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午後,聽濤畫廊。
隱約不知間,窗外的柳條已經綠了。小小的柳葉嫩芽綴滿柳條,近看尚不覺得有多少翠色,可是遠遠一觀,卻已經是滿街綠意。
春意萌動的這一刻最是短暫且可貴。柳色如煙方是柳樹最美的景色。
聽琴卻沒什麼心情靜下心來欣賞窗外*,她正風風火火指導員工將新到的幾幅畫掛在牆上,希冀着這幾幅新到的畫作能幫她再賺一筆。春節是畫廊生意的高峰,過了春節之後有些日子慘淡了,聽琴卯足了十二分精神去籌備優秀的畫作,就是爲了能在春天好好打個翻身仗。在聽琴心中,銀子的光華遠比柳色更重要。
此時玻璃大門打開,銅製鈴鐺叮噹一響。
“先生歡迎,請隨便參觀。如果有任何需要,請與畫廊內任何一位員工聯繫。”員工盡職招呼,卻不跟隨打擾,很尊重客人。
聽琴也沒回頭,繼續指揮着掛畫的工人,“再往左一寸。對,ok!非常完美!”
聽琴開心拍手,“大家辛苦了啊。”早點結束,她就可以早點離開。手下這幫員工都是難得,與她的配合往往能在心領神會之間拿捏到最佳的分寸。
她知道那客人正站在她身後呢。聽琴也沒多想,以爲那客人許是好奇新畫作,所以就駐足觀望而已。
聽琴忙活完,含笑轉身——便怔住。之前那副鐵娘子一般的颯爽盡數軟了下去,眼神更是繾綣成了一團柔絲,“鴻濤,你回來了!幾時到的?怎麼不給我電話?”
藺鴻濤輕輕嘆口氣,擡眼去看牆上的畫作,刻意忽略掉聽琴眼裡因他而起的盈盈淚光。
這世上的情,真是一筆無法算清的債。他對小桐無怨無悔,聽琴也總是對他不肯或忘。或許三生石上,刻印着誰曾虧欠過誰?
可是有蘭泉這樣一個霸道的傢伙,就算真有前生,就算真有三生三世,他是否曾經有緣與小桐有過更深的交集?
想到這裡藺鴻濤便只覺煩躁,甩了甩頭,只看眼前的聽琴,“昨晚到的。到家時已經快午夜,怕打擾你的好夢纔沒打電話。這不今天我就主動送上門來了。”
藺鴻濤擡頭望牆上新掛上的那幅畫。滿眼櫻花如雪,靜臥枝頭與隨風飄舞的,皆動人。難得那畫家用西方油彩與寫實的畫法,卻將櫻花在東方文化背景裡的婉約意境表達得淋漓盡致。
“那畫很漂亮。”
“是啊。”聽琴從來都是雷厲風行的鐵娘子,可就是在藺鴻濤面前,總是不自覺地將自己降低下去,語氣裡也總是透着點小心翼翼討你歡的感覺,“這畫畫的是咱們市郊的梅山。山上本來滿是野生的梅林,所以叫梅山,可是後來日據時期因爲在梅山開發出來了溫泉,就又被小鬼子漫山遍野地種滿了櫻花。所以現在的梅山雖然叫梅山,卻是梅花和櫻花都有了。”
聽琴小心翼翼地解釋,“難得這畫畫得好,又是本地題材,所以我讓他做了套系:同時畫了一幅櫻花和一幅梅花的。角度相同,景深相同,表現的技法也相同,但是卻是不同的中心景物。”
“現在是春天,櫻花快開了,我就先把櫻花這幅掛出來;等到冬天,滿山梅花開遍的時候,我再把梅花的掛出來……”
藺鴻濤垂首笑起來,“聽琴你果然是天生的商人。這幅櫻花的已經非常美,所以相信一定會有人買下來;而等到冬天,那買了櫻花的人看見了梅花的,則爲了整個套系的升值,就一定也會把梅花的買下來——而到時,你正可以將梅花那幅的價格藉機上擡……”
聽琴的臉騰地紅起來,“我是有這個想法。可是鴻濤,這話放在你嘴裡說出來,我聽起來怎麼這麼難過?在你眼裡,我是不是特別市儈?”
藺鴻濤心底也是悄然一疼。他自知自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所以就算是對女人說話也都是比較直接——除了,小桐。
聽琴在他面前小心翼翼,他在小桐面前萬般斟酌。
“聽琴,抱歉。在商言商,我方纔只是說商家之道,可是卻忘了當着女士的面,應該注意用詞。爲了彌補我剛剛的口誤,這幅畫我買了。”藺鴻濤看都沒看價籤,將白金信用卡直接交給店員。
那幅畫註定能賣個好價錢,所以價簽上的標價很高。今天掛上就賣了,聽琴本來應該開心纔是,可是她的眼睛裡還是涌起淚水。
她要的,不是這樣一筆買賣。她不希望藺鴻濤只能成爲她的主顧,來到畫廊來只是爲了買她一幅畫!
可是聽琴卻沒有攔住。
也許換了別的女人,出於女性自尊心可能會寧肯不賣了;可是聽琴不。藺鴻濤買下這幅畫是在照顧她的生意,可是他最初也是先對這幅畫本身產生了興趣,並非完全無意識的購買。聽琴知道藺鴻濤是什麼樣的人,他不會委屈自己做完全不想的事。
“那就謝謝了。”聽琴儘管難過,卻也還是展現出商人應有的氣度,“等冬天的時候,梅花的那幅畫完成,我會優先電話通知你。”
藺鴻濤笑起來。其實聽琴是個很對他脾氣的人,直率而不做作,做生意也夠精明有頭腦——如果聽琴不是女人,如果聽琴不是對他有感情,拿他一定會跟聽琴成爲很好的朋友。
店員將信用卡還給藺鴻濤,禮貌出聲,“謝謝先生。”
聽琴進辦公司拿出外套和包包,“我正好要出門,就是要去看藺爺爺。一道走吧,我把畫給你送回去。”
藺鴻濤站在午後的陽光裡輕輕嘆息。窗外柳色正好,可是依舊還會有日暮黃昏,“聽琴,你看我竟然忘了今天到這裡來的本意:我是聽爺爺說起才知道,原來我不在國內的這幾個月,竟然一直是你在幫我照顧爺爺。聽琴,我是來鄭重道謝。”
聽琴難過搖頭,“鴻濤,我不是在幫你,我是在幫我自己。我是在給自己盡最後的努力。如果你再說謝,那我就更無地自容。”
說也神奇,藺鴻濤歸來讓藺水淨的病立時便有了起色。這晚見到藺鴻濤和聽琴一起回來,老爺子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不但坐起身來聽聽琴講笑話,甚至跟着藺鴻濤和聽琴吃了整整一碗的海蔘粥。
吳伯開心得扯着藺鴻濤直說,“老太爺這個心病終於是讓少爺你這副心藥給解了。先時我還擔心老太爺是身子有病,現在才明白原來根本就是太想念少爺你了。”
藺鴻濤難過得站在天井裡,沉默良久。
走回屋子,也不知道聽琴說了個什麼笑話兒,將老爺子給逗得笑容滿面。藺鴻濤也覺得真是難爲了聽琴。聽琴是個性比較硬的女生,卻難得還能夠有這份耐性和溫柔哄着老人家。
藺水淨擡眸望藺鴻濤,“聽琴真是個好孩子,這幾個月多虧有她,我才能每天笑一笑。”老人說着一嘆,“誰家要能娶到聽琴這樣的媳婦兒,那可真是福氣。”
聽琴俏臉一紅,下意識轉頭去瞟藺鴻濤。
藺鴻濤眉心一皺,“爺爺,聽琴早已名花有主。”
夜深,藺鴻濤親送聽琴出門。
門口巷子裡月色寧謐,聽琴轉頭望藺鴻濤,堅定又勇敢,“我跟杜仲的關係,依舊如同你與我一樣。我跟他已經不再見面就吵,但是卻也還不到我愛上他的程度。”
藺鴻濤皺眉,正色凝視聽琴,“老杜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
“你想說什麼?朋友妻不可欺?”聽琴難過地笑起來,“可是藺鴻濤你別搞錯,第一我不愛他;第二,我更不是他老婆!”聽琴咬了咬牙,“如果真的要說朋友妻不可欺的話,真正該退開而不應該來招惹我的人,不是你藺鴻濤,而是杜仲!我明明是喜歡你的!杜仲他如果真的診室你這個兄弟,他就不應該再來黏着我!”
藺鴻濤皺眉。
“是這樣。”幽暗巷子裡緩緩走來一人。壯碩的身子,此時的腳步卻異常遲緩而沉重,“聽琴說得沒有錯。”
藺鴻濤和聽琴同時一怔,擡頭望去,異口同聲驚呼:
“老杜!”
“杜仲?”
杜仲從巷子的幽暗裡一步步走過來,站到藺宅門廊的燈下,帶着疲憊笑,“濤子、聽琴,我今晚上來得真不是時候。”
藺鴻濤皺眉,直接轉身,“老杜,我就是出門來送聽琴。我送到這裡,夠了。如果你方便,拜託送她回家。”
藺鴻濤毫不猶豫關嚴大門,走回堂屋去。
藺水淨精神果然好了好多,正在看棋譜。
藺鴻濤站在燈下輕聲嘆息,“爺爺,聽琴也是靳家人。您之前又何必說那讓她誤會的話?”
藺水淨緩緩擡頭,“她姓駱。”
“而且通過她,你纔可以進入靳家。濤子,不是爺爺不願意再給你時間考慮,而是——爺爺怕自己真的等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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