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鄧七就暗覺不妙,果然,許折桂說着語氣一寒,沉聲道:“將這兩人拿下。”話音一落,他身後兩個護衛隨即便抽出刀撲了上去,船上一衆護衛見交了手,隨即涌上岸來,一見這情形,鄧七臉色一片蒼白,輕喝道:“許老大,強龍不壓地頭蛇,別莽撞!”
叮叮錚錚,刀劍相交撞擊的聲音隨即響起,東興港護衛隊歷來重視的是火器的訓練,對於白刃戰,欠缺的就不是一點半點,根本不是習慣於冷兵器作戰的幾個護衛的對手,況且對方刀重力沉,僅僅兩個回合,兩個護衛隊兵丁就被磕飛了手中的倭刀。
就在這時,碼頭上傳來“砰”的一聲槍響,衆人都不由一愣,乘着這空擋,兩個兵丁利落的跳入了水中,許折桂回頭看了一眼,暗罵了一聲“廢物。”這才轉過身向着那隊東興港兵丁高聲喝道:“這就是你們東興港待客之道?不怕江湖同道恥笑?”
護衛隊帶隊軍官不是別人,而是負責胡萬里警衛的營長唐金寶,舉手做了個準備射擊的手勢,他才高聲喝道:“都給我趴下,否則開槍了!”
一見對方三四十人迅速的排成四列,黑洞洞的槍口對着他們,鄧七不由心膽俱寒,連忙賠着笑揚聲道:“兄弟,誤會,一場誤會!我們是東興港大當家請來的客人。”
“趴下!”唐金寶厲聲喝道,隨即便將手高高揚起。
許折桂瞳孔一縮,他算是看出來,對方這是刻意要給他來個下馬威,他不相信對方真的敢開槍,當即便冷冷的看着那一排黑洞洞的槍口。
鄧七是真被東興港打怕了。連忙道:“許老大,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們這是恐嚇咱們!不用擔心。”許折桂輕聲道。
“不是恐嚇。”鄧七猛然醒悟過來,急聲道:“東興港在自鑄火炮,有這規矩不稀奇。”
聽的這話,許折桂也是一愣,就在這時。唐金寶已看向隊列,沉聲命令道:“預備。”說着揚起的手猛的向下一揮,高聲道:“射擊。”
眼見唐金寶的手向下一揮,鄧七立刻恐懼的尖叫道:“趴下。”說着自個率先趴下,
“砰砰砰。”沉悶的槍聲隨即響起,碼頭上的所有人包括許折桂在內,在鄧七驚恐的提醒下都已乖乖的趴在地上,槍聲過後,許折桂擡頭看了一眼。發現第二排黑洞洞的槍口仍然對準着他們,不由沁出一身冷汗。
見這情形,唐金寶不屑的道:“一個接一個都返回船上,這事我要稟報少爺。”
正對碼頭的後山頂上,見許折桂一行乖乖的返回船上,胡萬里放下望遠鏡,微微笑道:“算他們識趣。”
一旁的薛良輔含笑道:“那一排火槍裡沒裝彈丸吧?”
“看來,還是沒瞞過佐卿。”胡萬里微微笑道:“不過也就第一排是空槍。後面三排都裝了子彈。”
薛良輔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道:“少爺真打算殺了許折桂?”
“他要不知進退。我毫不介意。”胡萬里說着轉過身,緩步踱着道:“許折桂他們與唐千勝的水師不同,完完全全是一羣烏合之衆,不可能吸納入護衛隊,作爲居民,他們連災民也比不上。因爲他們對咱們沒有感恩之心,更何況許折桂還是野心勃勃之輩。”
薛良輔緩步跟上,不解的道:“既是如此,少爺爲何還要留他?”
“他若知進退,就沒必要。”胡萬里緩聲道:“小琉球開發需要大量的人手。時間,能夠消磨掉許折桂的野心,也能夠豎立起東興港的威信。”
夕陽西下,許折桂站立在船頭上,臉色陰沉的打量着幾艘返回東興港的漁船,他發現有些琢磨不透這個東興港的大當家,巴巴的叫他們來,給了他們一記下馬威之後,又晾了他們大半天,對方究竟是什麼意思?
沉吟半晌,他才沉聲道:“鄧七,你說這東興港是不是想吞併咱們?”
鄧七與許煉聯繫過幾次,對東興港的情況多少知道一些,當即便道:“不會,東興港不接受入夥,而且想移居東興港還的隨同家眷一起移居,否則不收,咱們實力不小,東興港不可能自找麻煩。”
“當家的,有弗朗機船進港了。”一名水手輕聲提醒道。
許折桂、鄧七轉頭一看,果然,一艘弗朗機商船緩緩的駛進了港灣,不看船形,只看船上風帆,便知這是弗朗機商船,兩人都是縱橫廣東一帶海域的海上豪強,弗朗機商船見的不少,要說弗朗機商船與大明海船在外形上最大的區別就是風帆,大明的風帆是硬帆——翼面型風帆,而弗朗機的風帆則是軟帆——高大的一段一段的軟布帆,艏部縱向的三角帆也相當惹眼。
當看到緊隨其後的第二艘、第三艘,兩人都頗覺驚訝,東興港內還停泊着幾艘弗朗機商船呢,怎的還有弗朗機商船隊進港?要知道,弗朗機每年前來大明商貿的商船並不多,一個船隊也就七八艘左右。
“當家的,弗朗機商船上的船員水手多是。”那水手遲疑了下,才費力的道:“好像都是東興港護衛隊的兵丁。”
許折桂、鄧七都只留意一艘接一艘,源源不斷開進港灣的這支弗朗機船隊,聽的這話,才留神細看船上的水手,確實,船上的船員水手都是身着深藍色的短褂和過膝短褲與東興港護衛隊的裝束一模一樣,難道這些弗朗機商船都是東興港的?
兩人正自驚訝,很快就被一艘新船吸引住了,這船與弗朗機相差不大,但最醒目的是船舷開出的舷窗,一門門黑洞洞的火炮看的兩人心驚肉跳,鄧七喃喃着道:“下面甲板也裝載着火炮?這是弗朗機人的戰船?”
“我明白了。”許折桂臉色蒼白的說道:“傳言不虛,滿刺加果然是被攻佔了。攻佔滿刺加的是東興港!早應該想到的。”
聽的這話,鄧七不由暗歎了一聲,還是許煉那小子有眼光,早早就投靠了東興港,不知道他現在在東興港混的如何,能否幫他們說上話。
看着一隊隊身着深藍色短褐的護衛隊兵丁從一艘艘船上下來。在碼頭上整隊離開,許折桂不由萬念俱灰,這根本就不是他手下人馬能夠比肩的,收回目光,鄧七才輕嘆道:“這些兵丁比朝廷水師還要嚴整幾分,許當家的現在應該死心了吧?”
“咱們手下要有這麼一支人馬,兩個廣州城都破了。”許折桂輕嘆道:“東興港這個大當家的只怕非是池中物。”微微一頓,他才接着道:“東興港不能入夥?”
鄧七白了他一眼,才微微搖頭道:“不能。東興港上下都是奉他們的少爺爲主。”說着,他用一副揶揄的口吻道:“許當家變的也太快了吧?”
“不是變,是被逼!”許折桂沉聲道:“東興港讓咱們在碼頭上看他們的實力,就是要逼迫咱們低頭,若是猜的不錯,咱們現在就是想退出小琉球也不可能。”
“東興港要吞下咱們?”鄧七眉頭一皺,道:“這不可能。”
“此一時彼一時,沒什麼不可能的。”許折桂冷聲道:“這些戰船可不是讓咱們白看的。既是震懾咱們,也是斷絕咱們的後路。東興港會讓咱們將滿刺加是被東興港攻佔的消息傳出去?”
聽的這話,鄧七臉色也是一沉,半晌才喃喃着道:“都是我不好,不該提議來小琉球的,這下把大夥兒都坑苦了。”
“未必是壞事。”許折桂不以爲意的道:“以東興港的野心,大明這片海域上所有的船隻遲早都得聽東興港的。”
次日一早。許折桂、鄧七用過早點正在船上觀看東興港護衛隊駕船出港,便聽的碼頭上一個護衛隊兵丁揚聲道:“許當家、鄧當家,少爺請二位當家的過去。”
這次許折桂學乖了,不敢再造次,乖乖的上岸跟着一隊兵丁進了內城。進了東春園的一個院子外,二人在外候了半晌,被各種搜身,才被通傳可以進去,進了書房,待見的坐在上首的乃是一個年輕的書生,二人都是微微一愣,這才抱拳道:“許折桂、鄧七見過少爺。”
“不是什麼人都能稱我少爺的,你們叫我大當家便是。”胡萬里說着瞥了鄧七一眼,道:“鄧七,可是三年前率領許煉一起攻打我東興港的那個鄧七?”
鄧七倒不擔憂胡萬里怪罪,他能收留許煉,就說明他不是睚眥必報,氣量狹隘之人,否則他也不敢登門,當即便拱手一揖,道:“鄧七有眼不識泰山,冒犯大當家虎威,今番特意登門請罪。”
胡萬里微微一笑,道:“你當年也賠了不少銀子,這事就此揭過,白扇會如今是何情形?”
“回大當家的。”鄧七一臉苦澀的道:“白扇會在廣東新會等縣起事,損失慘重,已與許當家的合併。”
還是忍不住出手了,胡萬里微微點了點頭,這纔看向許折桂,道:“兵敗了?”
許折桂爽快的道:“是,否則也不會託庇於小琉球。”
“你們兩人都來了,誰在新會坐鎮?陳邦瑞?”
“是,陳當家的有傷在身。”
微微沉吟,胡萬里才道:“許煉曾跟我提及,懇祈支援你們一批火炮,這事我沒允,知道爲什麼嗎?因爲一早就斷定你們成不了氣候,別不服氣,就算是給你們提供大量的火炮,你們同樣是慘敗的下場,大明,不是你們能夠撼動的!如今既然敗了,就在小琉球好好歇息幾年。”
“回大當家的,咱們沒想着撼動大明。”許折桂沉聲道:“咱們只想打下廣州,逼迫朝廷讓廣州開海。”
“幼稚,可笑。”胡萬里不屑的道:“廣州是一省之會城,就算你們打下廣州,朝廷也會調集大軍收回,豈會受你們脅迫?廣東沿海島嶼衆多,哪裡不能夠開闢私港?”
微微一頓,他才接着道:“言歸正傳。你們的到來,已經給東興港惹下了不小的麻煩,暫時就安心在新鄉呆着,不要再給我招惹麻煩了。”
“大當家的。”許折桂拱手道:“雖然咱們在廣州戰敗,但手中仍然還有一千餘人,二十多條船。能否入夥東興港?”
聽的這話,鄧七不由暗自腹誹,不是說了東興港不要入夥,這傢伙怎麼還不死心?
胡萬里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東興港不接受入夥,永遠不會。”
“那咱們移居東興港。”許折桂毫不遲疑的說道:“就跟許煉一樣。”
“你們大多數都沒家眷,怎麼移居?”胡萬里不爲所動的說道:“先安心在新鄉呆兩年,我派人訓練你們。”
聽的這話。許折桂心一喜,忙拱手一揖,道:“謝大當家的。”
微微點了點頭,胡萬里才道:“你們的船隊應該去廣州接剩下的部屬了吧?回新鄉之後,將船隊交到東興港來,你們的一應補給,由東興港負責。”
“沒問題。”許折桂爽快的道:“船隊一回來,就上交東興港。”
有意思。這傢伙倒是乾脆,胡萬里看了他一眼。笑道:“二位在廣東海面上也算是一號人物,甘心束手就範?”
“不敢當大當家的擡舉,跟東興港比起來,咱們根本上不了檯面。”許折桂拱手道:“此番起事,咱們元氣大傷,需要時間恢復。再則,大當家短短三年時間就能折騰出這份局面,咱們也是心服口服,心甘情願跟隨大當家的。”
心甘情願?胡萬里不以爲意的笑了笑,道:“行了。回去好好安頓。”
回到船上,鄧七便將許折桂拉進船艙,道:“許當家,真安心跟着東興港?”
“不都是你出的好主意!什麼禍水東引?什麼保證不會吞併咱們,這東興港就他媽是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狼!”許折桂沒好氣的罵道。
聽的這話,鄧七不由訕訕的說不出話來,東興港戰力他是見識過的,也清楚朝廷不可能允許在小琉球盤踞如此大股人馬,這才提議在東興港附近找個落腳點,萬一朝廷水師追繳,好讓東興港頂災,也希望籍此與東興港拉好關係,能夠從東興港購買火炮,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樣子。
見他不吭聲,許折桂這才緩聲道:“東興港的實力你也看到了,弗朗機戰船就是十一艘,那些戰船一艘船上至少有三四十門火炮,如今這海面上沒有人是東興港的對手,咱們那二十幾艘船,炮沒人家多,也沒人家船快,打不過,逃不掉,除了忍氣吞聲,還能怎麼的?”
“那至少也該爭一爭,留幾艘船,或是要點火器。”鄧七輕聲道:“沒了船隊,一應補給都由東興港供給,咱們豈不是任由宰割?”
“爭?我倒是想爭來着,可你沒見那什麼少爺語氣咄咄逼人?”許折桂兩眼一翻,道:“先忍兩年吧,他不是還派人來訓練嘛,總有用的上咱們的時候,到時候再說。”
還到時候再說?兩年後保證吃的連渣子都不剩,鄧七長嘆了一聲,卻不再吭聲。
軍營,一團會議室,幾個倭寇俘虜正低聲議論着在一個沙盤上勾勒倭國的地圖,標註各地的大名勢力,爲首兩人便是大內義隆的部將賀陽盛保和足輕大將杉武近江,不過大半年時間,兩人都瘦的皮包骨頭,原因很簡單——餓的,聽說有飽飯吃,幾個被關押的武士都毫不猶豫的攬下了這活。
聽的門口看守有動靜,賀陽盛保回頭看了一眼,見是胡萬里進來,忙起身迎上前鞠躬道:“閣下,再有三日,就能夠全部完成。”
聽的許存志翻譯,胡萬里微微點了點頭,凝目看向沙盤,對於倭國的戰國大名的分佈他一點都不清楚,但倭國的整個形狀,他還是很有些印象,總的來說,沙盤上的倭國大致還是有些象。
略微看了一下,見屁簾大點地方居然插有二十多面旗幟,他不由暗笑,一個縣也算的上是一方諸侯了,以東興港的實力要吞併一個地方大名應該不算難事,但弄的不好就可能激起倭國同仇敵愾之心,這事得慎重。
略微沉吟,他的目光便停留在了江戶那地方,隨手取過插在江戶附近的那面小旗,見上面寫着北條氏,他不由微微蹙了下眉頭,北條氏,什麼玩意?江戶不是德川家的?逐步看了一遍,見上面的小旗沒有一面是寫着德川的,他估摸着這時候德川家還沒冒頭,想了想,他才問道:“北條氏的家主是誰?”
聽的翻譯,賀陽盛保不由暗自詫異,怎麼找上北條氏了?他也沒多想,連忙躬身道:“回閣下,北條氏現任家主是北條氏綱。”
胡萬里接着問道:“北條氏在大名中實力如何?”
“實力算是上等。”賀陽盛保斟酌着道:“北條氏是新崛起的大名,不僅佔有大部分關東武藏平原,還擁有伊豆和相模,崛起速度極快。”(未完待續……)
ps:
新年了,恭祝各位大大春節愉快,闔家歡樂,馬年大吉!萬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