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潞河驛。
潞河驛號稱‘京門首驛’,既是出朝陽門第一個驛站,亦是京杭大運河源頭的第一個驛站,凡走水路南下官員皆由此登船沿運河南下。
潞河驛距離京師並不遠,不過四十餘里,胡萬里、孫光輝、楊獻可三人的一行車隊清早出京,午時便趕到通州潞河驛,在車中顛簸了半日,胡萬里覺的渾身骨頭都發酸,這什撈子騾車速度不快不說,還顛簸的厲害,更令他無語的是,就這老牛拉破車的速度,竟然還有人暈車。
鑽出騾車,胡萬里長長的透了口氣,還好,接下來一路到江南皆可乘船,至少可免除這份顛簸之苦,放眼看去,這潞河驛不僅規模龐大,而且一應建築亦頗爲富麗堂皇,他不由暗自詫異,大明的驛站竟然有如此高規格?
孫光輝這時緩步踱了過來,笑道:“長青,這潞河驛乃京門首驛,比之西安灞橋驛如何?”
胡萬里的籍貫乃是西安咸寧,但他卻未見過什麼灞橋驛,灞河柳倒是有所耳聞,聽的這話,他不由微微笑道:“京門首驛,果然是名不虛傳,竟似有幾分皇家氣象。”
孫光輝微微一笑,道:“凡水路入京朝貢之一衆藩屬國使節皆下榻於此,聽候禮部安排,才能進京,事關朝廷臉面,自然不能太過寒酸,這潞河驛不論是規模還是規格都不是一般驛站所能媲美的。”
話音才落,一名小廝便快步迎了上來,躬身道:“小的見過胡大人,孫大人,我家家主特令小的在此恭候二位大人。”
這小廝是楊獻可的書童,兩人俱都認的,爲免在潞河驛停留一宿,楊獻可拿了他們的勘合先行特意提前騎馬趕來潞河驛支領船隻伕役,辦理一應手續等,孫光輝當即便問道:“事情可已辦妥?”
“回孫大人,一應船隻並水夫岸夫皆已準備妥當,上船便可啓程,家主另還叫人送了許多熟食。”此小廝忙躬身道。
孫光輝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說着便吩咐身後的小廝道:“讓他們麻利些,注意一應物事切勿遺漏。”
胡萬里對運河的水驛可說是毫無所知,當下便問道:“咱們這一路到江南要多長時間?”
“我也不曾去過江南。”孫光輝沉吟着道:“估計得一月左右罷,這幾日尋的一首《水驛捷要歌》,運河沿途的驛站皆收羅的有。”
說着,他便隨口吟道:“試問南京至北京,水程經過幾州程。皇華四十有六處,遠近三千三百零。從此龍江大江下,龍潭送過儀真壩。廣陵邵伯達盂城,界首安平近淮陰。一出黃河是清口,桃源才過古城臨。鍾吾直河連下邳,新安防村彭城期。夾溝泗亭沙河驛,魯橋城南夫馬齊。長溝四十到開河,安山水驛近章邱。崇武北送清陽去,清源水順衛河流。渡口相接夾馬營,樑家居住安德行。流河遠望奉新步,楊青直沽楊村渡。河西和合歸潞河,只隔京師四十里。”
吟罷,他便笑道:“一共四十六水驛,按一日兩驛,亦須二十餘日方能抵達南京,咱們今日就宿張家灣的和合驛,與一衆赴任官員錯開。”
還有《水驛捷要歌》,這倒省卻了不少麻煩,可要叫小廝們背熟了,胡萬里微微笑了笑,便道:“如此甚好,旅途漫漫,安全食宿皆不能掉以輕心,若是病在半途,可是不小的麻煩。”
孫光輝輕笑道:“咱們一路結伴而行,縱有麻煩亦無須擔憂。”
說話間,衆人皆已下車準備妥當,當下便隨着那小廝趕到了碼頭,遠遠見兩人過來,楊獻可便迎了上來,含笑道:“這幾日驛站船隻伕役奇缺,紅船、中河船皆已一艘不剩,站船倒是有,不過,咱們品秩低了,驛站肯給咱們也不敢用,驛站倒也不敢怠慢,安排了幾艘民船,一應伕役亦是齊備,咱們且委屈一下如何?”
“無妨。”胡萬里含笑道:“倒是辛苦子襄了。”
“長青何須客氣。”楊獻可說着便開始分派衆人上船,因有女眷,胡萬里便與秋蝶及幾個丫鬟獨佔一船,雖是民船卻也不小,除了敞座,中間還有蓬座,可以遮風擋雨擋日頭。
秋蝶及幾個丫鬟也不知是否從未乘過船,個個都透着興奮,一上船,幾人便坐在船艙裡指指點點,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待的船劃出碼頭,幾人又都躲到船蓬裡去了。
胡萬里看的好笑,也不理會她們,自顧坐在船艙裡一邊就着醬菜醬驢肉啃大餅,一邊觀賞着運河以及兩岸的繁華景色,運河河道並不寬,但往來船隻卻不少,官船、漕船、商船、貨船、漁船往來穿梭不斷,兩岸碼頭、店鋪、銀號、酒肆、民宅、糧倉等各種建築亦隨處可見。
這年頭陸路交通遠遠及不上水路,想到這裡,胡萬里心裡突然一動,若是有了橡膠,做出橡膠車輪,這馬車騾車的運輸能力就能大幅提高,這可是獨門生意,沒人能仿效,不過,如今這橡膠樹怕是還沒人認識,更遑論從美洲引進了,這想法未免太不切合實際了。
見胡萬里怔怔的有些出神,秋蝶小心的走了出來,在他身邊坐下,關切的道:“官人可是首次乘船不適?”
胡萬里回過神來,微微一笑,道:“你家夫君是在灞河邊長大的,豈會不適。”說着便道:“你和丫鬟們乘着尚未暈船,先吃點東西吧,否則待會兒沒東西吐。”
“會暈船?”秋蝶一臉狐疑的道,不過馬上就轉身吩咐道:“小紅、春兒,你們別光顧着新鮮,趕緊的吃點東西。”
胡萬里含笑道:“你也去吃點吧。”
秋蝶柔聲道:“我不餓,在這裡陪您一會兒。”話剛落音,船一晃,她忙不迭的緊緊抓住胡萬里的胳膊。
胡萬里滿是憐愛的瞅了她一眼,微微笑着道:“千里迢迢隨我去赴任,覺不覺的苦?”
秋蝶緩緩的搖了搖頭,悠悠的道:“咱們女人都是沒腳蟹,平素難得有機會出門開眼界,即便累點,也是值得的,再說,能夠時刻伴隨官人,奴家再累亦願意。”
“這嘴就跟抹了蜜似的,來,讓爲夫嚐嚐,看看這口脂是否摻了蜜。”胡萬里調笑着便要去親她,嚇的秋蝶忙起身躲進了蓬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