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景園的路上,葉薇然接到程以銘的電話,她讓司機掉了個頭,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到了約定的咖啡廳,程以銘朝她招手,視線相觸,葉薇然嘴角勾起的弧度柔和。
一如既往,在她還沒過來之前,這個男人幫她點了兩分飲品,一種是果汁,另一種是咖啡。
怕她長期因爲工作喝咖啡對身體不好,果汁是用來緩衝的,而咖啡,他怕葉薇然最終還是會選擇,所以一早就準備好了。
這是他多年來爲她形成的一種習慣。
葉薇然在男人對面落座,看着桌上的咖啡和果汁眼睛發酸,彷彿回到過去那段時光,他爲她考慮的總是這麼周到。
他們真的有很久沒這樣坐在一起聊天了。
“還好麼?”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話落,兩人相視一笑,程以銘嘴角勾起的弧度溫柔,“你先說。”
葉薇然的視線往下,隔着一張桌子並不能完全瞭解他的某些情況,“以銘,你的腿是不是完全好了,這麼冷的天會不會有後遺症?”
外面的雪未停,咖啡廳裡的人不多,安靜的環境下,他們只需要一個側目就能看到外面的雪景。
程以銘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嘴角有苦澀流露出來,他的一條腿能換來她的回頭麼?
“薇然,你不用擔心,我恢復得很好。”
話說到這裡,葉薇然心裡的愧疚越積越深,想到程家夫婦這麼多年的痛苦都是因爲她,開口勸道,“以銘,不要再去外面了,伯父伯母需要你。”
“我也是這麼想的,在雲城徹底安頓下來,父母確實需要我照顧。”
薇然,以前是爲了你,怕父母不接受,想給你創造另外一個世界,終究他這樣的方式還是沒能留住她,錯過了與她最好的機會。
“你能這樣想最好。”
葉薇然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答應,淡色的脣瓣彎起,程以銘看着,似乎聯想到很久以前,那個小女孩總是圍在他哥哥身邊,歡快的跟什麼似的,那時候他是羨慕的。
但僅僅也只是羨慕而已,後來程以維死了,他纔敢把這份愛表現出來,可陪着她的那個人終究不是他。
命裡註定吧!
他終於明白,他從一開始就是站在背後的那個人,永遠無法真正走出來。
程以銘閉了閉眼,他側目看向窗外的漫天飛舞的大雪,一片一片從男人的視野裡劃過,一如他逝去的愛情,守候了這麼久,還是化爲了烏有。
“薇然,當初你選擇和我結婚是真心的麼?”他問,柔和的眼神多了絲別樣的情緒,太過於複雜。
葉薇然捧着已涼的咖啡,她垂下眼簾,杯裡的褐色液體一圈一圈漾開,良久後點了點頭。
程以銘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滿足,而內心卻被強烈的痛悔與自責侵蝕着。
當時,她愛陸景琛還沒有那麼深,面對程家的那份情,葉薇然無法拒絕,她真的是抱着和程以銘走下去的決心,要不是陸景琛插一腳,他們現在很有可能是另外一副景象。
男人的嫉妒心裡多可怕呵,當時他真的是氣瘋了,被陸景琛三言兩語就挑中了要害,上了那個男人的當!
如果不是他太過於在意,沒有和陸景琛去較真賽車,以葉薇然的性子是不會跟陸景琛走的,那場婚禮肯定會如常進行下去。
程以銘沒有勇氣再往下去想,細思之下,失去葉薇然,怨不得任何人。
衝動是魔鬼!
“陸景琛對你不錯吧?”
葉薇然掀起眼簾,敏銳的視線掠過對面的男人,她鬆開手裡的咖啡杯,身子往靠背上壓,“我們很好,其實他那人也沒想象中那麼壞,只要摸清他的脾性還是很好相處的。”
說到他,程以銘明顯看到對面的女人嘴角不自覺勾起的那抹笑意,那是對愛人的肯定。
葉薇然臉上的笑刺傷了男人的眼,不知是不是咖啡太苦澀,程以銘的眉頭緊緊皺在了一起,他一口將杯裡剩餘的褐色液體吞下,那抹苦澀很快順着喉間溢到胃裡,難受得不行。
良久,程以銘才鼓起勇氣說出一份算是接受的話,“不管怎樣,我們也算從小玩到大的,薇然,結婚的時候一定要發給我一份請柬。”
“好!”
薇然,你一定要幸福,只有這樣才能顯出我的退出有價值。
以銘,忘了吧,希望再見,你身邊能有一個她。
葉薇然回到景園後已是深夜十點,她這纔想起陸景琛之前說過會打電話過來,葉薇然大驚,趕緊問傭人有沒有陸景琛的電話切進來。
得到否定的答案,葉薇然鬆了口氣,她和程以銘見面雖然得到了陸景琛的肯定,可那個男人的小氣她也見識過,如果發現是在晚上見面,免不了被他囉嗦一番。
對於陸景琛來說,這個時間還早,葉薇然回來後吃了點宵夜,然後便默默坐在客廳看電視等陸景琛的電話。
你看她多乖,簡直是模範好妻子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十一點的時候傭人過來提醒,“二夫人,已經很晚了……”
葉薇然神色疲憊,她倚靠在沙發上差點就此睡了過去,但爲了那個電話還是死死撐着,甩了甩頭道,“你先去睡吧,我還看會。”
她這麼說,傭人也不敢再多嘴,給她留了一盞牆壁燈便去休息了。
偌大的客廳內,電視屏幕投射出來的光反射在葉薇然發睏的小臉上,葉薇然揉了揉隱約發疼的太陽穴,不同以往那樣傻等,而是主動拿起座機給陸景琛打了電話過去。
那頭倒是很快就接通了。
“然然,這麼晚打電話來有事麼?”
葉薇然一聽這話,那些意欲而出的甜言蜜語成功的哽在喉間,心也跟着涼了大半截,這個男人兩個小時以前說的話忘得一乾二淨。
他說過,一會兒打座機過來的!
其實,他這樣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葉薇然清楚,每次只要遇到藍瀾的事,陸景琛就會把和她有關的事情拋之腦後。
電話那頭傳來女人劇烈的喘氣聲,陸景琛皺了皺眉,這纔想起之前說過的話。
他單手握着電話,藍瀾正好拿了資料過來,陸景琛神情嚴肅的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緊接着便捏着手機往外走,解釋,“哦,我剛纔去了一趟大院,和爺爺喝了點酒,一回來頭痛。”
然而還沒等到那天的女人開口,陸景琛這邊卻傳出一道女音,“姐姐!”
男人暗叫不好,趕緊將電話拿開些,可這兩個字還是透過音質較好的話筒傳到了葉薇然那邊。
葉薇然深吸口氣,冷笑,“頭痛就好好休息吧,我也睡了。”
“然然!”
嘟嘟嘟,電話裡傳來急匆匆的忙音,陸景琛捏着手機走回臥室,臉色陰霾。
他不能再打過去,葉薇然的性子他最清楚不過,這個時候應該給她一點事時間平靜一下,只能明天再想辦法去哄。
突然出現的藍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看了眼臉色陰沉的男人,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藍瀾。
藍瀾抿着脣,神色也不太好,她見不得陸景琛這般小心翼翼的對另外一個女人,那於她又是一種怎樣的殘忍。
以往的寵愛不在,可是他明明答應過的,以後再也不會對別的女人那麼好。
這個時候,藍瀾也明白不宜和陸景琛置氣,她走過去,試圖緩和冰冷的氣氛,“景琛,葉薇然應該不會這麼小氣吧,你和她解釋解釋不就行了。”
“如果她實在介意,改天我也可以當面和她解釋。”
“不必了。”陸景琛眸底的鋒利逐漸收斂起來,他接過藍瀾遞過來的資料,視線很快聚焦在資料上。
藍瀾給杵在一旁的藍紫使了一個眼色,藍紫當即會意下來,貓着身子輕聲退了出去。
陸景琛竟然用那樣的眼神看她,這麼多年,藍紫從來沒有想過,她人前人後都喊着姐夫的男人,剛纔恨不得將她給撕碎。
葉薇然於他真的到了非要不可的地步麼,就算當年藍瀾離開,她也沒從這個男人身上看到過這樣的眼神啊。
藍紫憋着一口氣沒處發泄,這些年她等得夠久,也憋得夠久了,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去等,一顆年輕的心漸漸枯萎,於她又是怎樣一種殘忍。
他可以不愛她,但也不能愛別的女人!
臥室內,燈火通明,藍瀾不知怎麼的突然就變得激動起來,她雙手拽着男人的雙臂,眼裡的哀求令人心疼,“景琛,這次你一定要幫我。”
陸景琛薄脣緊抿,臉上的凌厲因藍瀾的情緒而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緊張。
男人將手裡的資料擱置在一邊,原本是要帶回去看的,藍瀾的突發的情緒又讓他不得不留下來。
陸景琛能想到刺激藍瀾的人,應該就是她嘴裡所謂的前夫。
這時候,藍紫端着一杯泡好的咖啡進來,燈光下,兩人站在一起,藍瀾臉色蒼白,那雙漂亮的眸子彷彿又回到曾經,混沌不已。
她趕緊放下手裡的咖啡過去,一把將精神崩潰的藍瀾拉過來,柔聲安撫,“姐,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你放心,Alan這段時間不會再過來了。”
陸景琛單手撐着額頭煩躁不已,他根本沒有多少精力花在藍瀾身上,葉薇然那邊需要一個解釋,可那個女人如此強硬,會聽,會理解麼?
眼看婚期將至,他和葉薇然真的是經不起丁點折騰了。
藍紫耐心的把藍瀾扶到牀上坐下,擡手幫她撥去散落下來的髮絲,“你休息一下,千萬別激動。”
藍瀾雙手環胸,她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面色一片慘白,雙眸瞪得老大,像是受到了某種莫大的傷害與刺激,拼命的壓抑着。
陸景琛站在一旁看着,他到底沒忍心,緩步走過去在女人面前蹲了下來。
男人擡起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將女人環在胸前的手一點一點的撥開,嘴裡吐出的話溫柔,“瀾兒別怕,這事交給我。”
兩個女人的視線均聚焦在陸景琛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上,各自涌動着不同的心思。
“景琛!”突然,藍瀾一把將他意欲抽回的手拽住,怔怔盯着眼前的男人,“爲什麼?”
陸景琛心裡一窒,神色卻沒有任何變化,淡淡吐出三個字,“習慣了。”隨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從女人掌心抽出。
“不,你撒謊!”藍瀾不肯放棄,追着他質問。
陸景琛起身,眼眸一沉,“瀾兒,人都是會變的。”
聽了這話,藍瀾雙手穿過髮絲,一副極其痛苦的模樣,“不,我不相信,景琛,你騙我,你在騙我。”
陸景琛別開臉,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被他很好的隱藏在身後,高大的身影立在那裡有點不知所措。
他想和藍瀾說明白,卻怎麼都無法說清楚,有些東西只要一觸碰到,她便會深受刺激,從而加重病情。
“如果你真的愛,還怕她會看見麼?”藍瀾不知何時站到了男人面前,神色複雜,“景琛,你根本就不愛她,只是……”
陸景琛聞言,深黑色的眸子閃過一抹厲色,看向她時又很快收起,男人溫熱的掌心落在女人頭頂輕拍了下,“你累了,先休息。”
“你跟我說說這些年的變化好不好?”
“睡吧。”男人薄脣吐出兩個字,聲音很輕,卻帶着不容拒絕的命令。
他向來如此,只不過對自己在乎的人才會縱容。
藍紫眼看事情朝惡劣的趨勢發展,她趕緊走上前將藍瀾拉過來,“姐姐,你別這樣,姐夫說會在這兒一直陪着你的。”
話出,藍瀾真的不再鬧騰,睜着一雙淚眼婆娑的眸子看向佇立在臥室中央的男人。
陸景琛本想開口說一會兒就會回去,可話到了嘴邊,對上牀上女人滿滿期待的眼神,狠心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在,藍瀾睡得也快,鬧騰了一番作爲一個病人確實累了。
生怕藍瀾有突發狀況發生,兩人不敢走太遠,陸景琛本想和大衛交流幾句,沒成想人家時間緊得很,早就讓江澈送去機場的路上了。
從臥室裡出來,男人眼神凌厲,“到底怎麼回事?”
好像他錯過得太多,藍瀾的痛苦經歷遠遠不比這些。
藍紫輕咬下脣瓣,她後背貼着牆面,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你和瀾兒做了這麼多不就是想讓我親自過來一趟麼,說啊。”
陸景琛的話讓藍紫愣住,她沒想到這個男人看得如此透徹,她的目的確實想讓他過來,從而挑撥他和葉薇然的關係。
即使陸景琛心裡明白她的小心思又怎樣,他能做到對姐姐的不管不顧麼,況且她們說的也是事實,這些年姐姐受的苦也是不容置疑的,都和這個男人脫不了關係。
話既然說開了,藍紫也不再假心裝作隱瞞,“Alan是姐姐的前夫,五年前,姐姐從江城離開後,陸老爺子給她下了死命令,爲了讓你能對姐姐死心,必須要姐姐儘快找個人嫁了,否則去了國外,老爺子照樣不給我們姐妹一條生路。”
簡單說起來,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
那一年,藍瀾走後,陸景琛刻意沒打聽她的消息,爲的就是好聚好散。
再見,對於瘋癲的藍瀾,以往的情分,他還是做不到撒手不管。
畢竟這個女人變成這個樣子,和他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現在還要往他身上加一條罪行,陸景琛無疑是沒辦法接受的。
“姐姐沒有辦法,可一時半會又找不到合適的人,最終找到了Alan,誰曾想到那個男人是個賭徒,他經常找我姐姐要錢,沒有就會出手傷人,姐姐身上的傷害都是被他折磨出來的。”
陸景琛深黑色的眸子眯起,試圖在女人的眼神裡找出丁點不真實的蛛絲馬跡,然而他失敗了,藍紫的神情不像是在撒謊。
害藍瀾變成這個樣子的罪魁禍首就是他。
他不光讓她失去了生育能力,這些年還忍受着非人的折磨,陸景琛胸口難受得不行,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連臉色都變得蒼白起來。
藍瀾的瘋癲和她的前夫脫不了關係,而害得她這樣的就是他的爺爺。
他的沒去找尋,沒想到間接的毀了她的一生,斷送的是她美好的未來。
陸景琛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總是坐在窗臺前等他下班回家的女人,她一身白色連衣裙,笑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總是那麼燦爛。
胸口傳來一陣許久不曾有過的疼痛感,涌動的情緒幾乎讓他承受不住。
很美好的一個女人,他和現在瘋癲的藍瀾重疊,怎麼都無法接受。
得知真相後的陸景琛也想過找老爺子理論,但如果把這種錯歸結在老爺子身上,藍瀾所受的傷就會消失麼?
他不會那麼蠢,做沒有任何意義的事。
他的爺爺疼愛他沒錯,可有時候方式會很偏激,還有爺爺的勢力,是陸家每一個人都畏懼的,就連他也不敢真的和他去抗衡,再說,大逆不道的事,陸景琛也做不出。
所有的罪孽,只有他來收拾補償。
“Alan現在在哪兒?”陸景琛說出這個名字時,幾乎是咬着牙吐出的,足以說明他心底的憤怒。
由此可以看出,藍瀾手臂上的新傷痕也是那個男人所爲,那麼這段期間那個男人又來過麼?
藍紫如實回答,“已經回國了,他現在已經找到了姐姐的藏身之所,說不定會再回來。”
“他們已經離婚了,按理說不應該再糾纏的。”
藍紫痛苦的搖了搖頭,對於陸景琛的說法並不贊同,“姐夫,你也知道,有些男人就是那麼不要臉,不管離沒離婚,就是不讓你好過。”
末了,她苦澀的勾了勾脣,“我給你打過多次電話,你總是有理由推脫,其實就是因爲這件事啊。”說到最後,她的情緒也跟着激動起來,“姐夫,說句不該說的,姐姐受了那麼多苦,她現在已經決定成全了,可你總得給她一個清淨的未來吧。”
“姐姐受的苦,這輩子你都無法理解償還,陸景琛,你有點良心就幫她吧。”
話點到爲止,這是藍紫第一次用這種口氣和陸景琛談話,直呼其名,可想而知,藍瀾的這件事有多麼深刻。
不光是藍紫,就連他自己聽到這個真相都不敢想象藍瀾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她們姐妹在國外,定然是受了不少苦的,可陸景琛從來沒想過,竟然是這種人爲的因素。
是他的自負害慘了藍瀾。
“你們不用怕,這個交給我。”
男人陰森的話裡隱含着濃烈的殺意,藍紫聽了不禁膽戰心驚,“姐夫你要小心他,他那個人十惡不赦,又是外國人,犯了事我們這邊管不着的。”
呵!管不着?
他從來不怕這些破事!
夜已深,嚴子軒這邊同樣一團糟心事。
陸家大院門口,寒風從二人面前掃過,嚴子軒看了眼手腕上的時間,他甩了甩頭,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推開掛在他身上的女人,轉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
陸晚馨被他這樣一推一個沒站穩,差點一頭栽下去。
自然不會讓他這麼輕易的離開,“嚴子軒,你給我站住!”
一聲怒吼,嚴子軒穩妥妥的停住腳步,須臾,男人轉過身來看向一臉憤怒的女人,“馨兒,我不喜歡婚前有那層關係。”
“不喜歡婚前有關係?”陸晚馨繞到男人身前站定,目光盯着嚴子軒那張堪稱完美的臉,“呵,嚴子軒,你是怕對不起她麼,你不是說和她沒有夫妻之實麼?”
“那你呢,和百里清塵真的斷了麼?”
“嗚嗚……我就知道你在嫌棄我。”陸晚馨作勢就要擡手去錘他的胸口,小臉皺成一團,委屈的模樣惹人憐愛。
嚴子軒實在沒多少精力再和她鬧騰下去,事先將她擡起的手攥住,算是解釋了,“今天太晚了,我又喝了酒,這件事我們改天再談。”
他們之間不知什麼時候只剩下爭吵,嚴子軒嘴上說不在意,而他也確實做好了接受陸晚馨的打算,可每當離婚的事從陸晚馨嘴裡說出來,他心裡有的只有無盡的難受。
嚴子軒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就是不想她追着問這件事,只能用百里清塵這個藉口去堵陸晚馨。
這婚,他是要離的,就像林暖夏說的,他們都是成年人,沒有誰對不起誰。
當然了,他也不會虧了林暖夏。
話說得這般透徹,陸晚馨還是不依不饒,“嚴子軒,你給我站住,不許走,你聽到沒有,不許走!”
這個時候的嚴子軒已經上了車,他落下車窗探出頭來,狹長的眸子落在夜色中的陸晚馨身上,“馨兒,你也知道我沒有在外過夜的習慣,如果你不怕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回去。”
果然,一聽這話陸晚馨的臉色一沉,磅礴的氣勢頓時消了下去,最終只化作一句,“那你當心點,到家給我電話。”
“外面冷,你進去吧,晚安!”
驅車回到家已經深夜十二點,大廳裡水晶吊燈刺得嚴子軒一陣眩暈,頭越發沉重了。
嚴子軒搖搖晃晃的換好鞋,模糊的視野中嚴媽媽的臉撞過來,男人完美的臉皺起,“媽,您怎麼又這麼晚?”
“夏夏還沒回來。”
“她今天不是請假了麼?”嚴子軒頓時就急了,緊跟着身上的酒意也清醒了大半。
沒在公司,她在江城也沒什麼認識的人,白天和葉明娟出去,人家葉明娟晚上是和陸景琛在一起的,那麼她會去哪兒。
嚴子軒好看的脣瓣抿起,腦海裡跳躍着林暖夏會去的某些地方,好一會兒才問,“給她打電話了嗎?”
嚴媽媽也跟着着急,“打了,沒人接,兒子,你說會不會有什麼事?”
她已經吩咐人出去找了,可江城這麼大,有這麼晚了,找一個人並不容易。
嚴子軒頭痛不已,他一掌拍向隱隱發疼的額頭,伸手在嚴媽媽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撫,“您別急,我打個電話問問。”
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女人,在嚴子軒心裡,林暖夏很符合好兒媳的形象,即使工作晚歸也會提前打電話,到底受了什麼刺激?
出事更不可能,她今天一天都和葉明娟在一起,從這個時間點來算,林暖夏和葉明娟分手也不過三個小時。
三個小時,她會去哪兒?
林暖夏不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女人,嚴子軒能想到的是,她應該是爲了離婚的事傷腦筋,一個人躲起來傷心吧?
想着,他心裡莫名的涌起一股煩躁感,男人鬆了鬆頸間的領帶,這才撥了電話出去。
嚴子軒先是打陸景琛的電話問到葉明娟的號碼,最後才向葉明娟打聽情況的。
然而,葉明娟遲遲都沒有接電話。
嚴子軒又打給陸景琛,語氣急得不得了,“景琛,你媳婦怎麼回事?”
‘媳婦’這詞聽在陸景琛耳裡只有葉薇然,男人冰冷的聲線透過電話傳來,“注意你的措辭。”
嚴子軒哪裡有心思和他扯這些,直接道,“這都什麼時候了,能讓葉明娟接下電話麼?”
“她不在我這裡,早被我安置在別處了。”
“她住在哪兒。”
陸景琛高大的身影站在牀邊,視線聚焦在藍瀾熟睡的容顏上,“你可別衝動的過去,你這事已經被老爺子盯上了,還是別做得太明顯。”
“林暖夏在這邊一個人都不認識,這個時候還沒回來,我必須儘快找到她。”嚴子軒語氣裡的焦急令陸景琛眉峰擰得死緊。
他想起之前葉薇然失蹤,也是和嚴子軒同樣的心情吧,這種急切,只能在愛人的身上體現出來。
陸景琛收回放在大牀上熟睡女人身上的視線,“這樣吧,我讓人去找,現在過去葉明娟那邊。”
正好推門進來的藍紫聽到男人的這個決定,“姐夫,你要走?”
陸景琛點點頭,一邊穿外套一邊往外走,“我一會兒回來,你好好照顧你姐姐。”
藍紫生怕他會一去不復,跟着追出去叮囑,“姐夫,你一定要回來,姐姐的精神不穩定,大衛醫生也說了,這是最後階段,可千萬別再出什麼事。”
“嗯,我知道,你先看着她,如果她醒來給我打電話。”
得知真相,陸景琛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對藍瀾不管不顧,他必須幫她解決一切障礙,守着她,不讓她再受到丁點傷害。
此時江城的某個小酒吧,林暖夏拖着虛浮的腳步從裡面出來,她撥開散落在眼前的大波浪捲髮,踩着十釐米高跟鞋晃了幾步。
站在酒吧門口,林暖夏目光迷離,很快有男人過來搭訕,都被她凶神惡煞的眼神瞪了回去。
須臾,她伸手緊了緊身上的駝色大衣,裡面的衣服領口到底太低,冷風灌進來,她只能縮着脖子往前走。
此時她纔想起,爲了今晚能玩得盡興她刻意關了機,路燈下,林暖夏高挑的身子靠在小巷子內的某個圍牆上,她故意選擇小酒吧,就是爲了能避開嚴家人的搜尋。
打開手機,屏幕很快跳躍出三十個未接來電。
呵!她輕笑一聲,似是嘲諷。
瞧瞧,她失蹤的幾個小時,還是有人關心她的死活嘛!
然而等她去翻詳情時,林暖夏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林暖夏打車去了約定的地點,江城的火車站附近,一家平價的餐廳內,她穿成這樣引來多數人的圍觀。
“夏夏!”
林暖夏踩着高跟鞋往前,她忽略衆人的目光,在一名略顯蒼老的女子面前坐下,“媽,你怎麼來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久都不回去?”
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怎麼過來的?”
他們那麼久都不聯繫,爲何突然找過來了!
好像每一次都是他們遇到困難後纔想到她這個女兒,這些年,林暖夏在外面打拼,從來沒有接到過一通他們關心的電話,要麼開口就是要錢,要麼就是把弟弟接過去玩一段時間。
女子看到林暖夏身上的一身裝扮,眼角的皺紋加深,乾枯的脣瓣扯了扯,“我去了你之前做事的公司,找到了你那個同學,說你已經到江城來了,讓我不要擔心,可你說,我怎麼能不擔心。”
“你還沒吃飯吧?”
林媽媽點了點頭,林暖夏當即招呼服務員點了幾個菜。
這期間,嚴子軒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林暖夏被催得煩了,直接關了機。
她現在任何人都不想見,她複雜的家庭情況也不想被嚴家人知道,但她也清楚,以嚴家的勢力,她的情況怕是早就調查得一清二楚了吧。
其實她的想法很簡單,不能讓母親見到嚴子軒,否則,以母親的性子定然會做出她一輩子都難以在嚴家擡起頭來的事。
菜還沒上齊,林媽媽便開始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林暖夏不停的往她碗裡夾菜。
吞了幾口飯之後,林媽媽空虛的胃得到滿足,迫不及待的開口,“夏夏,你真是越混約好了,如今來了大城市也不能忘了我和你爸爸啊。”
“說吧,到底什麼事?”
“是這樣的,你弟弟最近犯了事,得罪了人,被關進去了。”
林暖夏早已習以爲常,她那個弟弟本來就是不學好,年紀輕輕遊手好閒,已經不知道關進局子多少次了。
“媽,您不能再這樣包庇他了,就該關着他幾年。”林暖夏卻是道。
她這話嚴重引起了林媽媽的怒火,當即丟了手裡的筷子,拍桌而起,“林暖夏,你還真是翻臉不認人了,他可是你弟弟,不是親生的,怎麼說也是有情意在的吧。”
這一鬧,引來餐廳內不少人圍觀,加上林暖夏穿着華麗,很多人都在紛紛猜測。
林暖夏一臉無奈,“行了行了,你要多少錢?”
說着,她就開始去翻手裡的皮包,裡面並沒有多少現金。
聽她這麼說,林媽媽的情緒平復下來,艱難的吞了口口水,朝林暖夏伸出三個手指頭。
“三十萬?”林暖夏沒好氣的冷哼。
誰知,林媽媽搖了搖頭,湊過去小聲道,“三百萬。”
林暖夏怔了怔,她將手皮包放在一邊,冷笑,“您開口還真是不低啊,三百萬,媽,您當我這裡是銀行麼?”
“夏夏,我也是沒有辦法了,你弟弟這次真的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林媽媽說到這兒,伸手抹了把淚,“三百萬買一條人命,人家就同意撤訴。”
林暖夏,“……”
三百萬?
呵!把她買了恐怕也值不了這麼多錢。
嚴子軒找到林暖夏的時候,看到的是她穿着一身十分性感的衣裙從酒店裡面出來,雖然她穿了大衣,可裡面的嫵媚的風情怎麼都隱藏不住,關鍵是她頭髮凌亂,臉頰兩邊還掛着淚水,看在男人眼裡就是被人欺負了。
“林暖夏!”嚴子軒的聲音在寂靜冰冷的夜空顯得異常刺耳。
林暖夏完全沒回過神,緊接着,嚴子軒已經來到她的身邊,伸手將她猛的攥住,厲聲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嚴子軒問這話時還不忘朝林暖夏身後看,好在沒有什麼可疑的男人跟出來,那麼,她半夜三更這樣子出現在酒店是做什麼?
林暖夏目光呆泄,算得上美豔的小臉被寒風颳得生疼。
“我問你話!”嚴子軒將她渾身上下打量個透徹,冷冽的目光似是要刺進她的肉裡查個一清二楚。
嚴子軒只差沒直接殺進去看看,剛纔和林暖夏出現在酒店裡的男人是誰了。
確實,嚴子軒也這樣做了,他拖着林暖夏往酒店內走,林暖夏手腕被他攥得陣陣發疼,“你做什麼,嚴子軒你弄疼我了。”
男人哪裡肯聽,身上的怒意越來越濃,剛跨上幾個臺階,林暖夏在這個時候拉住他,目光平靜,“嚴子軒,我們能回去說嗎?”
嚴子軒好看的脣瓣抿成一條直線,臉黑的和深沉的夜色有的一拼,他也算尊重林暖夏,當然也想到了,這個時候,以他的身份是不宜去查證什麼的,只好明天再讓別人去查。
砰!
林暖夏的身子被重重摔在座椅上,緊接着,男人也跟着坐進來,吩咐前排的人開車,然後兩人陷入漫無止境的沉默中。
靜謐的空間內,林暖夏的胸口被低領黑色長裙勒得喘不過氣,她頭枕着車窗,身上散發着淡淡的酒香味。
她去喝酒了!
意識到她今晚做了什麼,嚴子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這期間,嚴子軒給家裡打了電話,說是林暖夏已經找到了,還說現在太晚,兩人直接在附近的酒店歇下了。
林暖夏一開始不明白嚴子軒爲何要在外面過夜,直到進了酒店的房間她問起,男人輕蔑的朝她身上的穿着看了眼,嘲諷道,“一身的酒味,穿成這樣,你想讓媽媽看到麼?”
林暖夏不再辯駁,是,在他們眼裡,她喝酒就是行爲不端正,他呢?
今晚又去了哪裡?
她不說,並不代表什麼都不知道。
嚴子軒身上的香水味是林暖夏所熟悉的,即便是濃烈的酒味也掩蓋不了,那是屬於陸晚馨身上獨有的味道,從一開始他出現,她就聞到了,選擇不說,並不是因爲她傻。
這樣的日子真是夠了!既然她無法走進這個男人的心,他又忘不了,她守着是不是太傻。
其實林暖夏從來沒奢望過這個男人能愛她,可是,並不代表她能一次又一次的容忍他和陸晚馨去廝混。
那麼,她是不是可以試着接受沒有他的日子,試着接受成全他和陸晚馨?
她知道這很難,但是沒路走了不是麼?
關上門,男人開始脫身上的外衣,林暖夏斟酌許久,好一會兒才主動走到他身邊,男人本以爲她會主動貼上來,空虛許久的身體看到這樣的她立即有了反應。
然而,他等到的卻是,“嚴子軒,你之前說,離婚後會給我一筆錢,是真的嗎?”
嚴子軒狹長的眸子眯了眯,足足盯着她一分鐘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