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寶還可以向對皇帝和魏忠賢一樣,糊弄過去,避重就輕,矇混過關。
但韋寶可以給皇帝和魏忠賢銀子,可以用一起做木工活轉移皇帝的注意力。
對張維賢則沒有辦法用這些辦法了。
因爲張維賢是長輩,韋寶知道老頭是希望自己混得好,希望女兒過得好。
人家張維賢不圖自己的錢,並且有明確的見識,不容易被帶偏,這就讓韋寶很麻煩了。
除非永遠避而不見,否則見面之後,就會像現在一樣,很多事情沒辦法說到一起去,很尷尬。
“爹,爲了老百姓能吃飽穿暖,就算得罪一些人,我也忍了。凡事不能兩全。”韋寶淡淡的想岔開話題,然後自己和張之極大喝大聊一通,最好把自己給灌醉了,那樣就能解決今天這一齣戲了。
“我也不是讓你不管老百姓,但一級做一級的事兒嘛。你現在雖然只是個四品官,但你是海防總督衙門的參政,而海防總督衙門又沒有設立總督,你就是最大的,權勢甚至比巡撫和總兵都大!該讓他們做的事情,就該讓底下人去做,巡撫和總兵也不可能什麼都管,還有各地的府縣衙門,還有各地的衛所衙門吧?你要設法讓這些人做事,就算有個別人看不順眼,你換了就是,也不好一換換一大片的,更不能那個逼人家花錢買官啊。這樣做,跟強盜有什麼不同?不能讓人家覺得你沒有容人之量,以後你想去別的衙門,或者想升遷,都是反對你的人,你在仕途上還怎麼發展?”張維賢道。
韋寶不住點頭,卻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心說還是裝傻矇混過關吧。
“我是要讓你都要兼顧,能兼顧各方的利益,八面玲瓏,這纔是爲官之道,懂了?”張維賢見韋寶的態度還行,心情好了一些。
“懂了懂了,小寶這麼聰明,能不懂嗎、”張之極這個大舅哥倒是很盡職盡責,急忙替韋寶圓場,“小寶,快敬你老丈人的酒啊。”
韋寶急忙端着酒杯起身,“爹,我敬您一杯酒,難得一家人在一起開開心心的,我也實在是忙,等抽空多來陪你老喝酒。”
“好,好,坐下吧。”張維賢樂呵呵道:“還是忙一些好,你要是也像你大哥這樣成天在我眼面前晃悠,我才糟心呢。”
“爹,這就是你的問題了啊,你給我弄個差事,實在不行,讓我去京營弄個差事,我能沒事做嗎?”張之極不樂意道。
“你將來是要繼承當國公的人,要做什麼差事?而且你說你是做事的人嗎?不是沒有讓你做過事,你一,不守紀!二,不用心。你到哪兒都能找到人胡混,到時候把名聲敗壞了怎麼辦?”張維賢道。
“呵呵,行,我不說了,以後我就在家當傻子,這又開始一二三四了。”張之極笑道:“小寶,咱哥倆喝酒。”
張之極比韋寶大很多,所以在韋寶這裡,他還是很有心理優勢的。
韋寶微微一笑,舉杯與張之極共飲。
可惜韋寶找張之極喝酒,想把自己灌醉,或者喝個小半斤酒之後就裝醉的想法很難實現。
因爲就他和張維賢、張之極三人喝酒,人太少了,喝了多少都看着呢。
張之極和韋寶兩個人喝酒稍微喝的急了一點,張維賢就會在一旁嘮叨。
“都慢點喝,在自己家喝那麼多做什麼?又沒人搶。”張維賢道:“小寶,高第這個人你得小心點,他不是魏忠賢的人,也不算東林黨的人,很會搞關係,滑頭的很。”
韋寶哦了一聲,對高第並沒有什麼認識,之前找人查過高第。
高第是萬曆十七年,1589年的進士,任臨穎縣令。賑災救荒,醫活數萬人。而且比較廉潔,繳上來的賦稅根本不拆封,就直接送到開封府上,由此杜絕了耗羨的弊端。
這樣,可能由於徵稅方面的政績比較突出,高第“轉戶曹,榷滸墅關”,也就是派去了蘇州鈔關收商稅。
舊例,在主鈔關之外的支流水道上都設繩攔截,以防商船從中私自開走以避稅,高第認爲只需封鎖主河道附近的水域即可,不用一切都斤斤計較。
這樣又過了一段時間,高第最終升到了大同知府,是正四品之官了。
萬曆三十八年,1610年二月,高第從大同知府轉爲山東按察副使。
萬曆四十一年,1613年三月,高第考滿,再從山東副使升爲湖廣右參政,升任從三品。不久後,高第升山東按察使,正三品。
萬曆四十六年,1618年五月再升爲陝西右布政使,從二品,很快又升山西左布政使,正式進入正二品大員行列。
天啓元年,1621年三月,吏部以高第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令其巡撫大同。在任上,他又私人出資七千兩銀子,助給邊將的撫賞,在軍中朝中口碑很好。
天啓二年,1622年十二月,天啓皇帝朱由校召高第入京,爲兵部右侍郎。
天啓四年,1624年正月,爲兵部左侍郎。
天啓五年,1625年二月,高第爲兵部左侍郎管工部右侍郎事。五月,升任兵部尚書。
十月,就是目前這個月,皇帝將高第召到文華殿,賜其蟒衣玉帶,令以兵部尚書經略薊遼。
韋寶對於高第的印象就是這個人面面俱到,左右逢源,所以能在官場混得開,並且還比較注重老百姓和普通兵士的感官。
總之就是一個很會做官的人,不過,五十多歲纔開始發跡,然後飛速高升,這在大明都屬於正常的升遷軌跡。
大明官員在仕途上雄起,一般都是四五十年紀,很少有馮銓那種三十出頭就發跡的情況,馮銓那是抱上了魏忠賢的大腿。
更沒有韋寶這種十來歲已經做到了正四品的情況,歷史上都罕見。
“我稍微研究了一下高第,這個人搞錢應該有一手,而且手法高明,做事隱蔽,且能籠絡同僚和部下,還能照顧老百姓和普通兵士。”韋寶道。
張維賢點了點頭:“高第就是你的榜樣啊,要是能像他一樣,兩邊不靠,還能步步高昇,這是最佳的法子。”
“爹,也不能這麼說吧,這種官場老油子多了去了,遇到大事,總歸還是要會做事的,你讓高第這種人去遼東,他有能力頂替孫閣老嗎?孫閣老就憑這兩年保住遼東沒有被建奴奪走土地,能保住北直隸太太平平的,就功不可沒。”張之極道。
“你知道什麼?孫承宗是在遼東做的不錯,可他和魏忠賢不對付,和魏忠賢不對付,能做的長久嗎?人家高第不管有沒有本事,他那樣的人,出了事,找不到他的頭上,要是僥倖立了功,功勞他能佔一多半。這才使得爲官之道。”張維賢道。
張之極呵呵一笑,對父親的話很是不屑,卻也沒有頂嘴。
“我昨日與廠公私下見了一面,他承諾我只要裁撤掉薊遼和遼東五萬多兵馬,讓他們各自傭兵五萬,再在對建奴的戰事上立下戰功,就在年底保舉我成爲海防總督衙門總督!”韋寶道:“廠公讓我要幫高第執掌遼東掃清障礙,意思不言自明,讓我幫着將恩師孫閣老擠走。”
韋寶本來是不打算將魏忠賢私下見面的事情說給張之極和張維賢知道的,擔心張之極喜歡出去玩,怕張之極說出去,但是想到既然張美圓已經知道了,張維賢便有可能知道,這種事,也沒有必要瞞着老丈人,所以說出來了。
張維賢見韋寶告訴自己這麼機密的事情,很欣慰,隨即又有些疑惑,“小寶,你實話對我說,你和魏忠賢在一起,到底搞到了多深?你別陷進去啊。”
韋寶對於張維賢這麼說,不由的不高看自己老岳父一眼,明顯張維賢是很清楚魏忠賢將來的下場肯定不好,不會長久的。
可他是知道歷史進程的人,才知道天啓皇帝朱由校死了,魏忠賢自然要失勢倒臺,可朱由校才二十出頭,正值壯年,不知道張維賢是如何做出這種判斷的。
“我不是廠公的親近之人,但誰爲朝廷辦事,我是管不了的,我只是爲朝廷出力,爲陛下出力。”韋寶雖然是在英國公府,都是自己人,也沒有對魏忠賢出言不遜,沒有直呼魏忠賢的大名,卻也沒有叫九千歲,而是尊稱一聲廠公。
因爲韋寶不知道張維賢府裡是不是有東廠的細作。
所以,韋寶在這裡說話也比較保留,用的都是模棱兩可的外交辭令。
張維賢皺了皺眉頭,他在官場多年,自然能聽出韋寶話中的保留,“這裡又沒有外人,都是自己家人,你怕我府裡面有細作嗎?”
“爹,您別誤會,我是真心話,我只想着爲朝廷和陛下辦事,真沒有多想什麼,我對廠公和東林黨都一樣,保持分寸,並不疏遠,也不主動靠過去,這兩者之間,我稍微傾向於廠公一些吧,畢竟現在朝局掌握在廠公手中。”韋寶道。
“這就對了,你有什麼話只管放心說,之極他雖然貪玩一點,但是說話辦事還是有點分寸的,尤其是官場上的事。”張維賢低聲道:“我告訴你一個大秘密,陛下雖然年輕,但身體已經不行了!頂多三五年就得,懂了嗎?”
韋寶一怔,沒有想到張維賢的根子這麼深,連皇帝的身體情況都一清二楚,只可惜,你這三五年的估計都高看朱由校了,朱由校這個皇帝,兩年不到就得西天取經。
但韋寶不可能說這是他知道歷史大勢得來的結論,只是點了點頭。
“魏忠賢完全依仗陛下,陛下不在,他算什麼?立刻要垮掉。”張維賢道:“所以做事不能只看眼前,更要想到將來,想到長遠之處。”
“怕只怕皇帝生出子嗣,繼續被魏忠賢和客氏操控。”張之極道。
“也有這個可能,只是天不佑我大明,陛下子嗣很難健康活下來,不知道是不是魏忠賢和客氏從中做了手腳。我只怕他們利益薰心,弄個假的太子出來亂了宮廷血脈。不過,咱們在宮中是有眼線的,魏忠賢和客氏想這麼做,很難!將來的天下,十有八九要落到信王的頭上!”張維賢判斷道。
韋寶聞言暗暗點頭,暗忖這頓酒沒有白喝啊,看樣子,自己這老丈人的確是大明頂樑柱式的人物,什麼都知道,判斷的極爲準確!
很多時候,人能不能成事,一開始的判斷就是最關鍵的,第一步就註定了是對是錯。
“爹和我想的差不多。”韋寶低聲道。
張維賢還以爲韋寶只是附和自己的話,笑道:“真的?你是出於何種判斷?”
“我雖然沒有眼線,但我經常見着陛下,感覺陛下身體是不太行,但沒有想到只能再活三五年。”韋寶隨口道:“陛下若是不在的話,廠公的確位置很難保住。至於想弄個假的太子,這是不太可能的,宮中人多嘴雜,哪個貴妃要想懷胎十月而不被人發現是假的,怎麼可能?”
張維賢見韋寶與自己想的一樣,不由大爲欣慰,“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小寶你機敏過人,這麼年輕就能想事情全面,難得,難得啊。所以你就更不能與魏忠賢走的太近了,以我對信王的觀察,信王非常厭恨宦官,親近於東林黨!以後東林黨還是要捲土重來的。我偶爾有見着信王的機會,我現在已經在爲你佈局,時常在信王面前說你的好話了。”
“多謝爹。”韋寶急忙道。
“依着我看,你乾脆設法賄賂魏忠賢一筆銀子,就在海防總督衙門當個左參政便是了,遼東還是不要去了,去了也討不了好處。你想,薊遼邊軍和遼東邊軍,長期在外,都是世襲的將領,與朝廷隔着心呢,連魏忠賢都沒有辦法,你去了之後,你手頭沒有兵馬,你能有什麼辦法?他們不會讓你裁軍的。打建奴是更不可能了,就薊遼和遼東的情況,能守住不被建奴打,已經很不容易!”張維賢又道。
韋寶撇了撇嘴,最怕的就是張維賢這麼說,去遼東是肯定要去的,什麼都不做,自然沒有風險,但不立功,如何擴展勢力、尤其爲了引開建奴對朝鮮和遼南的注意力,韋寶也必須讓遼東兵馬發點威風出來。
韋寶知道,按照正常的軌跡走,建奴是會先平定朝鮮,再平了蒙古和毛文龍,然後纔沒有後顧之憂,可以專心對付遼東的,甚至可以拐個彎,打到北直隸來。
好像在歷史上,崇禎剛剛登基沒有兩年,皇太極就帶着人拐彎進入了薊遼,並且打到了京城下面,還殺了很多明軍。
現在韋寶弄出個遼南來,建奴肯定也是要先收回遼南的,否則背後有這麼大一片地盤被別人掌握,形成了那麼大的一股勢力,建奴什麼都做不了了,更別說對付遼東,更不用說打到京師。
“爹,您這就管的寬了一些吧?小寶這麼大的人,做事自有分寸,不去遼東如何立功、大明也就遼東最容易立軍功,升遷最快了。”張之極道。
“你知道個屁!”張維賢一聽就火了,“你聽說誰在遼東立下軍功了的?建奴已經今非昔比,能守住就不錯!”
韋寶一見張之極和張維賢又要懟起來,急忙道:“爹,大哥,說的都有道理。爹,遼東我不能推了,我已經答應陛下了,是陛下下的聖旨。”
“沒事,給魏忠賢點銀子,魏忠賢能讓陛下再下聖旨的,爹這是爲了你好,你要是辦不了,爹幫你辦了。”張維賢慨然道。
韋寶只得道:“爹,這趟遼東,我必須去,您忘了,我手裡還有個遼南呢!不管是爲了朝廷還是爲了我自己,我不能丟下遼南的大片土地和幾百萬人不管。”
“遼南我知道啊,地廣人稀,都是荒山,你要來做什麼?幾百萬一年要消耗多少糧食,你知道嗎?你養得起嗎?你還想在遼南稱霸啊?”張維賢不解的問道。
“沒有土地可以開墾,今年我的人已經到處開墾了,難過也就是這兩年,等到了明年,地裡能打出糧食來,遼南的糧食就不會太依賴外面了。”韋寶道。
張維賢和張之極聽了韋寶的話,都震驚的看着韋寶,沒有想到韋寶有這樣的雄心壯志,居然想在建奴的後方開闢出一大片土地?
“建奴能眼睜睜看着你帶着幾百萬人開荒種地嗎?”張之極問道。
“能啊,這不都得已經種了半年了嗎?”韋寶笑道:“我把遼南的古城牆都修復了,比長城都堅固,建奴又沒有水師,根本打不進來。”
遼南的情況,大明這一邊也不是一點都不知道的,只是因爲在建奴後方,根本沒有人關心,就像毛文龍一樣,本來毛文龍還有個登萊巡撫袁可立關心關心,袁可立倒臺之後,毛文龍也同樣沒有什麼人關心了。
現在毛文龍想弄點銀子和糧食,都得向孫承宗求。
要不是韋寶曾經與毛文龍簽訂過租金州和旅順的契約,答應分期給一點銀子和糧食,毛文龍的日子將更加難過。
就這樣,毛文龍手下本來有三四十萬人的,因爲看到遼南現在搞的不錯,至少天地會不會讓人隨便餓死,已經跑了好幾萬到遼南的地盤去了。
張維賢沉思着,半晌沒說話。
韋寶則向張之極勸酒。
張之極本來還有些覺得韋寶高攀了自己家,但是聽韋寶說了想開闢遼南之後,忽然發覺韋寶的確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因此張之極對韋寶的態度也變化了不少。
韋寶暗暗好笑,心想如果帶張維賢和張之極到韋家莊和遼南去走一趟,這兩個人對自己的態度更加得變化。
不過,韋寶自己也有大半年沒有回去過了,韋寶對於炫耀實力的慾望也並不是十分強烈。
“小寶,你這麼有信心乾的過建奴?大明都沒有這個信心,憑你一己之力,這太託大了吧?”張維賢斟酌了措辭問道。
張維賢擔心話說重了的話,引得韋寶不快。
韋寶微微一笑,“爹,遼南本來就不是我的,輸了的話,可惜的是大好的土地和幾百萬遼民,贏了的話,就不必說了吧?”
的確不必說了,誰手上有那麼一大片土地,還有幾百萬人,誰都有風雲際會,在這世上呼風喚雨的能力。
“那爹就不說什麼了。”張維賢道:“你有什麼想法,有什麼難處,儘管對爹說,爹能辦的都會鼎力支持你,你就記住一條,別和魏忠賢搞的太深,別以後讓人抓住話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