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街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方纔結束。
接下來還有宴會,禮部主辦的,這又給一幫進士們互相交流感情的機會了。
宴會的地點就放在禮部衙門的大院。
各部,各家衙門一般都設有伙房。
不過,通常都比較小,這個時代還不流行中飯或者晚上在衙門吃飯,官員們都是回家吃。
不是當官的,那些辦事的就更加沒有資格在衙門吃飯了。
所以,衙門的伙房,主要以泡茶,準備一些點心爲主,主要是爲主要官員服務的。
像今天一下來了三百進士,還有別的有關衙門的官員,那就得另外從酒樓喊廚子來,還不能喊少了,三百多人近四百人,至少要十多個廚子才忙的過來。
宴會的主角這回成了狀元餘煌、榜眼華琪芳,還有探花郎韋寶。
其他人都是陪襯。
大家仍然按照排名座位,所以東林黨、閹黨、還有中立派的進士們都是交叉坐的。
這種時候就凸顯出中立派學子的重要性了,因爲不管是閹黨進士還是東林黨進士,他們都可以與之交流。
而閹黨進士和東林黨進士之間幾乎不說話,雖然沒有到大眼瞪小眼,隨時會打起來的地方,反正坐在一起是挺尷尬的。
“恭喜韋大人了,剛纔你出盡了風頭,所有人都在看你。”吳孔嘉對韋寶道。
韋寶呵呵一笑,一點不想吃這種飯,只想早點回家。
韋寶知道吳孔嘉這又是在明捧暗貶,挑撥離間自己與同科進士們的感情,笑道:“吳大人這話不妥吧?我僥倖中了進士,已經誠惶誠恐,哪裡是什麼所有人的焦點?要說焦點,也是狀元餘大人!”
餘煌趕緊道:“韋大人此言差矣,韋大人青春年少,相貌端正,多被老百姓關注,也是人之常情,我們都是半大老頭,比不了囉。”
榜眼華琪芳也笑道:“的確是這樣,韋大人不必過謙,我要是韋大人現在這個年紀,肯定要爭一爭風頭的,不過,我家小兒子都比韋大人的年紀大了。”
韋寶一汗,有這麼打比方的麼?不過,他看華琪芳的神色,知道對方並沒有惡意,所以只是微微一笑,沒有接話。
“對啊,我就是這個意思,咱們這些人當中,肯定是韋大人最有出席的!”吳孔嘉大聲道:“三十年後,咱們當中最年輕的也得七十開外了!到時候就算還沒有致仕還鄉,也老的幹不了什麼事情了,而那個時候韋大人才多大?才年過四旬,正是虎狼之年,幹大事業的時候呢。”
衆人聽吳孔嘉說的有道理,都紛紛點頭。
一來韋寶的確很年輕,又是金榜的探花郎,在場衆人當中數韋寶最有前途,這是大家心裡公認的。
韋寶嘆口氣,知道眼下得到的讚賞越多,遭來的嫉妒也越多,一個勁的拱手謙虛,除了這樣,也做不了別的了。
別人來敬酒,韋寶也生怕別人認爲自己端架子,一般都是與對方乾杯。
好在韋寶比較圓滑,不管誰來與他喝酒,他都要與對方說上好幾分鐘的話。
我正在與人說話,你們總不好打斷吧?
他用增加單個聊天時間的方法,減少與之喝酒的對象的數量。
搞的與韋寶喝酒都得排隊等着了。
雖然是最遭人嫉妒的衆矢之的,好在韋大人處理的聽妥當的,給人以少年老成,成熟穩重且謙虛的感覺,並沒有特別被同年們排斥。
韋大人用自己的表現,硬生生的將很有可能人際關係指數爲負數的狀態,拉回到了平衡狀態,甚至還有一小部分東林黨學子、閹黨學子挺欣賞韋寶的。
中立派學子就更不消說,隱隱之中已經將韋寶當成了他們這個沒有組織的羣體中的重要人物,幾乎所有的中立派學子都來敬過了韋寶的酒。
縱使處理的再好,一場酒席持續了兩個多時辰還沒有要結束的意思,韋寶至少喝了超過二百杯酒。
雖然大家用的杯子很小,酒的度數也很低。
可是二百多杯酒,至少摺合20度的白酒三斤是有的,換算成60度的烈酒,一斤多啊!
雖然韋寶平時也喝酒,不是滴酒不沾的人,可猛然喝這麼多,還是吃不消。
要不是中途到毛司用手摳的吐過一次,此時早就支撐不住了。
“我們讓韋大人說幾句話吧?”吳孔嘉見韋寶已經有些醉醺醺的了,忽然大聲道。
衆進士們都看出來吳孔嘉的用心,又在挑撥,要引起大家對韋寶的嫉妒,都微微的皺了皺眉頭,其中也包括很多閹黨進士。
大家嫉妒的是韋寶的年紀和探花郎的名次。
對韋寶這個人,大都感覺挺好的。
都覺得沒有必要這麼針對韋寶。
其實吳孔嘉變相的也等於幫了韋寶的大忙,倘若今天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針對韋寶,不會讓韋寶得到這麼多表現的機會,也不容易將負數的人際關係指數扳回到正數,就算是略微的正數,正數也肯定比負數好。
“我說什麼啊?怎麼樣也輪不到我說什麼吧?”韋寶幾乎要撐不住了,眼睛都有點睜不開了,醉醺醺道:“要說你自己說吧!”
“韋大人喝了不少酒!算了吧?讓他說什麼啊?”一名東林系的進士看不過眼,懟了過去。
吳三輔與韋寶隔了好幾張桌子,今天他沒有過來找韋寶說話,主要因爲太親暱了,回去隨時可以說話,沒有必要在這裡再增加韋寶飲酒的負擔。
這個時候該吳三輔說話了,他是在場衆人中唯一與韋寶是朋友的人。
“韋大人既然已經喝多了,還要韋大人說什麼啊?”吳三輔高聲道。
“你們這就不對了,今日是韋大人金榜題名的大好日子,韋大人又是我們在場衆人當中最年輕有爲的,你們難道有誰覺得比得上韋大人嗎?”吳孔嘉大聲道。
吳孔嘉這樣說,大家還真不好說什麼。
再說話就是自認爲比韋寶強啊。
“沒有人有意見了吧?所以該韋大人代表咱們大傢伙說幾句啊?韋大人不是詩詞天下第一嗎?讓韋大人做首詩助助興也是好的吧?”吳孔嘉一臉溫暖表情,“我這是好意,又不是灌韋大人飲酒,你們說是不是?”
聽吳孔嘉這麼說,衆人更不好說什麼了。
不過誰都看得出來,你這是給韋大人出風頭的機會嗎?你這是想讓喝多了的韋大人多說話,說錯話,最好酒後失言,找機會整治韋大人吧?
大家都盯着韋寶,只等韋寶再出言拒絕,好再幫韋寶說話。
韋寶是真的喝多了,坐都坐不穩了,不過,神志還算清楚,扶着椅子,半天站不起來,索性坐着道:‘我真的站不起來了啊!’
衆人一起哈哈大笑,大都是善意的笑,都說韋大人坐着就好。
好半天大家的笑聲散去。
韋寶才接着道:‘真的喝多了,既然吳大人非要逼我說話,我就多說一句~!不過,說完得讓我提前走,大家不會怪我失禮吧?’
“不會不會。”
衆進士們紛紛道,今天並沒有高官在場,禮部和鴻臚寺的官員也都是中低階官員,氣氛還是挺輕鬆的。
吳孔嘉見韋寶說話都口齒不清,一個勁的大舌頭,暗暗得意自己的計劃得逞了,等着挑韋寶話中的毛病!最好韋寶能說出有關朝廷的話,好弄韋寶一個罪名。
“那好,我來一句給大家助助興,我才疏學淺,大家不要笑話。”韋寶說罷,也不做作,真的來了一句:“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以後咱們都是朝廷的人,都是陛下的人,這句話,與諸君共勉吧?”
衆進士見韋寶在醉成這樣的情況下,還能說出一句挺有水準,既朗朗上口,又讓人值得玩味一會兒的話,都不由自主的鼓掌叫好起來。
就這樣,韋寶韋大人除了一首李鴻章的《入都》,又多了一句可以供流傳的話。
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
這的確是一句很不錯的句子,只是,大明朝還沒有這種風格句式啊。
韋總裁在不經意間,還爲大明詩壇新開闢了一個流派。
爲推動白話文成爲官文,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這也就是韋寶這種新近的科舉偶像派了,換成旁人,這種句子真的會被人詬病說沒有學問的啊。
可人家韋大人是進士出身,還是探花郎,探花郎都沒有學問的話,有幾個人敢說自己有學問?
場上的沉悶氣氛一下被引燃,衆人叫好之後,紛紛議論韋大人的新句子,討論的很熱烈。
這下讓吳孔嘉差點沒有氣的暈過去,本來是想讓韋寶出醜,最好還因爲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獲罪啥的。
誰知道,韋大人他在大醉之下都這麼能出風頭啊?
這韋大人莫不是天生就是爲了出風頭而生的吧?
沒有人去管吳孔嘉咋想的。
惹得吳孔嘉一個人自斟自飲,好不落寞。
本來他今天應該是探花郎,應該享受韋寶正在享受的一切的啊。
吳三輔是同進士出身,屬於陪坐的那類人,但吳三輔天生就很會應酬,在哪裡都能弄到一大堆朋友。
他一方面看見沒有人提前走,另一方面他是喜歡熱鬧的人,若不是韋寶醉成這樣,吳三輔真的捨不得走。
關鍵時候,吳三輔還是收了收繼續飲酒吹牛的心,與同桌的一圈進士告個假,然後過去帶韋寶先走。
吳三輔還是很有風度的,又幫真的已經說話都說不利索了的韋寶向韋寶這桌的進士們告個假。
除了吳孔嘉還說韋大人並沒有醉,這個時候走太掃興了,不給在場人面子這種話。
其他韋寶這桌的進士都很通情達理,紛紛贊同吳三輔帶韋寶先走。
禮部和鴻臚寺幾名負責現場安排的官員也過來關心,也贊同韋寶和吳三輔先走。
吳三輔這才帶韋寶離開。
“小寶啊,喝這麼多啊,你不會說喝不了了嗎?”吳三輔一邊扶着韋寶往外走,一邊道。
韋寶已經無法迴應了,走過一個彎角,扶着牆就哇哇大吐,差點沒有把胃部吐出來。
吳三輔一邊幫韋寶拍背,一邊又好氣又好笑:“沒事,沒事,吐出來就沒事了。”
韋寶吐了快兩分鐘才停下來,吐到最後都是酸水,鼻子嘴巴喉嚨,都難受的要死,好像到處都被酸水灌滿了。
好在吳三輔挺有經驗的,讓韋寶先扶着牆,他去找禮部的差役要了一桶水,弄了一塊布巾回來。
韋寶此時已經坐在了地上不省人事,幸好尚存的一點神志讓韋寶沒有坐在自己吐的那攤污穢當中,並沒有搞髒新衣服。
“我的天,這是醉成啥樣了?”吳三輔趕緊過去扶着韋寶站起來。
韋寶自己根本不能動彈了,沒有意識了。
吳三輔好在比韋寶個子大,不至於拉不動韋寶。
吳三輔先舀了瓢水讓韋寶漱口。
“漱口的,都吐了,別喝生水!”吳三輔一個勁對韋寶道。
韋寶潛意識的漱口,不過,有一小半都吞進肚裡了,喝酒之後特別口渴,喝下去之後,又惹得反胃,吐了許多酸水出來。
等韋寶吐完,吳三輔又爲韋寶漱口,等到韋寶沒有東西吐了,口腔清新了一點,吳三輔再爲韋寶趕緊擦了把臉,這才完成一套急救工序。
不過,吳三輔也累的夠嗆了,實在扶不動了韋寶,這是禮部衙門,又不方便從外面叫人進來,只得再折返回去,請禮部一名負責宴席安排的官員叫兩個差役幫着一起將韋寶扶出去。
本來吳三輔以爲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就能將韋寶弄出去的呢。
就這樣,兩名禮部的差役,一邊一個架着韋寶出了禮部。
幸好吳三輔給韋寶緊急處理了一下,韋寶身上並沒有怎麼髒,英俊的面容也保持的還行,並沒有如何丟臉。
否則禮部大門口,不但有守門的兵丁,還有一衆進士的家人在等待呢,上千人看見探花郎醉的骯髒,這不丟臉嗎?
範大腦袋看見吳三輔和韋寶出來,又看見韋總裁似乎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趕緊帶人上去迎接。
“喝了這麼多啊?我還是頭回見公子喝成這樣呢?沒什麼事情吧?”範大腦袋不安的問吳三輔。
吳三輔也累的夠嗆,有氣無力道:‘我在呢,能讓你們公子有事麼?回頭我妹子不得殺了我啊?’
範大腦袋趕緊指揮人將自己家公子弄上馬車,弄回府邸。
吳雪霞、王秋雅和貞明公主還在等着韋寶回家呢,見韋寶喝成了這幅不省人事的模樣,三女都心疼的要命。
“怎麼喝這麼多啊、你也不知道幫忙擋酒麼?”吳雪霞不由的埋怨吳三輔,“你沒有喝多吧?”
“我喝多了嗎?我再喝一個時辰也不會多。”吳三輔往太師椅上一坐,“小寶現在多牛啊?他是探花郎啊,我跟他又不在同一張桌吃飯,我怎麼幫他擋酒?而且,所有人都像是衆星捧月一樣過去給他敬酒,我總不能從我的桌子,跑到他的桌子去幫他擋酒吧?不得被人說死啊?不過,你們放心,今天小寶出盡了風頭,一點沒有丟人。他直到走之前,都還能自己走的,是快出禮部的時候纔不行的,並沒有在宴席上出醜。”
吳雪霞這才放心下來,又詢問宴席過程。
吳三輔喝了酒,談興正濃,急忙發揮口才,將宴席的過程說了一番,尤其加重了吳孔嘉要害韋寶的過程。
吳三輔的記性也不錯,還把韋寶那句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背誦了一遍。
“怎麼樣?小寶有才華吧?喝醉了都能作詩,就是這詩有點古怪,不對仗工整啊。不過,我喜歡,不少進士也都喜歡這句。”吳三輔笑道:“大家還說等韋寶睡醒了,把整首詩補齊呢。”
吳雪霞倒是沒有在意韋寶作詩的功夫,以前韋寶也寫過詩送給她的,她很在意那個吳孔嘉害韋寶的事情,“那個吳孔嘉有病嗎?公子纔來京城,要說與晉商有點過節,也都過去了,關那個吳孔嘉什麼事情?他與晉商的人有交情麼、”
“不是,吳孔嘉好像是魏忠賢的人!之前這人還幫王家整治熊家呢,我跟你說過的啊。現在韋寶又搶了他的探花郎,兩件事情合在一起,他能不恨韋寶嗎?”吳三輔道。
“原來是這樣,那以後可得讓公子小心這個人!”吳雪霞點頭道。
“放心吧,你這位公子啊,揷了毛比猴子還精明,不用擔心,他自己自然知道提防吳孔嘉。而且,小寶他喝醉了都能作詩,都還能保持清醒,還要擔心啥啊?官場上,最重要是酒量好!”吳三輔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吳雪霞、王秋雅和貞明公主都被吳三輔給逗樂了。
“哥,你還沒有當官吧?就開始官場官場的,好像你已經做了多少年官一樣?”吳雪霞取笑道:“官場上不光是酒量重要吧?”
“其他也重要啊,但酒量最重要!”吳三輔很篤定的道:“你想,不能喝酒,怎麼交朋友?不會交朋友,怎麼辦事啊?官場就靠朋友嘛。”
“嗯,要是沒本事,光會喝酒就行,那都找酒量大的人去做官了!”吳雪霞道。
“光酒量大怎麼夠?他們有本事考中進士麼?”吳三輔得意的翹起二郎腿,還拼命的晃動。
“不跟你說了,我們服侍公子去歇着了,你這些官場經驗,等明天爹爹來了,你對爹爹說吧。”吳雪霞又笑道。
“啊?爹要來京城了?”吳三輔立馬將腳放了下來,彷彿吳襄已經站在了他面前一般。
“嗯,還不是爲了你能弄個好位置吧?你怕什麼啊?爹這回肯定不會說你,你爲吳家光宗耀祖了,搞不好爹爹還會獎賞你一番哩。”吳雪霞笑道,“爹說了,給你在京城物色一套大宅子!”
吳三輔哦了一聲,摸了摸嘴巴,“還得讓爹多給我銀子!應酬總是要銀子的嘛。”
“呵呵,你明天就能見着爹了,你自己問他要唄。”吳雪霞笑了笑,和衆人一起走了。韋寶被幾名侍女合力扶着去沐浴。
“我肯定得要啊,終於有名正言順要銀子的一天了!”吳三輔往太師椅後面一靠,心裡美滋滋的。
次日,韋寶睡到了大中午方纔醒過來。
醒了以後,還是頭疼的要命,昨天的事情,他已經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此時吳襄已經到了,正由吳三輔和吳雪霞陪着在前廳喝茶。
不但吳襄來了,吳襄還將吳三鳳和吳三桂也都帶來了京城,說是要沾一沾吳三輔的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