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陌辰很少帶傘出門,特別是像今日這樣的大晴天,所以當他發現自己背上的簍子裡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油紙傘時,其驚訝程度絕不亞於那些眼睜睜看着一個大男人大晴天帶傘上街的路人,尷尬之餘,林陌辰撓撓後腦勺,暗暗嘟囔了一句:“見鬼。”
最近鎮上是真不太平,接連發生的命案弄得百姓也跟着惶恐不安,就連林陌辰這樣的大閒人竟然也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所以在看到大街上一堆人擠在一起議論紛紛時,林陌辰毫不猶豫地湊了過去。
“哎——包打聽——可是又出事了?”一個男子粗獷的聲音從議論的人羣中響起,林陌辰忍不住湊過去,纔看到那是一個不認識的中年漢子,正拉着一個瘦小的男子問話,這小個子的男人林陌辰倒是見過,是鎮子上的包打聽,凡事總喜歡到處嚷嚷。
“快別問啦,我看這事兒真是邪了門了,”包打聽掙開漢子的束縛,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滿面的愁容,“聽說旁邊那個鎮上也死了人了,你說這是怎麼回事?人哪有無緣無故死的,還都是些年輕的漢子——”
“誒,我可聽說兩人死的時候都是下着傾盆大雨呢,看來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不知誰,湊着熱鬧插了一句。
“呀,這事兒可真是奇了,衙門可有說什麼?”林陌辰忍不住了,開口湊起熱鬧。
“衙門能說什麼?這案子,真是一點兒線索都沒有,要我說,十有八九是鬧鬼了!”包打聽無奈地搖了搖頭,長長地嘆息着。
“這話可不能亂說,這世間哪有什麼鬼?”之前的漢子顯然不相信包打聽的措辭,“我看是冤家乾的,這爲人處世,哪能沒有個仇家?”
包打聽還想說什麼,卻被林陌辰拉了拉衣袖。
“那兩人的屍體,可還都在衙門?”林陌辰刻意壓低了聲音,目光有些遊離地看向四周,這一看不要緊,卻是看到了駭人之物,連那拉着別人衣袖的手都被駭得縮了回去。
“這是自然,案子還未結,哪敢把屍體處理了?”這人果然叫包打聽啊,竟是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哎——這案子也確實怪異了些,你說怎麼就死成那個樣子了?”人羣中,不知又是誰感嘆了一句。
“你見過死者的樣子?我只聽人說,那兩人死得詭異,卻是未曾得見。”之前那大漢又開了口,向着感嘆的那人詢問。
“那你是沒見着呀,簡直比七竅流血還要恐怖,那眼睛睜得跟核桃那麼大,顯然是被嚇死的!還有那臉,鐵青鐵青的,我還從沒見過剛死的人,臉色這麼嚇人的!”像是來了興致,那男子開始了描述。
“這位兄臺是如何知曉的?”看來還有些事是包打聽不知道的,就像此刻他自己提出的這個問題。
“還能怎麼着?見着的唄,那人就死在俺家院子前那湖邊,還是我報的案呢!”不知名的男子半是自豪、半是誇張道。
“不會真是鬧鬼了吧?”一羣人中又多出了一個陌生的聲音來。
“哎呀哎呀,你們怎麼還敢說這些啊?小心那惡鬼纏着你們——”像是對此事失去了興致,包打聽一邊唏噓着,一邊鑽出了人羣,再一看,早已閃得沒影兒了。
“這人真是,淨信些鬼神之說——”那個高大漢子見包打聽走了,嘀咕了一句,便也離開了人羣。
衆人三三兩兩討論着什麼,也都散了,林陌辰本還想多打聽些消息,此時卻也沒了
興致,因爲就在剛剛,林陌辰看到了一個立在街對面的屋檐下的女鬼,那女鬼穿着一身白衣,頭髮披散在肩上,身上卻沒什麼煞氣,應該是不會害人的吧?而且看那女鬼四處張望的模樣,竟像是想要離開屋檐,不過縱然如此,林陌辰還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思及那把莫名其妙出現的油紙傘,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還真是見鬼了。”
雖然很不願遇到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可是看着那女鬼的動作,林陌辰不禁猶豫起來,要過去嗎?不過去的話,那女鬼說不準真會大晴天的亂跑呢。可是如果過去的話,如果過去的話——自己會不會被纏住呢?雖然對方看起來並無惡意,可是任誰都不願被一個異類跟着吧?左思右想之下,林陌辰最終還是決定幫這個忙了,雖然主動招惹鬼魂是不對的,雖然大晴天的打傘是不對的,雖然自己也確實有些害怕,但是畢竟見鬼不救是不厚道的,而且幫忙也有不同的方式嘛,林陌辰決定選擇一種讓鬼看不出的幫忙方式。
打定主意後,林陌辰先走到了距離女鬼幾家店鋪距離的同一側街邊,然後一咬牙,一跺腳,低着頭、撐着傘、硬着頭皮往那女鬼所在之處走了過去,就裝作是順道而爲之吧,要是那女鬼不領情,自己也不會覺得尷尬不是。
不過還好,就在自己要與對方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女鬼很識趣地輕飄飄靠了過來,林陌辰也鬆了一口氣,至於自己爲什麼要因此而鬆一口氣,就已經不重要了,可是解決了一個問題之後,下一個問題很快就跑了出來。
雖然現在自己攜着女鬼行走的方向是對的,可是街道有那麼多條,巷子也是不少,自己卻不知這女鬼究竟是要到往何處,一會兒若是走錯了路,可不得害了人家的。
正是此時,那女鬼好似與林陌辰心意相通般,竟喃喃出聲:“不知蘇郎可還在呢。”
蘇郎,蘇府,那大概就是蘇晟的府邸了,啊,原來這女鬼是要去找蘇晟尋仇啊?唔,也不對,這鬼本來就沒有什麼惡意呢,說不準還是熟鬼呢?嘿嘿,難道是蘇晟在外頭惹了什麼風流債,現在被鬼尋上門來了?正巧今日說了要去蘇晟那裡坐坐,現今也只當是順道捎了個鬼去,於是乎,林陌辰便光明正大地撐着傘往蘇府走去了。
等到了蘇府才知道,林陌辰這一趟可不單單是送鬼來了,還是把自己送入虎口了,因爲就在那正堂之上,已經端坐着一位等着宰自己的人了。
蘇府,正堂。
“我本還想去布坊看看,現今看來可是不能了,不過回想起來,你我也多日不曾相聚了。”坐在正堂右首位的,正是這蘇府的主人蘇晟。
“也是公務繁忙,這次來還是爲了探查個案子,實屬無奈,”坐在蘇晟對面的,則是今日登門造訪的洛淵,“不知你那布坊近來生意可還興隆?”
“才幾日不見,你倒和我說起客氣話來了,什麼生意興隆,不過是險險養家餬口罷了。”蘇晟笑着抿了口茶,也開起玩笑來。
“那陌辰呢?他也和從前一樣時常來你這兒蹭食吧?”想起今日的目的,洛淵自然而然地話題轉到了林陌辰身上。
“他呀,自己也會作些畫出門擺攤了,只是有時犯了懶,還會跑到這裡來,”提起自己的另一個好友,蘇晟真有些哭笑不得了,“不過今日你來得巧,估計能見着他。”
“莫不是來這蘇府蹭食,還要打好商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洛淵也不着急了。
“他若要來,我還能拒之門外?”蘇晟抿着脣笑了笑,對好友的打趣也不甚在意,“不過是點了些吃食,要我先備下罷了,你也知曉,陌辰一向嘴饞。”
“哈哈,你這話,我可定要原封不動地轉述給陌辰纔好。”洛淵也是極配合地朗笑出聲。
“誒,不是我聽錯了吧?是誰在說我壞話嗎?怎麼我好像聽着洛淵的聲音了?”這二人正說着話,外頭已是傳來林陌辰嬉笑的聲音。
“你看怎麼說?這才說到他呢,人就來了。”蘇晟含笑起身相迎,又叫下人備下了些點心瓜果。
“陌辰,許久不見,倒是愈發英俊了呢。”洛淵也好心情地與久未相見的另一位好友誇張地打起了招呼。
“那是自然,倒是你,怎的還和從來一樣?而且像是愈發古板了,這官做的可不是滋味吧?”步入正堂,林陌辰立馬與洛淵鬥起嘴來,二人以往便是這般,此時更是因久別而變本加厲起來。
“再是古板,卻也是拿月錢,能養活自己的,總比某些只會蹭食的人要好吧?”洛淵毫不客氣地回了一句,語氣竟好似少年一般。
“那是那是,洛師爺這話說的真是在理,”林陌辰像模像樣地點頭附和,下一句卻已是轉向了蘇晟,“可是蘇晟我問你啊,你是想要一個整日不見人影的師爺做好友呢,還是要一個無事便登門的才子呀?”
蘇晟早已習慣二人之間的這番你來我往,本也只是喝茶旁觀,不想此時竟被人扯了進去,登時有些哭笑不得了。
“才子?你說的這人,我怎麼想不出呢?還是蘇晟你新交了什麼才子爲友?”洛淵挑了挑眉,毫不客氣地諷刺起林陌辰來。
蘇晟不曾想一向嚴肅的洛淵也會來拖自己,更是無奈搖頭:“你二人許久未見,怎的才見了面,便又鬥起嘴來?難道還是小孩子嗎?”
這句話倒是成功讓洛淵住了嘴,可林陌辰一向不在意這些,竟還不肯鬆開:“你們不都說我是小孩子嗎?我也不怕在你們面前瘋,倒是洛師爺啊,知不知道羞吶?”
щщщ★ тTk án★ ¢ ○ “罷了罷了,快來場些甜點,這可是我專程從百香居買來的,放得久了可不好吃。”蘇晟雖性情溫和,卻自有辦法對付林陌辰這等油嘴滑舌之人。
林陌辰也當真不負所望地直接奔了過去,拿起點心便往嘴巴里塞,眉開眼笑之餘,還不忘模糊地稱讚起來:“好吃,好吃,還是蘇晟對我最好了,不像某些人,就只會說風涼話。”
“果然還是最貪嘴,也不知何時才能長大。”洛淵也不接話,只是輕嘆了一口氣。
“好了,既是咱們難得聚到一處,不妨出去走走罷。”蘇晟含笑看着二人,講出自己的提議。
“好哇好哇,那咱們要去哪裡玩?”林陌辰本就貪玩,自然是一百個樂意。
“你不用管顧布坊的生意嗎?”洛淵想得多些,也是在爲蘇晟考慮。
“既是閒逛,那便也有時間去其他布坊瞧瞧。”蘇晟笑着解釋,就算真的有事,也不比三人重逢來得重要。
“哎,說是要陪我們閒逛,還不是爲了瞭解敵情?”林陌辰嚥下口中點心,誇張地抱怨。
“以你們爲主,總可以了吧?洛淵今日可得空嗎?”蘇晟與洛淵默契地對視一眼,真是拿林陌辰沒辦法。
“既是同行,我自然不會拒絕。”洛淵心下計較,至於案子的事,還是等到回來時,再說於林陌辰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