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韶華的院裡出來,燕綏和錦華臉色都沒多好看,都不知到底哪裡踩到韶華的尾巴。碰了一鼻子灰不說,還被人家逐出來,當下燕綏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錦華還好一些,只要出了熹園,並沒有太多人特意給她面子看,她自己心裡清楚,所以在李勳卓面前纔會更加變本加厲地討要回來。
“那我就不打擾燕綏姐姐了。”錦華施施然跟燕綏告別,看着那窈窕綽約的背影,燕綏頓時沉下臉。
“娘子,咱們還要去煦園嗎?”一直跟在後面的丫鬟出聲。
燕綏回頭,扭曲了臉,忿忿地罵道:“去什麼去,回院子!”燕綏跺了跺腳,大步朝自己的小院走去,丫鬟摸摸鼻頭,連忙跟上。
剛回到小院,燕綏臭着一臉壞心情把尤媽媽給嚇着,連忙上前擔心地問:“燕娘,你這是怎麼了,不是出門去頑了嗎?可是誰欺負你了?”尤媽媽叉腰怒視跟着燕綏出門的丫鬟,“你是怎麼伺候娘子的,讓娘子氣得了一肚子火回來。”小丫鬟是剛剛被調過來伺候燕綏的,被尤媽媽這麼一吼,嚇得哆嗦。
“媽媽,別罵她了,是我自己心情不好。”燕綏讓丫鬟們都退下,拉着尤媽媽到裡屋說話。“到底怎麼了,是七娘子跟你較勁了?還是三娘子和你臉子了?”燕綏搖搖頭,“都不是,是五娘,她把我趕出來了。”
“五娘子?”尤媽媽驚呼一聲,“怎麼會,不是說她很好相處嗎?”
“也不知今日是怎麼了。七娘進門說了兩句她不中聽的,立刻就拉下面子,連我都不好招呼。要說是這樣,這也就算了。後來我說到三孃的事,又跟她提了提哥哥,我看她一臉愛理不理,繞着我就轉移話題。真不知是她害羞,還是不樂意,哼!要知道,若不是知曉三娘定了親,我還不定看上她呢!”燕綏一五一十把剛剛的事告訴尤媽媽。
尤媽媽聽了,用力拍了大腿一下,無奈地說道:“我就說五娘子怎麼會給你拉臉子呢,我說燕娘,你平時那般激靈,怎麼這回犯糊塗了。三娘子的事瞞得這麼緊,也不計大夫人知道多少,你這麼跑去跟她說,不是直接在告訴她,你把她屋裡的人給收買了嗎?”
“可我沒說是誰說的呀。”看燕綏似懂非懂,尤媽媽嘆了口氣,“三娘子的事本就是熹園關起門的,七娘子不知情,那自然就是正房裡。你是近不了熹園的院門,三娘子更不可能跟你漏風,除了五娘子屋裡的,還能有誰。我知道,你是許了那丫頭的好,可到底琛郎和李家的事還沒一撇,也不定就是五娘子啊。”
燕綏一臉不悅地抱着枕頭賴在一邊,“不是五娘,難道還是七娘不成?我哥哥還要娶個庶女不成?”
尤媽媽緊張地捂着她嘴,謹慎地說:“別嚷嚷,你怎麼就忘記了,這裡不是閭陽。說不定五娘子或者七娘子的人在附近呢!欸,其實七娘子也沒什麼不好,雖說是庶出,可我看着二老爺把她也疼得心眼裡去了。要是娶了她,旁的別說,至少二老爺是不會虧着她的。”
“誰要個庶女了,出了熹園,誰都不認。媽媽你是沒瞧見,我跟五娘是同一天進的學堂,先生對她可偏心了。再者,五娘是嫡出,哥哥要是娶了她,李閣老也會正經地瞧哥哥一眼,六姑父和大哥哥將來也會看着提攜哥哥。若是娶了七娘,萬一哥哥真是當了大官,說出來還不讓人笑話。”燕綏對錦華的示好並不反感,但僅僅限於娘子之間的友誼,要是上升到姑嫂身份,她還是不樂意的。
尤媽媽見說不通燕綏,也不打算勉強,“好了,不說這些,都說一切等琛郎秋闈後再說。燕娘,你可千萬別去跟琛郎說道,省得他亂了心思。”
“知道了。”燕綏鼓着小臉,老大不高興。
……
燕綏不高興是因爲被韶華甩面子,可錦華不高興,卻是因爲燕綏根本都不拿正眼瞧她。
虧她還把自己私藏的寶貝偷偷送給她,原想着以琛那邊不好打點,至少先跟燕綏互通有無,指不定燕綏還能幫忙遞個東西,傳個心意。哪知,燕綏竟然當着她的面,跟韶華示好,還讓韶華冷冷回拒了。原本只以爲燕綏只不過是去韶華聊天,沒想到藏了這心眼,對她反倒一副不以爲意。
錦華沒有燕綏的好修養,燕綏只多是氣鼓鼓地,尤媽媽勸說兩句也就過去了。可錦華進屋就砸了兩個茶碗,蘇氏看了也眼睛也不眨一下,只巴巴地看着她發火,生怕旁的人上前去傷着她。只待她泄了火,跑到別的屋子去,蘇氏才讓丫鬟進來打掃地上的碎片,自己則跟了進去。
看着錦華撲在貴妃榻上掉眼淚,哭得可憐見的,蘇氏心裡難受,緊了幾步上去。“我的七娘子,火也泄了,你倒是說話啊,別光是哭,姨娘看着難受。”蘇氏說着,從袖裡抽出一條白底合歡花的汗巾掖了掖眼角,跟着細細啜泣起來。
“你哭什麼,要不是因爲你老是讓我去跟劉家姐姐討好,我至於這麼落臉嘛!”錦華擡起頭,哭得花容失色,對蘇氏吼道。
蘇氏一愣,沒想着錦華會這麼對自己說話,訥訥看着她半晌,乾乾地說道:“這難道也是我的錯。”
“就是你的錯!上回讓我去見以琛哥哥,沒得讓人給擡了回來。幸是沒人看着,要是讓三姐姐和五姐姐看到了,我就不用出門去了。現在又說讓我去討好燕綏姐姐,可人家瞧都沒正眼瞧我。嗚嗚,私下收了我那麼多東西,跟我也親親膩膩的,可人家壓根就沒把我放在心裡。要是我是太太生的,我也不用這麼辛苦,誰都不待見我,誰都……”錦華哭得語無倫次,說話也犯糊塗,卻把蘇氏氣得發抖。一巴掌摔下去,倒把錦華的哭腔給打住了。
看着女兒捂着臉,眼眶盈*滿淚水,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蘇氏咬咬牙,氣惱地道:“就是你平日怎麼耍性子,怎麼鬧騰,我都依你。可你卻說出這樣的話,你要是覺得給我當女兒丟臉,你去!現在就跟我滾去熹園,我當我沒生過你這個女兒,看夫人收不收你。就算不收,我也不要了!你給我走,從今兒起,不許你給我踏入浣思苑一步!”
蘇氏真的是被女兒氣到了!
就算跟她怎麼發脾氣,砸東西,她都包容着,誰讓她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可聽到自己辛辛苦苦將她養大,卻還被埋怨出身,蘇氏當下就氣得不遠跟她說話。
錦華也驚覺自己說錯話,看着母親的怒容,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袖。蘇氏氣呼呼地抽回來,轉過身子不願看她,錦華這下真是害怕了。
立刻撲過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道:“姨娘,我錯了,別不理我。我是被氣糊塗了,才說出這種混帳話。”
“哼!”蘇氏依舊不搭理她。
錦華立刻就爬下來,跪在她面前,蘇氏心頭一顫,伸手就要扶起她。錦華搖了搖頭,哭得楚楚可憐,“阿孃,女兒錯了,我以後不敢了,您別不理,您要是不要我,這世上就再沒有人要我了。阿孃!”錦華滾滾淚水灼傷了蘇氏的心,被她一口一句“阿孃”叫得心軟。
她嘆了口氣,彎腰將她扶起,心痛地說:“你當你受人欺負白眼,我的心就好受嗎?我與你爹爹自幼就青梅竹馬,你是我們的獨生女,欺負你,就跟割我的肉一般疼。”
蘇氏拿汗巾給錦華擦了眼淚,自己倒哭起來,索性母女抱在一起痛哭。
到底蘇氏還是過來人,拿捏眼淚的度比錦華強多了。她只是紅了眼睛,看着楚楚可憐,錦華卻哭得直喘氣。蘇氏幫她順着氣,哀聲說道:“誰讓我身份低,配不上你爹爹。原本想你爹爹娶個寬厚的夫人,我也認了命伺候他們。可哪知夫人進門後,她肚皮不爭氣,要我喝了整整五年的蕪子湯。你要是郎君還到罷了,可惜你是個娘子,如果我緊着你爹爹,你以爲你有今日的光景。爲了你,我揹着狐狸精的罵名,就是想替你要一份體面,讓你往後能跟三娘子、五娘子一樣風風光光地出門。”
說到自己的難處,蘇氏眼眶又溼潤了。“可你也知道,除了你爹爹,旁的人終究沒把你當正經娘子看待。雖道你今年只有十二,可一旦及笄,你以爲夫人會給你討個好郎君嗎?我已經是妾了,我怎麼能忍心看你跟我一樣。可大戶人家的,咱們攀不上去,嫁去小門小戶。”蘇氏用汗巾拭乾眼淚,扯了扯她的衣服,“你以爲哪戶人家會捨得爲你這麼一個庶女花上幾十兩做一件衣裳!”
錦華向來早慧,蘇氏說得她都懂,可是三番兩次讓人落臉,她心裡實在不好受。
“可是,可是……燕綏姐姐都不待見我。”錦華低低地哭道。
蘇氏將她摟入懷裡,拍着她的肩膀,說道:“傻娘子,讓你跟劉家娘子好,是讓你往後的路好走些。劉家既然把郎君送來,想必意圖也是清楚的。可劉家在京城無根無基,你祖父怕也不定願意跟他們結親。如今正好趁了這個機會,李家也沒定讓哪個娘子,你只要能討劉家郎君歡心,再加上你爹爹在背後替你出力,還怕成不了事嗎?我知道,是我委屈了你,可只有這樣,你才能名正言順地當體面的正房太太。”
蘇氏的用心可謂比淩氏對綰華還要精細,就算以琛將來當不了高官,依着功名回到族裡,也是有頭有面的人物。錦華若能嫁給以琛,就算身份是差了些,劉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對錦華下臉子。
“可是阿孃,不是說等以琛哥哥秋闈嗎?”錦華依偎在蘇氏胸口,乖巧地說。
“你傻啊,要是明知了劉家郎君的前程,你以爲還能落到你頭上。你跟五娘子年歲一般,怎麼都要等多兩年,不管秋闈過不過,也要等兩年後再說。要我說,這次秋闈不過最好,夫人自會死了心,另幫五娘子尋郎君。到時我跟你爹爹求個情分,讓你嫁過去,就當是幫你祖父解決了事,更是兩全其美。興許他會念着你這份情,貼你一份嫁妝。”蘇氏把心裡的計劃細細說給錦華聽,撫摸着她柔軟的頭髮,“七娘,你已經長大了,有些事你必須要知道。有時候委曲求全也是種辦法,要不然,你如今都不知道是哪個馬伕莊漢的女兒。”
錦華聽了大驚,連忙直起身子看着蘇氏,只見蘇氏搖搖頭,“都過去了,總之,你要知道,收起你的脾氣。三娘子也好,五娘子也好,劉家娘子也好,你現在忍得下去,將來才能站得起來。”
“阿孃,我知道了。”錦華抿了抿脣,心緒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