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刀母夜叉凝目望着雨孤雲,半晌才問:“你——要和我打?”
雨孤雲抱拳淺執一禮,道:“強權相爭,從來都是先力後禮。二當家若能以力服我,我自然會爲衆鄉民出那一百五十兩銀子,不須二當家多費口舌。”
鐵刀母夜叉聽他強硬言語裡自有一番道理,輕輕點頭,道:“好吧。”
龍月兒聽着卻不忿,伸臂攔住就要向前的雨孤雲,向鐵刀母夜叉道:“若你輸了呢?如何?”
鐵刀母夜叉見她語氣逼人,有些着惱,冷嗖嗖地看着她,道:“你要如何?”
龍月兒哼一聲,仰頭道:“你若輸了,就需給我們一百五十兩銀子,這才公平。”
鐵刀母夜叉被氣得嘿嘿冷笑,然後點頭道:“好,就如此。”一邊說,把鐵刀平端在胸前。但斜截的刀頭不指向要與她戰的雨孤雲,卻朝着龍月兒。
龍月兒自然不懼,傲目瞪視。
雨孤雲把雙劍都提在左手裡背在身後,將右手在身前展開,做個客氣的‘請’字姿勢。
鐵刀母夜叉見他如此,也緩緩收刀於懷,微微低頭,算作回禮。
龍月兒在後面瞧着有氣,向雨孤雲道:“與母夜叉客氣什麼?還不叫她知道厲害?”雨孤雲直被弄的哭笑不得,回頭瞥她一眼。
鐵刀母夜叉輕哼道:“她做得了你的主嗎?”雖是低聲,但龍月兒耳朵靈光,仍聽得清楚。
不待雨孤雲回言,先就搶着道:“我是他未婚之妻,自然做得了他的主。”說罷自己先就一怔,不明白此言何出?
其實這句話若在平常,龍月兒想着怕都嫌羞,無論如何也不敢出口;可此時頭一遭看雨孤雲與人對陣,她的心裡沒來由地興奮與緊張。只怕雨孤雲自覺孤單,心裡悽悲,不敵對手,落下死傷之禍。
正想着如何才能叫他知道自己和他一心,聽聞鐵刀母夜叉這一問,便衝口而出,卻是剖白心跡的最好言語。
雨孤雲也自驚訝,轉頭愣愣地看向龍月兒。心裡卻如有千萬花朵綻放,叫滿懷喜悅芬芳漫溢。以爲想過無數次的美夢終於成真,連精神都有些恍惚。
那邊龍月兒早羞得把頭低埋,再不敢看雨孤雲一眼。只覺得後面衆鄉民望向自己的目光尖銳,似一支支芒刺在背,叫遍體生癢,好不難熬。
鐵刀母夜叉把目光在雨孤雲和龍月兒之間遊移了好半天才停住,向雨孤雲道:“她說的——是真?”似不肯信。
雨孤雲還在身處雲端裡的歡喜中,只輕輕點頭,卻不敢言語,好像怕自己被驚嚇而從美夢裡醒來般小心翼翼。
鐵刀母夜叉卻似十分失望,長長地嘆息一聲,裡面滿含悵惘。搖着頭輕聲自語道:“未婚之妻?還未婚呢,驕傲什麼?”
雨孤雲離她不過尺多遠,自然聽得清楚,卻不明白意思。
把雙劍在左手裡領起,右手掐着劍訣向鐵刀母夜叉道:“二當家請。”
鐵刀母夜叉也不再猶豫,雙手持大刀向雨孤雲行個鳳凰三點頭的禮數,先搶前撲出,揮刀砍向雨孤雲的肩頭。
雨孤雲聽着掛在刀上的凜冽風聲,暗驚所挾力道的剛猛,不明白憑着這個身體細瘦的女子,怎地會有這大的力氣?忙縮身側閃,擡雙劍斜撩鐵刀母夜叉的肋下。
鐵刀母夜叉見他來得也快,回刀封擋。
雨孤雲趁機分開雌雄一體的雙劍在兩手裡,使招‘shuangfeng向月’,奔向鐵刀母夜叉的胸前。
其實金蓮上人這一派嫡傳的武藝雖是中原佛家都在修行的大乘**,但因着門內多出靈慧高人,叫世代傳承有序,都努力創新發展,自有獨闢的蹊徑與別家不同。雨孤雲學來的這一路雙劍招數中就多有不被人識的變化叫人驚訝。
鐵刀母夜叉眼見得雙劍從奇異方位刺出,讓自己左右不能相顧,駭得忙把鐵刀前推,借力退後躲閃。
卻不想雨孤雲的招數裡早藏着環套的埋伏,見鐵刀母夜叉重心後移,左手的長劍已迴旋向下,直奔她持刀的右臂上切來。
但鐵刀母夜叉的全身力氣都在雙腿上僵持,怎來得及收回手臂?眼見得寒森森的劍刃及膚,無奈只得撒刀下垂。可畢竟長劍在先,還是嫌晚。鐵刀母夜叉見只剛交手一招就把手臂斷送,驚得失聲叫喚,聽來悽慘。
雨孤雲一來憐她是個女子,憑自己的英雄胸懷,怎肯欺凌?二來不想把仇怨結深,叫一班鄉民來日遭受報復。是以只把長劍在鐵刀母夜叉的手臂之上懸停,向她微微一笑,道:“二當家,承讓。”
鐵刀母夜叉見得雨孤雲這一笑,只覺得心神皆蕩,魂魄都飛,似要拿捏不住般迷醉。呆呆地把鐵刀收在懷裡,卻不知該怎樣應對纔好。
後面的龍月兒見雨孤雲只一招就勝了鐵刀母夜叉,歡喜得大叫。
衆鄉民也都聳容,才知這英俊青年的武功竟深不可測,少人能及。
老者是個行家,更加地驚訝,不明白雨孤雲怎能把雙劍習練到如此化神的境地?能從別人防範不及的空當遞入,端的厲害。難怪使用一雙價值萬金的稀世寶劍,確也班配。
鐵刀母夜叉聽到龍月兒的叫聲,似從夢裡驚醒般怔愣。片刻後咬脣向雨孤雲道:“再來。”揮刀就要撲上。
龍月兒在後面聽到哪裡肯依?指着喊:“怎地賴皮?”
鐵刀母夜叉卻不理她,已經逼住雨孤雲的雙劍,叫他不得不還招,與自己打在一處。
若論真實本領,鐵刀母夜叉雖百戰怕也贏不下雨孤雲一陣,但還不至於上來就敗。適才那一險實在要怪她自己貪看雨孤雲的音容笑貌,疏於防範。
此時她聚攏精神,全力以赴,一時間也與雨孤雲打個好似對平,叫鄉民以爲二人不分勝負。
雨孤雲這是頭一遭與人對陣,怯在臨變經驗不足,不能把所學的奧妙全都發揮出來。
但縱是如此,他招法上的精巧和奇異還是叫鐵刀母夜叉應對艱難,多次遇險。
雨孤雲有意忍讓,每次都手下容情,不肯連環相逼,將她輕輕放過。
但鐵刀母夜叉卻不肯善罷,似在和誰慪氣般揮刀又來,叫雨孤雲覺得無奈。
龍月兒自然看得出情形,一兩次都忍了,可三四次後卻惱火起來。向雨孤雲高叫:“哥哥,幹嘛饒她?”
老者明白雨孤雲的用心良苦,一邊在心裡暗贊他仁善,有俠義胸懷,一邊蹙眉怨怪鐵刀母夜叉,輸了罷手就是,怎地纏鬥起來沒個完呢?
此時二十幾招已過,雨孤雲也自不耐煩起來。
想着及早結束打鬥,又不傷到和氣,叫這鐵刀母夜叉惱恨自己,唯有讓她把手裡的鐵刀撒開。她若失了兵器,自然就該停手吧?
雨孤雲這樣想着,見那形狀雖規整,但看起來卻怪異的鐵刀又兜頭砍下,忙沉肩卸肘,擡左手的長劍抵擋。同時右手的劍斜穿而出,奔向鐵刀母夜叉握在刀柄上的左手手腕。
鐵刀母夜叉見他劍勢來得猛惡,忙反臂抽刀,想憑力氣把長劍磕出。
哪知鬥到如今,雨孤雲對她應變的套路已有幾分熟悉。早料她必要如此應對,已先埋伏下機巧的變化。
趁轉身時偷眼看她將鐵刀的去勢用盡,再不能更改,疾把雙劍收回,背對着鐵刀母夜叉使招‘勾雲射月’,左右齊出,分別挑向她握刀的雙手。
這一招亦是金蓮上人門內獨善的絕活,別人從不曾見過。
鐵刀母夜叉也沒有想到雨孤雲背向自己,卻能把雙腕後翻到如此程度,將劍勢拿捏得這般巧妙,大出想象,直駭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怔之時,覺得右手突痛,原來先到的左手劍劍尖已經割裂手背薄細肌膚,留下一點只剛剛見紅的傷口。
鐵刀母夜叉卻不知雨孤雲劍上功夫了得,曾練習過紙上雕花的絕技,能把分寸拿捏得絲毫不差。嚇得忙把右手抽回自保,唯恐被傷。
可鐵刀沉重,她憑一隻左手卻舉不起來。正下落時,雨孤雲的右手劍已經追風般快地趕來,在她手腕上輕啄一下。
鐵刀母夜叉雖有萬般不捨,但本能反應,還是輕叫一聲,將鐵刀撒手扔出,看它旋轉着向身前的塵埃裡落去。
雨孤雲見一招奏功,心裡得意。一邊收束雙劍向背,一邊轉過身來要和鐵刀母夜叉面對講話。
可哪知就在這一瞬間,卻見鐵刀母夜叉將手伸向遮掩在臉龐上的銀質怪異面具,一把扯落,叫本來面目倏然呈現在雨孤雲的面前。
雨孤雲目光剛及就被震懾,一下子呆住,原來面具之下竟是張清麗絕俗的花兒少女的粉嫩臉龐。
這臉上眉眼淨澈,口鼻精巧,肌膚柔膩。尤其被長長睫毛包圍的一雙水潤眸子形如狹長杏仁,特別好看。
更絕妙的是內裡似有淚光晶瑩欲滴般明亮,好像隨時都要哭泣一樣的委屈,叫人一望即生憐惜之心。再加上微抿的硃紅雙脣和不笑也凹的一對碩大酒窩,竟有奪人心魄的神韻。
此時所立衆人都是初見這位號稱自己是‘鐵刀母夜叉’的少女模樣,皆被驚得瞠目結舌,爆發出一片啊呀的讚歎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