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打鬥聲已經停了下來。
只聽那個破鑼嗓子大聲的呼喝,“老闆,誰是這裡的老闆。”
“呦,這位官爺,到底是什麼事兒啊,這麼大聲,奴家都給嚇到了……”樓下,金老闆那特有的嬌聲嬌氣的聲音響起,惹得小李子打了個寒顫。
“你們客棧裡就住着這幾個人嗎?”破鑼嗓子嚴肅的問道。
“回官爺,”這是昨天帶着他們進客棧的店小二的聲音,只聽小二道,“樓上還有幾位客人,這大清早的,想來這幾位客人還沒有醒。”
“把人都叫起來,咱們要一一的核對!”破鑼嗓子很有氣勢的說道。
“這……官爺,”金老闆狀似爲難的說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咱們這開客棧的,向來都是以客人爲……”好像是下面發生了什麼事,只聽得金老闆頓了一下,然後改口道,“好好好,官爺您等一下,奴家這就讓人去叫。——小川,小川,你死哪兒去了,還不快去請樓上的幾位客人下來——”
“官爺,您看,客人一會兒就下來了,要不,您先坐下來喝點兒茶……奴家姓金,一直蒙受劉千戶的照料,要不,憑奴家這小小的弱女子,又怎麼能在這裡開上這麼大的一間客棧呢……若是官爺不嫌咱們這裡的地方小,等官爺的事情辦完,奴家請劉千戶陪您一起在這裡喝酒……”
“劉千戶……可是一直在這裡鎮守的劉千戶?”破鑼嗓子倒是個聰明人,一聽這個金老闆的話,就明白了這個金老闆的意思,語氣稍微緩和了一點,“本官也是替朝廷辦事。日前有一重犯越獄,聽說已經逃到了這裡,咱們到這裡緝拿欽犯,還望金老闆行個方便。”
“原來是這事兒啊——”金老闆說道,“好說好說,咱們可都是良民呢,能夠幫助朝廷緝拿欽犯,咱們也是義不容辭的事情。更何況官爺來回奔波的這麼辛苦……官爺,您放心,我保證,一會兒啊,將客棧內的客人請下來,讓您給一一過目,好早日將這個欽犯給捉住……”
小李子有心再聽聽接下來這個金老闆還要說什麼,就聽到門被人給敲響了,“客官,客官,您在屋裡嗎?”
小李子看看雨化田,裝作一臉不滿的打開門,吼道,“我說你們這客棧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大半夜的不睡覺乒乒乓乓的,剁肉也剁不了這麼長時間……還有啊,現在大早上的就敲門,你還想不想賺銀子了——”
小二哥滿臉賠笑,又是作揖又是討饒的。小李子黑着臉,又看看外面的天色,才道,“這麼早就敲門,難不成你們還管早飯的?”
“不,不是,”小二賠笑道,“這位客官,小的也不是成心想要吵您的,只是,只是今天早上客棧裡來了一隊官爺,說是要捉拿什麼欽犯,還要這客棧裡的人都要下去,一一辨認,所以……”
“既然是官府的人,咱們就下去吧!”雨化田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的說了一句。
“多謝這位公子體諒——”小二哥感激的說道。
“那你就先去叫別人吧,我們收拾收拾就下去。”小李子說道,然後就開始對着鏡子弄自己的頭髮,雖然作爲一個男人,形象什麼的不重要,但總得收拾的能見人不是?
誰知越慌越弄不好,不過是挽個髮髻,居然不是這個掉頭髮就是那裡頭皮疼,氣的小李子只想乾脆將頭髮一下子全給絞了。
突然,身後伸來一雙略帶了絲涼意的手,一手按住他的頭髮,另一隻手接過了他手中的梳子,慢慢的給他隆起頭髮來,“你還是這樣毛毛躁躁的,慢慢梳,急躁什麼。”
看着鏡子中雨化田那模模糊糊的臉,小李子臉上紅了一下,不在吭聲,等到雨化田把他的頭髮給梳好之後,別上了個白玉的髮箍,纔將梳子放到了桌子上,“正好,咱們也下去看看曹吉祥會怎麼辦!”
小李子跟着雨化田,他的身後跟着馬進良,三人慢慢的出了房間下了樓。
客棧的大堂內,涇渭分明的站了三方人馬,一方以曹吉祥爲首,皮紹棠,毛宗憲,萬喻樓等人站在他身後,身着黑衣的西廠殺手將他們圍在中間,牢牢的保護着。另一方,是以趙懷安爲首,包括那些壓解於廣幾人的官兵,他們將於廣等人圍在中間,防止着曹少欽等人的發難。
最中間,站着一隊穿着飛魚服,腰胯雁翎刀的錦衣衛,其中一個穿着百戶服飾的錦衣衛手中拿着一卷捲起來的宣紙,換了一身新衣的金老闆站在他的身邊,一手搭在他的肩膀,狀似親密。看來,這個人就是剛纔那個破鑼嗓子。
雨化田帶着小李子和馬進良慢悠悠的下了樓梯,正對着樓梯而坐的曹吉祥首先看到了他們,帶他看清三人的模樣的時候,也不再裝模作樣了,放下手中的茶杯,冷笑道,“你們怎麼會來這裡?”
雨化田並不答話,小李子聳聳肩,嘿嘿笑道,“我們來這裡看看風景。聽說龍門這地方風景優美,鳥語花香,是個難得的好地方。現下你不在,我們也落得個清靜,就過來轉轉。”
小李子簡直是睜着眼說瞎話。龍門這個地方,除了黑沙暴這種天氣,其他時候都是豔陽高照的,全年下來難得有兩天下雨的時間,整個地方到處都是沙子,連個綠色的植物都難見到,缺水少糧的,鳥不拉屎烏龜不生蛋。
除了那些不得不在這裡生活的人,又有誰會專門來這裡看風景?
小李子笑眯眯的,明知故問道,“不知您爲什麼也來這裡了,難不成也是看風景?”
曹吉祥“哼”了一聲,“當然!”說着又看了看趙懷安那邊的人,似乎不在意的說道,“不過,剛來到這裡,就看到有人要跟朝廷作對,搶劫朝廷運送的犯人,所以,我們就幫了一把。”
那個穿着百戶服飾的錦衣衛猛然擡頭,看着趙懷安一行人的方向,“你是說這些人要劫人?”
曹吉祥剛想說什麼,金老闆連忙叫了一聲,“哎呀,百戶大人,咱們客棧的人都到齊了,您不是要通緝欽犯嗎?”
錦衣衛百戶點點頭,放下了曹吉祥之前的話,直接道,“你們這些人,都給老子站好了——”
在樓梯上,小李子拿指頭捅了捅雨化田的腰眼兒,小聲道,“你看,萬喻樓偷偷跟曹吉祥說什麼?”
此時,萬喻樓弓着身子,站在曹吉祥的身邊,小聲且急促的說着什麼話。他說話的聲音極小,小李子根本聽不清他說的什麼,“會不會在說咱們?”
“他在解釋咱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而且,爲什麼他第一時間沒有跟曹吉祥彙報。”雨化田淡淡的說了一句,就看向那個錦衣衛百戶。
錦衣衛百戶此時已經展開了手中的宣紙,似乎有三張的樣子,似乎是想要一個一個的對照,或許是因爲曹吉祥的話,他首先從趙懷安那邊開始了。
一個一個的從他身邊走過,對照過一個,就放一個過去,那個金老闆始終跟在這個百戶的身邊。
或許是因爲他們三個的衣着,着實不像是江湖人,錦衣衛百戶看了他們一眼,就將他們放了過去,小李子勾頭往宣紙上瞄了一眼:宣紙上畫了三個男子的形象,很顯然,畫師的功力不錯,小李子一眼看過去,就認出這是趙懷安,雷崇正三人。
小李子又往趙懷安他們的方向看去,顯然,趙懷安等人也知道這些人找的是他們,本來還站在他們一夥人的最前面,此時已經低着頭藏在人羣的中間。怪不得這個錦衣衛百戶沒有在第一眼發現他們。
至於令國洲兩人,因爲跟東廠幹架的緣故,身上到處都是血跡,特別是雷崇正,頭也不知道撞在了什麼地方,鬢角處破了個大口子,此時也沒有來得及止血。鬢角處流出來的血被他用袖子胡亂的一抹,擦得滿臉都是,陌生人誰能從那張滿是血跡的臉上認出來他是誰?
果然,只見這個錦衣衛百戶拉着雷崇正,目光不停的在雷崇正的臉上和宣紙上的圖像上來回巡視,似乎覺得有些像,又有些不像,好像是頂不清楚的模樣。
雷崇正雙眼一瞪,捂住自己頭上的口子,惡狠狠的說道,“老子只不過打了個架,怎麼,想把老子當成是通緝犯抓起來啊——”
這個錦衣衛百戶頓了頓,終於將心中的懷疑消了下去,不過還是一腳將雷崇正給踹趴下,“你他m的是誰老子?”說着還往雷崇正的身上又踹了兩腳,纔將雷崇正給放了過去,“滾——!”又抓住下一個人對照。
雷崇正趴在地上,眼冒兇光,惡狠狠的盯了這個錦衣衛百戶一眼,使勁兒攥了攥拳頭,努力嚥下心中的一股惡氣,才蹣跚的爬了起來:不行,現在不是翻臉的時候,等到把於廣幾人救出來之後,他一定要殺了這個錦衣衛的狗官。
此時,身在人羣中的趙懷安也鬆了一口氣,很慶幸雷崇正忍了過去。現今他們的身份不宜暴漏,若是讓朝廷的人知道他們正在這裡,要救出義弟義妹們,就更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