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禾低垂的眼瞼遮掩了眸中的陰翳,糯糯說道:“很好啊,他們家不知道女兒的身份,只以爲女兒就是他們的親生骨肉。”
聽着女兒童真的話,成側妃一瞬間只覺得心澀不已,算年頭,她今年才五歲,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她卻要揹負比別人更沉重的東西。
將女兒白胖胖軟綿綿的小手擱置自己的掌心,成側妃柔聲問道:“是誰告訴你,我纔是你的孃親?”
顧玉禾笑道:“是外祖母,”說着語氣微頓,補充道:“剛剛那個人也說過。”
成側妃一驚,“你見過外祖母?”
顧玉禾點頭,“見過,前幾日才見了的,是她告訴女兒,我的孃親不是赤南侯府的夫人,是您。”說着,顧玉禾擡頭細細的看着成側妃,說道:“您是不是在這裡過得不好?”烏亮亮的眼睛裡滿是擔憂之色。
成側妃摸着顧玉禾頭頂的糰子,笑道:“孃親很好。”
顧玉禾卻是小大人模樣般的搖頭,“赤南侯府的夫人比您瞧上去還要年輕,我打聽過,您年紀比她小。”說着,顧玉禾幽幽嘆一口氣,說道:“您且安心在這裡住着,等我完成了方纔那人給我的任務,我就接了您走,不讓您在這裡受委屈。”
外婆說了,母親在這裡過得很苦。
赤南侯府的夫人日日都是眉開眼笑,憑什麼她的生母就要日子過得很苦,這不公平。
聽着女兒的話,幸福之餘,成側妃只覺得心酸。
“你知道剛剛那人是誰嗎?”成側妃問道。
顧玉禾點頭,說道:“知道,他是端王爺,他很厲害,我必須要聽他的話,才能不讓母親吃苦頭。”說着,顧玉禾用她的小肉手捏了捏成側妃的手掌,許諾一般說道:“孃親安心養病,等着阿禾來接您走。”
她話音剛剛落下,就聽得“咯吱”一聲,木門被推開。
顧玉禾警惕的朝門口一望,看到端王爺的身影進來,頓時跳下牀,站在成側妃的面前,仰頭說道:“孃親,我就要走了,你親親我好不好,我做夢都夢見孃親親我,可我夢裡,出現的總是赤南侯府夫人的樣子,我不喜歡她,我喜歡孃親。”
一瞬間,眼淚決堤,洶涌而來,成側妃用她乾枯的手掌捧起顧玉禾白白嫩嫩的小臉,在她額間用力啄了一口。
伸手摸摸額間帶着滾熱淚水的吻痕,顧玉禾滿足一笑,露出嘴裡一排整整齊齊的小白牙,“孃親,我也親親你。”
說着,踮起腳尖伸手就要去攀成側妃的脖子,可就在這個時候,端王爺一雙大手拽住了她,像是提小雞子一般,將她一把拽回自己身後,冷聲說道:“該走了。”
說罷,不由分說,將顧玉禾拖了出去。
成側妃頓時起身去追,卻被端王爺回頭之際一個凌厲的眼神制止,他的眼中,有騰騰殺氣。
見過女兒,成側妃的病奇蹟般的好了起來。
從此,每隔一段時日,端王爺都會引了顧玉禾來與她小坐片刻,每每問及端王爺究竟給了她什麼任務,顧玉禾都會緘默不言,久而久之,她便也不再問了。
幾歲的孩子,還能做什麼,不過是打聽打聽赤南侯府的消息,及時的傳出來罷了。
夜已深,風微涼,立在窗前,成側妃不禁打了個寒顫,從往事記憶中回過神兒來,這才注意到,下雨了。
淅淅瀝瀝的雨珠噼噼啪啪打在窗外一排芭蕉葉上,讓人聽了格外傷神。
成側妃重重一聲嘆息,探着身子將窗戶開的更大些,頓時有風夾着雨珠撲面而來,打在她的身上,寒涼之際,也覺得混混沌沌的腦子裡清明瞭許多。
端王爺人畜不如,她如今唯一的希望,依然是隻能寄託在赤南侯府的顧玉青身上。
無論如何,她也要見顧玉青一面。
阿禾是無辜的,不過是個被人威脅利用的可憐孩子。
一切過錯都是端王爺一手造成,顧玉青若想要報仇,她可以爲她做任何事,哪怕手刃端王爺,她也竭力一試,只求她放過阿禾。
望着窗外雨幕,成側妃一雙眼睛愈見堅定。
上次見面,阿禾說赤南侯府的下人發現了她的秘密,母親爲了保住這份秘密不被顧玉青知道,拼死和那下人一番打鬥,兩人雙雙滾落涯石。
已經沒了母親,她不能再沒了阿禾。
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一夜,直到第二日一早也沒有停下來,起牀一番洗漱過後,顧玉青立在廊下看着外面的雨勢出神。
從前,母親最喜歡在這樣的天氣將她拘在屋裡,讀些詩歌故事給她聽。
記憶鮮活的如同外面的空氣,讓顧玉青心頭重重一顫。
如意拿了外衣披在顧玉青身上,掃了一眼外面的雨勢,說道:“小姐,雨涼,還是回去吧,小心積了寒氣。”
顧玉青聞言,轉身隨她進屋,“八珍閣那邊已經派人過去了嗎?”
如意恭敬的答道:“已經過去了,成側妃一去便來稟報。”
顧玉青聞言略略頷首,“我若沒有及時回來,你先帶了顧玉禾一起去。”
如意點頭應諾。
剛剛說畢,吉祥便捧了顧玉青的衣裳出來,“小姐,這身橘粉色和青豆綠,您穿哪件?”
今日是慧貴妃生辰,皇上大擺宴席爲她慶生,京都品味較高的官員家眷均受邀請。
顧玉青屢屢受蕭煜恩情,此次前去,更是真心實意爲慧貴妃準備了禮物。
“就穿那件青豆綠的吧。”顧玉青笑着說道。
慧貴妃的生辰,她必定穿的喜慶,自己若是穿了橘粉色,難免與她撞衫,反倒是衝撞了她。
還是青豆綠保險些。
一番收整,顧玉青帶了吉祥進宮,留如意在家隨時聽命等消息。
馬車遙遙開拔,剛剛出了赤南侯府大門,吉祥正欲給顧玉青拿果子吃,忽的面色一凝,蹙着眉頭轉身將背後的窗簾一把掀起,探頭出去看。
片刻,神色凝重的轉身回來。
顧玉青被她這一動作搞得不禁緊張,捏了帕子問道:“怎麼了?”
吉祥略略搖頭,蹙眉說道:“奴婢總覺得方纔有人跟蹤。”
顧玉青頓時心驚,“你剛剛猛地打起簾子,就是想要給對方措手不及,可還是什麼都沒有看到?”
吉祥點頭,嘴角扯了笑意,“許是奴婢感覺錯了。”可眼底的警惕卻分毫沒有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