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的這話,吳亦有不由一呆,這話確實有道理,月港能有如今這規模,這謝和顯然是跟漳州府龍溪縣的官員有着良好的關係,不可能如此拿大,若是知道胡萬里的身份,他必然會登門拜訪,這是最基本的禮節。
若是不清楚胡萬里的身份,謝和又豈會巴巴的設宴相邀他們來兩個?只能說明一點,宴請他們的,不是謝和,這年頭還真是怪事多,竟然有人膽敢在月港公然假冒謝的名頭!
沉吟半晌,他才道:“敢在月港公然假冒謝的名頭,想來也非等閒之輩,小弟琢磨着,他們有可能是想探探咱們的底細,來者不善,咱們是否赴宴?”
“去,若是不去,不定又鬧出什麼妖蛾子來。”胡萬里沉聲道:“借這個機會,咱們也探探月港的虛實。”
吳亦有猶豫了下,才道:“宴非好宴,長青兄就別去了,小弟一人前去便是。”
“對方應是衝着我來的。”胡萬里微微一笑,道:“無妨,月港能有這番局面實屬不易,諒他們不敢胡來。”
下尾街市的‘望海樓’在月港酒樓中不說首屈一指,亦算是一流的酒樓,胡萬里、吳亦有二人在大門前一下轎,一名管事裝束的中年人的便緩步迎了上來,略微一打量,便拱手一揖,微笑着道:“二位可是王公子、李公子?”
兩人還了一揖,吳亦有便含笑道:“正是,不知閣下是。”
那管家見兩人連一個隨從都未帶,不由暗讚了一聲,微微一笑,便道:“在下特在此恭候二位大駕,宴席設在三樓,二位公子請。”
見‘望海樓’門前賓來客往,兩人亦未猶豫,跟隨着上了三樓,一上三樓,洪長盛便迎了上來,掃了兩人身後一眼,才微微一揖,含笑道:“兩位公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不敢當,不敢當。”吳亦有忙客氣的還禮,胡萬里亦跟着還了一禮,瞟了三樓的大廳一眼,偌大的大廳裡空蕩蕩的,唯有正中一桌擺着茶水、水果,看來那冒牌的謝和架子擺的倒是挺大。
三人謙讓了一番,便一一落座,待小廝斟了茶水之後,洪長盛才客氣的道:“兩位公子請用茶,老大隨後便到。”
吳亦有含笑道:“月港謝老大威名遠播,在下等實是仰慕已久,今日若能有幸得見,實是三生有幸,不過,恕在下冒昧,不知謝老大何故相召?”
聽的這話,洪長盛知道兩人已經起疑,當下也不遮掩,含笑道:“王公子快人快語,在下亦就不繞彎子了。”說着,他便起身一揖,道:“在下洪長盛,有心接交兩位公子,但聲望不顯,只好假借謝老大之名,還望二位公子見諒。”
洪長盛?胡萬里、吳亦有皆是微微一愣,這人與月港的洪長福是什麼關係?兄弟?起身還了一揖,吳亦有便道:“敢問月港洪長福如何稱呼?”
“那是家兄。”洪長盛說着便伸手禮讓道:“二位無須客氣,請坐。”落座之後,他便盯着胡萬里,道:“真佛面前不燒假香,這位李公子應是赴任的官員吧?”
見他單刀直入,一口就揭破自己是官身,胡萬里不由暗自詫異,微微一笑,便道:“洪兄走眼了,在下不過是漳州知府顧大人世侄,家嚴致仕的早,是以前來謀份差事。”
漳州知府顧大人世侄?洪長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一科進士同年三百餘人,這世侄可謂是數不勝數,而且天南地北皆有,這身份倒是沒有破綻,攜帶家眷亦是合情合理,當下他便笑道:“在下唐突,還望李公子見諒。”
說完,他便看向吳亦有,道:“王兄手下六條江浙大船,又與李公子同來,應是想搭上顧大人這條線,以爭取能在月港公平貿易吧?”
聽的這話,吳亦有大爲心動,稍一沉吟,他便道:“在下雖在月港進出數年,卻始終不知月港規矩,還望洪兄不吝見告。”
洪長盛微微一笑,道:“月港如今之局面來之不易,南京、福州、泉州、漳州及附近州縣皆要打點,沿海衛所同樣要打點,還要免稅費以招攬商賈聚集人氣,別看攤子大,實則不過是勉力支撐而已。
一衆海商誰個不是神通廣大之輩,若是盡皆公平貿易,月港如何能夠維持下去?朝廷如今厲行海禁,月港若是再被朝廷打掉,一衆海商豈非是自斷生路?”
聽的這話,吳亦有心頭不由一涼,而胡萬里卻是暗暗驚心,這謝和可真是手腕通天,竟然連南京都打點了,難怪月港如此大的名氣,卻能安然無事。
看了兩人一眼,洪長盛微微一笑,接着道:“縣官不如現管,南京、福州的面子咱可以不賣,但漳州知府、龍溪知縣的面子咱不能不賣,不過,凡事都有定額,顧大人的定額已經用完了,如今也就新任的龍溪知縣還能免六艘船。”
聽的這話,吳亦有不由瞥了胡萬里一眼,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胡萬里卻恨不得踹他一腳,如此明顯的引誘,試探,都看不出來?還可可的免六艘,一聽就是扯淡!
見的吳亦有眼神,洪長盛心裡一喜,知道自己所料不差,當下便揚聲道:“怎的還不見上菜?去催催,海珍席、野味席同時上,所有人退到二樓候着。”
整個三樓都包下了,還用得着催菜?海珍席、野味席同時上,什麼意思,又是隱語?胡萬里也無心琢磨,僅是後面那句,便可知對方已窺破了他的身份,這可真是應了那句,不怕神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吳亦有也太沉不住氣了,三言兩語就被對方看穿了底細。
被窺破身份,胡萬里倒也不擔心,從對方將人全部趕下三樓便可看出,對方很謹慎,也不想泄露他的身份,想到這裡,他心裡不由一跳,月港乃是謝和、嚴力、洪長福三股勢力,這洪長福不會是有什麼想法吧?
洪長盛看了兩人一眼,滿臉的笑容都顯的親和起來,起身給胡萬里、吳亦有各自續了茶,才道:“李兄乃是北方人,怕是吃不慣海鮮,因此在下特意點了一席野味。”
“洪兄如此盛情,在下實是受之有愧。”胡萬里微微笑道:“月港每日進出海商不少,洪兄何以獨獨對在下二人如此青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