異的景緻中,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千冥也未曾想到竟會見到這般景緻,如今已是深秋,而那東園卻是梨花爛漫,也不知可是誤闖了融入塵世的仙境,竟難得見那梨花開白了整個世界,然,這確是林府東園,千冥皺着眉看向那立在花海盡頭的人影,終是將目光轉向身側之人,略微嘆了口氣:“陌辰,這其中大概有些緣由。”
林陌辰這纔回神,略帶彷徨的目光打在千冥眸中,接着決然邁進了東園,母親,定是母親回來了罷,才讓這本已凋枯的梨樹,盛開在盛滿寒意的深秋。
“敢問大師,這花可是異數?”遠遠的,便聽見林老爺近似惶恐的一聲低嘆。
“梨染秋霞,大凶。”另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引得林陌辰腳下一頓,這聲音,自己還記得,便是那個險些傷了千冥性命的男子了。
“那可如何是好?”這次開口的,是身子已然康復的林青涵,聽了男子的話
,大概也是被嚇着了。
“倒有一法,只是不知兩位意下如何。”南燼略微停頓,再次出聲時,是一如既往的冷然。
“大師請講。”林老爺着急,忙催促。
“火乃天存之物,唯有用火,燃盡這滿園芬芳,方可渡劫。”微眯着雙眸,看着滿園銀白,南燼似有些微感觸,此事倒還與自己有關。
“不行,這些梨樹是母親心愛之物,絕不能燒!”滿懷憤慨的聲音驟然響起,引得三人皆看向聲源之處,便見林陌辰大踏步走了過來,身後還有一位神色冷淡的白衣女子。
“陌辰,你怎的回來了?”明明是自家兄弟回來了,林青涵卻是一副大驚失色的模樣。
“東園的梨花開了又怎樣,你憑什麼說這是大凶?”林陌辰卻是不理會自己兄長的臉色,而是對着南燼吼開了。
“原是林公子,”南燼彎脣,冷冷笑了,“林公子自幼便與常人不同,難道看不出這其中淵源?”
“陌辰,你且回去罷,若是有事,也等到此事有了結果再來。”林老爺乾咳兩聲,這話語中似乎又含着些深意。
“是呀,如今府上怪亂的,你還是先回去罷。”林青涵跟着幫腔,一心希望林陌辰早些離開。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還要以爲這事兒和我有關?”林陌辰不傻,自然聽出了二人話中之話,氣極反笑,聲音也變得冷冽了,“真是笑話了,早些日子大哥身子出毛病,你們是不是也想着是我弄出來的?”
“陌辰,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們只是覺着——”林青涵尷尬,卻並非真心想要解釋什麼,只是縱然要說些什麼,林陌辰也是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了。
“我不管你們覺着什麼,總之這樹不能燒——”表明了態度,林陌辰倔強地把頭瞥向一側,去看滿園開得燦爛的梨花。
“林公子怎的像極了小孩子,竟是如此蠻不講理——”南燼一聲冷笑,頗具諷刺意味地插了進來。
“分明是南公子的話,未說得明白,”千冥卻是見不得林陌辰受委屈,本是性情冷淡的人兒,卻在此刻突兀地開了口,“東園的梨花之所以會開,只是因園子的主人魂氣殘留於世,此事非悲非喜,南公子又何必把事情說得這般重?”
南燼皺眉,這女子自己自然也是認得的,此人靈力雖在自己之下,卻因屬雪狐一族,而帶着些逼人的寒鬱之氣,且上次已然見識了雪狐元丹的靈力之強,此時自是不敢有何造次。
“大師,千冥姑娘說的可是真的?”林老爺也記得此人,前些日子正是此人救了自己身患重病的大兒子林青涵,如此說來這人還是林府的恩人呢,且只單單看着此人,便讓人覺得不敢逼視,也該是位高人,她的話,自己多少是相信些的。
“正是。”斂着眉點了點頭,南燼似乎也在害怕着什麼。
“不僅如此,若要對此事追根究底,大概還與南公子脫不開關係吧?”千冥彎脣,不留情面地繼續道。
南燼一愣,果真,這女子也是不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