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歡……”
靳邦國饒是倥傯一生,生死早已在度外,可是一聽見他那苦命女兒的名字,靳邦國還是禁不住老淚縱橫,“藺水淨,在這之前我都願意承認一聲虧欠你,可是事情說到了我女兒這裡,我便對你再無虧欠!”
老人家淚水滑落,“縱然我靳邦國有錯,可是我女兒有什麼錯!難道只是因爲她生爲我靳邦國的女兒!如果早知道這個孩子投胎到我家,便註定要承受這樣的疼痛,那麼我靳邦國情願當初不生下這個女兒,也免得她今生受這樣的磨難!”
“磨難?”藺水淨冷笑搖頭,“靳邦國,靳歡是可憐,可是她再可憐如何比得上流風!靳歡雖然與你們分開,可是她畢竟曾與你們在一起,享受了數年親恩;可是流風呢,他連他親生父母都沒見過,便已經死去!”
“還有,雖然我是擄走了你的女兒,就是要讓你難過——可是我並沒有殺了她!與她比起來,流風呢?流風死的時候還不滿週歲!”
“更何況,你的女兒還親手打死了我的兒子!你們靳家人第二次活活逼死了流風啊……更何況,藺流風已經是她靳歡的丈夫,藺流風爲了愛她而吃了我這個父親多少鞭子!她竟然還狠心地殺死了他,殺死了他!”
“爺爺……”藺鴻濤哭着撲倒在藺水淨腳前,抱住藺水淨的膝蓋,“不是媽殺死爸……爺爺,是山田組捉走了媽,改變了媽的性情,這才讓媽殺死了爸……”
藺鴻濤難過地仆倒在地。此時的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進退有度的成熟男子,他彷彿被一切迅速推回曾經,他還是那個剛剛五歲,眼睜睜看着母親殺死父親的小小男孩兒!
眼前的一切慘烈如許,可是他卻只能眼睜睜看着,沒有能力改變分毫。
“不是,就是靳歡殺死了你爸爸!”藺水淨咬緊牙關,“山田組是動了手腳,這個爺爺知道。可是你看看後來的靳蘭泉與簡桐!同樣的事情,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啊?”
藺水淨緊閉雙眼,“他們能改變靳歡,不是因爲他們的技術有多高明。別忘了這世界上所有的技術都是人研究出來的,所以怎麼可能真的會有什麼技術能高超到改變人類本身?他們之所以能夠讓靳歡變成殺人機器——只是因爲靳歡心底有恨!”
“爲什麼靳蘭泉也經歷了同樣的所謂特別醫療而沒有傷害簡桐?這不僅僅是因爲靳蘭泉可能事先受過相關的應對訓練,更重要的是他心中有愛!——只要心中有愛,縱然有恨,相信那恨也不會戰勝了愛吧?所以由此可以看得出來,靳歡心中對流風只有恨,而根本沒有愛!”
“爺爺,我不信!”藺鴻濤難過搖頭,“如果沒有愛,媽怎麼會隨後自殺!她定然是清醒過來,她定然是追隨爸而去!”
“不是!”藺水淨怒吼起來,“我也是事後才知道——鴻濤啊,如果靳歡有那麼一點點愛你爸,她怎麼會嫁給了你爸之後,兩人卻從沒有過夫妻之實!你爸又何苦要領養了你回來,騙我說你是他們的孩子,這才讓我不得不爲了你而接受了他們結婚的現實!”
“什麼!”大家都怔住,目光全都聚集到藺鴻濤的身上。震驚之中纏着無限的同情。
蘭泉和杜仲就更是心疼得宛如被狠狠一刀刺中!
他們都知道鴻濤爲難,被夾在藺家與靳家的恩怨中間,藺鴻濤一直強顏歡笑,實則他沒有一天真的快樂。可是誰能想到,原來他根本就不是藺家的骨血,原來藺家與靳家的恩怨其實原本與他無關!他是被命運強行拉入這段仇恨裡,他纔是這段仇恨裡最無辜的犧牲品!
藺水淨也難過落下淚來,伸手去撫摸鴻濤發頂,“孩子對不起,爺爺也是後來才知道……如果爺爺能早點知道你不是我藺家血脈,也許爺爺便不會將你捲進這場仇恨裡來。”
大家全都震驚凝望,藺鴻濤卻抹掉眼淚,淡然一笑,“爺爺,其實我自己早就知道了。”
房間內在一團大亂,簡桐卻被溫泉山莊的老闆娘看着,在另外一棟客舍裡休息。
三位老人家進了房間,蘭泉和藺鴻濤兩人便不約而同地將她給架出來,不讓她聽房間內三位老人的談話。
簡桐抗議,可是兩個男人竟然都不通融。蘭泉更過分地拉過老闆娘和多鶴來,讓她們倆看着簡桐不許出門!
簡桐再抗議,藺鴻濤和蘭泉竟然異口同聲說,“你是孕婦!”說罷兩個男人一同臭屁出門。
簡桐無奈,只能乖乖呆着。她是孕婦,同時可以想見三位老人家一旦揭開當年事定會慘痛,所以蘭泉和藺鴻濤都怕她跟着受了刺激。
可是就算被攔下來,簡桐的腦子又如何能靜止下來?
情不自禁想起之前靳邦國與她講過,長相思的配方里是加入了梅花……就算靳邦國因爲先人那位大督軍的緣故而跟外祖傢俬交甚篤,可是這配方里的秘密,似乎外祖也不至於會講給靳邦國聽吧?更何況那個時候靳邦國應該也還只是個孩子……
難道後來靳邦國長大後,還與長相思酒,以及外祖家有所交集?
簡桐又想到自己的母親。母親名爲靜蘭,其實真的很巧合,倒是與蘭泉母子名字相似。於靜怡名字裡有“靜”,蘭泉名字中有“蘭”。
靜蘭,靜蘭……中國人傳統取名字,一般子女的名字都是相關。便如靳家第二輩男丁的長空、萬海、青山、虛谷;再如靳家第三輩的梅蘭竹菊、琴棋書畫……既然外祖家當年也是城中名賈,想來也應該是極有書香傳家的意思的,那麼母親與舅舅的名字,應該也是相關的。
靜蘭——應該對什麼?
想起舅舅,在簡桐腦海裡是個模糊的影像。當年那一代人上山下鄉,舅舅去了遙遠的農村,便沒再回來。
簡桐按捺不住好奇心,索性給媽打電話。
袁靜蘭在電話裡就笑,“怎麼突然對你舅舅的名字好奇?是啊,你猜得不錯,媽的名字其實是順着你舅舅的名字取的。”
那名爲“流風”的房間裡,所有人的目光都從三位老人的多年恩怨上,轉移到了鴻濤身上來。
雖然當年的事情慘烈,但是畢竟有歷史原因,而且已經時光久遠;可是眼前的事情卻是鮮血淋漓。
可是衆人驚愣的目光裡,處於事件中心的鴻濤卻在淡然微笑,“爺爺當年當然以爲我是爸媽親生的孩子,所以纔會那樣矛盾。爺爺以爲我是藺家骨血,可是身上卻又流着靳家的血,所以對我又愛又恨。”
“爸媽死後,爺爺矛盾之下將孫子一個人丟到香港去,對外掩藏了孫子的身份,彷彿想要讓孫子自生自滅。從六歲到十六歲,整整十年,孫子是另外一個人,在香港獨自長大。”
藺水淨老淚縱橫,可以看出老人的痛悔,“鴻濤,原諒爺爺……”
鴻濤搖頭,“不,其實孫子從來沒有怨恨過爺爺。一天都沒有,一點都沒有。孫子明白爺爺的心情,若是見到孫兒在眼前,爺爺自然就會想到爸媽,自然就會想到那痛苦的一幕……”
“表面上看似爺爺將孫兒丟開,任憑孫兒自生自滅,其實那十年裡,爺爺您何嘗不是在自我放逐?”
鴻濤流淚卻在微笑,“而且孫兒也知道,那十年裡,其實爺爺一直在暗中於j國培植自己的黑道勢力,爲的就是要與山田組決一生死,爲爸報仇。爺爺親力親爲,那件事自然危險萬分,爺爺將孫兒推開,其實也是將孫兒推開危險的漩渦……”
“原來你都知道——”藺水淨身上之前朝向靳邦國怒吼的獅虎之氣此時全都泄盡,如今又是垂垂老朽的老人家,只伸手撫摸着孫兒的發頂,“原來是因爲你知道了,所以你猜那麼拼命地想要加入白虎團,是不是?就算我已經下令堅決不許你加入,可是你還是拼了命地連打九關,連敗七十二名香主,循着幫規逼着白虎團不得不接受你,是不是?”
“而且,就算後來我暗自命人將最苦最難的任務交給你做,想要讓你知難而退,可是你非但沒有退縮,反而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氣,漸漸贏得了所有兄弟的敬佩,是不是?”
藺水淨哭着搖頭,“爺爺以爲你是想要好勇鬥狠,或者想跟爺爺證明你自己的能力——此時才懂,你是不捨得爺爺一個人來面對那一切,所以你拼了命也要加入白虎團,回到爺爺身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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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濤……稍後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