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龍地盤不斷增大,人馬不斷增多,風頭越來越盛。
以祖大壽爲首的遼西遼東當地將門自然不樂意。
但這些還只是表象。
雙方的主要矛盾還是來自於錢的分配。
大明朝廷給東北邊地的軍費,正常情況下是一百萬兩左右。
本來這些銀子大部分用於補給遼西遼東當地邊軍。
世家將門們的軍隊編制也就五萬左右,一個士兵一個月大約一兩銀子左右,還有很多缺額,世家將門們吃起空餉來,人人美滋滋。
可是毛文龍開鎮東江以來,軍費逐年遞增,而且增幅一年比一年大,短短三四年,已經從當初的三四百人指標,上升爲三四萬人!
這樣一來,東江軍就有和遼西遼東本地將門瓜分軍費,甚至超越之勢!
因爲朝廷給邊軍的軍費總量不會增加,要增加的話,牽扯到各部,牽扯到大明的整體預算,牽扯的面太廣,再說大明連年災荒,早已經做不到收支平衡,更不用說輕易增加軍費。
孫承宗想對建奴反擊一波,連二十四萬兩紋銀,朝廷都不肯拿出來,由此可見一斑。
韋寶一直搞不清楚一件事就是,李自成打破了京城,光是宮中就搜出三四千萬兩白銀,又從達官貴人們那裡搜出上億兩白銀!
這些人,對付建奴,對付農民軍,可謂一毛不拔,到最後,全部成了人家的儲錢罐。
這是封建體制最諷刺的地方,也是韋寶覺得歷史最好笑的地方。
就像遼西遼東,一堆地主明明各個富得冒泡,卻沒有誰肯拿出一兩銀子去打建奴,一個個視財如命。
雖然韋寶前陣子考秀才,和吳三桂打擂臺,弄走了本地世家大戶不少銀子,但是對於他們來說,這都是小風波。
因爲韋寶始終是小老百姓,即便搭上朝廷一些關係,等到建奴這波攻勢過後,弄死韋寶也猶如碾死一隻小螞蟻,不足爲患。
再怎麼說,韋寶也是遼西本地人,還屬於‘內部矛盾’。
而毛文龍的東江軍就不同了,那是掣肘之患,是馬上要剜他們的心頭肉啊,是大家外來的大敵!
此時在山海關吳府,衆人云集,遼西遼東的幾個主要世家大戶,還有一幫擁有一定實權的遼西遼東本地將門,三四十人端坐,聽祖大壽講話。
“今天孫閣老的話,大家都聽出味道了吧?”身材瘦高,眼睛小,但有神,祖大壽目光炯炯的看着大家:“這是要進一步削弱我們關外守軍,把朝廷的防禦重心移向東江方面!大家都知道孫閣老和登萊巡撫袁大人是好友,穿一條褲子都嫌肥,毛文龍是袁可立大人扶持的人。這當中的微妙關係,大家都能想明白吧?”
一幫人紛紛沉默點頭,自然都能想明白。
袁可立受命贊理東征軍務,備兵防海,“節制兩鎮,凡一應兵馬錢糧、徵收調遣、防剿功罪盡歸經理”。當其之時,“一方豪傑皆在老公祖幕下”。“兩路之師須與文龍會合“。他運籌帷幄,節制悍將毛文龍、指揮大將沈有容和張盤往來攻襲於遼海各島間,戰線綿延上千公里,多次挫敗後金對明朝沿海一帶的侵擾,取得了策反劉愛塔、夜襲金州、收復旅順、智取牛毛寨等戰役的勝利,充分展示了他作爲一代軍事家的智謀和韜略。
北方地區發生地震,袁可立利用地震的“示警”作用向朝廷奏報,要求撥付足夠的費用“修戰艦,備器械,預籌毛帥之接濟。”
天啓三年三月,袁可立奏報朝廷:“登萊之水師實榆關之犄角,臣與鎮道圖畫者數月。諸凡操練將士、修驗船隻、合併營伍、簡汰官兵稍有次第。”他親自挑選出精兵“三千六百人,俾總兵沈有容領之先發”,“出海於旅順、皇城、廣鹿、平山等島,相機進勦”。
而副將李性忠所領數千遼左健士,袁可立“於三月十二日餞而送之,囑以相機進止以固榆關,以聯毛帥。”大兵所到之處,“舳艫相接,奴酋膽寒。”
這時袁可立的佈局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目的,那就是大兵壓境以圖策反後金復州總兵劉愛塔。
天啓三年六月初四,袁可立令屬下的兩鎮兵馬奇兵出襲,沈有容起兵“自皇城島掩襲旅順南四衛”策應於南,毛文龍“自皮島掩襲鎮江九連城”抄襲於北,後金軍隊遭受重創。
朱家龍從千家莊出襲,王輔從鳳凰城進軍。在南岸沈有容的策應下,毛文龍命大將張盤率部從麻洋島登岸,相機規取後金所佔領的金州和旅順。
總兵毛文龍則自統八千馬步精銳,從鎮江、湯站一路進擊剿殺。
天啓三年(1623年)春夏間,努爾哈赤下令大肆屠戮旅順和金州一帶的百姓,袁可立令登萊水師“聯絡諸島,收復旅順”,以圖解救淪陷區內的流散百姓。
這時的後金“出沒於長山、旅順間,漕艘賈舶多爲所梗。”
袁可立在“去鼉磯島四百里”的水域廣佈水師,“逾鐵山聯廣鹿島”,又“於皇城島設參將、守備各一員,練兵三千,以爲登萊外藪。又設遊兵兩營,飛檣往來策應於廣鹿諸島。制炮設墩,旌旗相望。”“奴小至則避之洲,大至則遁之海,用三肄疲敵之法,然後用登、萊兵圖四衛之南。”“無事則更番防守,有事則合併策應。又設南遊、北遊兩營,各分訊地,偵邏於廣鹿諸島之間,時東時西,忽遠忽近,使敵望之不知所攻,亦不知所守,因勞爲逸,反客爲主,布帆草筏於是絕跡。”
後金望而生畏。當年七月初二日,張盤率領軍隊和登萊招撫的遼民混編的隊伍一舉打下金州,乘勝收復要塞旅順、望海堡和紅嘴堡等戰略要地,使遼南數百里土地重新收歸於明朝。
秋收之後,後金軍再次大肆侵略旅順等地,掠奪糧食等戰略物資,駐守復州的後金軍更是橫行無忌,四處擄掠百姓。
當秋成熟,(虜)猶率衆至南衛收穫。袁可立移書沈帥,乘其收割蘊崇之時,用火攻(虜),將吏用命,於是年九月乘風縱火,(焚)其積聚,舉兩月之捆載爲之一空。公曰:‘怨深矣!忿兵可防也。’
憤怒的後金調集更多軍隊對明軍進行反撲。袁可立上言“謀貴萬全,兵須審勢,知彼知己,能爲可勝。”
袁可立綜合各方情報,“先期集兵分道以應,並夜酣戰,俘斬無數”。
袁可立利用遼民對後金的痛恨,令明軍乘夜以火把襲城,徹夜透明,喊殺聲震天,後金大敗。當年十月初五,大將張盤率領明軍於城中設伏,再次大敗後金軍,並乘勢收復復州和永寧。
後金“器械、銃炮俱擲棄而奔。”明朝野相慶,以爲“設鎮以來自未有此捷也。”
在袁可立的精心籌劃下,明朝沿海大部分要地失而復得,後金“四衛已空其三,沿海四百餘里之地奴盡棄之而不敢據,所餘者酉虜千人而已。”
金州和旅順等地的收復,等於是在遼海開闢了遼東戰場的新局面,使登萊、旅順、皮島、寬靉等地連爲一線,形成了一道新的屏障,解除了後金對山東半島的軍事威脅,令明朝二千里海疆重新得到鞏固,並完成了對後金的海上軍事封鎖,加重了後金佔領區內糧食等戰略物資的緊張狀況。
明軍此番作爲已大挫後金軍心,收到了預定的軍事牽制和打擊效果。
袁可立欲“乘寧前駐防之衆,朝鮮助兵之初”的空前戰力擴大戰果,命“大兵出關東下,旅順犄角夾攻”,以圖實現“恢復之功”。
天啓四年(1624年)正月初三,後金利用海水結凍的時機,以萬餘騎兵繞襲旅順,想報上次慘敗之仇。
袁可立對此已有充分估計,他對登萊和東江兩鎮的水師進行了新的佈局,令明軍在旅順城外設伏,命“嚴正中等兵住守旅順和雙島之間,與張盤互制。袁進等兵住西訊中島之間,與覺華犄角。”
而沈有容則率水師遊離於各島間奇襲策應毛帥,明軍在張盤的帶領下死守城池,直到火藥用盡,猶堅守不降。
後金無計可施,遣使議和,被張盤立斬于軍前,大敗之,後金落荒而逃。
“乘風縱火而狡奴之屯聚空,設伏夜戰而憤兵之營壘撥。”
終袁可立之任,後金與明軍水師屢戰多敗,疲於奔命,不復有勇與之再戰矣。
袁可立治軍嚴明,“所過雞犬不擾,則李西平三代之師也”。
袁可立是明金交戰史上罕見的能向前推進防線並收復失地的傑出將領。
孫承宗手裡,遼西遼東戰場形勢大好,和袁可立的功勞是密不可分的,有孫承宗主持大局,有袁可立開拓海疆和遼南防禦,並支持毛文龍在東江一帶發展,這時期,整個大明對建奴的形勢是非常好的。
祖大壽見衆人同意自己的觀點,繼續道:“他們上面人隨隨便便一個決定就能讓我們底下的風雲起很大變化!孫閣老這次沒有向朝廷借到銀子,損失最大的是我們!因爲要是主守的話,建奴正在進攻東江,所有的戰術都圍繞東江,糧草軍餉人馬,自然也會優先補給東江!這絕對不可以!一定要圍繞錦州,重開對廣寧,西平堡,甚至對瀋陽城的威壓!”
“如果是這樣的話,咱們不是幫毛文龍解圍了嗎?咱們也沒有什麼好處吧?與其如此,不如借建奴之手削弱毛文龍!”有人提議道。
祖大壽搖了搖手:“錯!建奴削弱不了毛文龍,因爲毛文龍的人馬都躲在島上,建奴走了,他們打,建奴來了,他們走,建奴永遠削弱不了毛文龍!倒是我們,會被毛文龍成天的虛報戰功,要軍餉糧草而逐漸削弱!”
衆人聞言,紛紛點頭,稱讚還是祖大壽將軍看事情嚴密周祥。
“可是,將軍,銀子從何而來?咱們總不能自己出軍費打仗吧?”吳襄是祖大壽的‘死黨’,又是姻親關係,是祖大壽的親妹夫,他擔心祖大壽想宰自己一刀,本來還欠祖大壽18萬兩黃金呢。
吳襄在祖大壽這裡是很弱勢的,上回韋寶與吳三桂打擂臺,讓祖大壽出18萬兩金子,和他自己的12萬兩金子,一起與韋寶開賭。這雖然是吳襄提議的,但是贏了的話,祖大壽的金子歸祖大壽,跟他沒有關係。
輸了的話,祖大壽的金子,卻要他吳襄來賠付。
所以吳襄很‘自覺’的在事後承諾,要是無法從韋寶處取回金子的話,他就自己賠給祖大壽18萬兩黃金。
祖大壽看了眼吳襄,自然明白吳襄這麼問是什麼意思,暗笑吳襄小氣,生怕找他拿銀子。
祖大壽對衆人道:“孫閣老不是想籌集24萬兩紋銀的軍費嗎?實在沒有辦法的話,咱們分攤吧!”
衆人聞言,一陣譁然,萬沒有想到祖大壽這回會來真格的,咱們自己出銀子?前所未聞啊!
遼西遼東將門都是靠控制軍戶,靠控制各個衛所的邊軍,靠打仗發家致富的,從來都是伸手要銀子,要糧草,什麼時候變成自己掏錢打仗了?那怎麼行?
祖大壽看了眼沉默的衆人,從懷中取出一疊紙:“我這裡已經算好了各家該出多少,其實也沒有多少銀子嘛,大家不必這麼喪氣。每家最多出萬把兩銀子,對於你們哪一家來說,不是隨手就能拿出來的?大家想一想,你們這些年賺了多少銀子?這些銀子是怎麼來的?咱們只有遼西遼東繼續擰成一股繩,繼續把持地方軍政,才能繼續下去,所以,決不能被毛文龍擊垮,這是向長遠看,都不要鼠目寸光了,明白嗎?咱們只要贏一場!哪怕是奪取一座城池,收復一塊失地,也能說服孫閣老改變戰略,以我們遼西遼東爲主,而不是以東江軍爲主!大家每年至少進賬三萬兩紋銀以上,爲什麼不能虧一次呢?我祖大壽在此保證,你們這一次的損失,不出三個月,一定賺回來,而且是翻倍賺回來!”
一名遼東將門的將軍道:“祖將軍,你說的話,我們自然是要聽從的,但是建奴不是等閒之輩啊,他們的鐵騎有多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守城尚且不易,主動出擊,更是以卵擊石,哪裡又能那麼容易取勝呢?況且,若是這趟開了咱們自籌軍費的先河,將來朝廷只怕時時要咱們自籌軍費打仗了。”
衆人聞言,紛紛點頭贊同這名將軍的看法,都說不是捨不得萬把兩紋銀,而是不能開這個先河,而且建奴厲害啊,都勸祖大壽還是打消這種念頭,千萬不要去想什麼硬碰建奴的事,還收復失地,能守住眼下這名點地盤都不錯了。
祖大壽見衆人這幅模樣,不由得眉頭深鎖,“看來,我祖大壽說的話,是不好使囉?”
衆人以沉默對抗。
有利益可取的時候,大家那是很一條心,很同舟共濟的,但是要從自己身上損失利益,那就不同了,一分銀子也是一塊肉啊,更何況,上萬兩銀子!你祖大壽這麼想打仗,你怎麼不自己出這筆銀子?二十四萬兩銀子,對於你祖家來說,九牛一毛吧?
吳襄見大家和祖大壽的臉色都很不好看,急忙打圓場道:“還是再商量商量吧?”
牽扯到從身上拔毛,商量也是無用的。
又是沉默一陣,這時候吳府管家來到吳襄耳邊輕聲彙報,說二公子,大小姐回來了,還帶了韋寶來。
吳襄有些意外,韋寶居然還敢來山海關,不怕死嗎?“就只有韋寶一個人?”
“還帶了一個伴童,和幾個隨扈。”管家輕聲答道。
“好,你下去吧,跟他們說,我一會見他們!”吳襄道。
“是,老爺。”吳府管家先對吳襄躬身行禮,然後對在場的一幫大爺們行了一個全場禮,然後躬身退下。
“什麼事?”祖大壽問道。
吳襄起身到祖大壽身邊輕聲說韋寶來了。
吳襄之前派人去通知吳三輔和吳雪霞回來,並設法找到製作能讓‘火箭’衝上幾百米高空的工匠來,並沒有想到吳三輔和吳雪霞會帶回來一個韋寶。
吳襄心思機敏,見事極快,立時想到了,估計是韋寶和女兒之間的關係有所變化,否則不敢跟着來的。也立刻想到了,估計韋寶是要向自己低頭?
會不會退回那30萬兩黃金了!?
吳襄不敢去想,別說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就是他,別說得到30萬兩黃金,就是30萬兩白銀,3萬兩白銀,進了口袋,他也是絕不會退出來的,不敢想象一個少年人會有這麼大的魄力。
“何事?”祖大壽問道。
“還不知道,我看今天先這樣吧,這種事情催的太急也不好。”吳襄向祖大壽道:“是不是讓大家先散了?”
祖大壽不耐煩的抓了抓頭髮,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衆人都問吳襄,說祖將軍是不是生氣了?
吳襄笑道:“沒什麼,大家不用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