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歌兒在作證之後,渾身是血的跑出了大廳,她一直在哭,秋茵不知道她是因爲自己在哭,還是因爲佐藤佳代的死。?
高昂的情緒,失落的情緒充斥在審判大廳裡,青木友子氣憤地轉過身,消失在側門的入門處。?
審判席上,法官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宣判夏秋茵無罪釋放,然後也站了起來,狼狽地逃離了,夏二小姐自由了,射殺佐藤佳代的日本軍官被象徵性地抓了起來,很快輿論過後,他就會被釋放,佳代白白地死去了。?
夏邑軍傻眼了,一直站在那裡。?
袁德凱很瀟灑地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帽子,卻沒走近秋茵一步,而是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審判大廳,他可能真的想明白了,有些愛就算付出了,也沒有結果,與其糾纏,不如放棄。?
秋茵的手銬被打開了,很多日本人都虎視眈眈地瞪着她,雖然他們很想在這個時候一槍打死古夫人,可現在的狀況,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他們精心策劃的公審已經很戲劇化了,不需要再精彩了。?
秋茵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挺直了脊揹走出了公審的大廳,見到了東北冬日的陽光,漫天都是大雪,洋洋灑灑,落在她的頭上,臉上,肩頭,踩上去咯吱咯吱地響着,這讓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她和古逸風艱難地行進的大雪之中,那時的她還不知道暴風雪的厲害。?
“逸風……”?
秋茵感受着寒風的凜冽,仰望天空,輕喚着他的名字,任由雪花飄落,冰涼,刺骨。?
“古夫人。”?
一個穿着黑色棉袍子的男人走了過來,說車已經在等待了,她得馬上離開這裡。?
“我的書……”?
秋茵回頭凝望着,軍備司距離這裡還很遠,幾乎迷濛在大雪之中,書可能拿不出來了,它留在了那個房間裡,真的不再屬於我了。?
“書可以再買,夫人你必須走了。”男人催促着。?
書是可以再買,卻不再是原來的那本,秋茵滿心的憂傷,舉目看向了不遠處停放的汽車,知道大家都在爲她擔心,她不能爲了古逸風的書再回去了,日本人隨時等待再抓古夫人第二次,這次卻不一定要有公審了。?
車是許晉庭派來的,雖然他沒現身,但秋茵也知道,他就在附近看着她,也許是一個士兵,或者逃難的百姓。?
是該走了,離開東北這個傷心之地,她一邊走一邊看着周圍,人們都散了,該離開的離開,該隱藏的隱藏,剛纔還算熱鬧審判廳大門外,一下子冷清了許多。?
“外面冷,夫人穿得少,還是上車吧。”?
男人拉開了車門,秋茵上了車,坐在車上才覺得渾身都凍透了,冷瑟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就在汽車發動的時候,有人輕輕地敲了一下車窗,秋茵擡眸看去,發現敲車窗的人竟然是袁德凱,奇怪,他不是離開了嗎?怎麼去而復返??
“你的書……”?
袁德凱將書揚了起來,赫然就是關押秋茵房間裡的那本《蔚撩子》。?
秋茵驚喜地推開了車門,哪裡會想到,她還有機會再得到這本書。袁德凱將書遞給了她,然後移開目光,轉身就走。?
“等等。”秋茵拿着書,叫住了他。?
袁德凱停住了腳步,卻沒有轉過身來,只是那樣僵直地站着,問還有事嗎?他很忙,還要趕回北京城。?
“謝謝。”?
秋茵緊緊地握着那本書,由衷地說了一聲謝謝,謝謝他爲她從北京城趕來,謝謝他爲她聘請的律師,謝謝他一直堅守到了審判的最後,也謝謝他幫她拿回了這本書,當然也要感謝他這麼多年對夏二小姐的心。?
“不用。”?
袁德凱只說了這兩個字,就大步地走向了他的車,車門邊袁德旺哆哆嗦嗦地杵在雪地裡,咬着牙齒,憤恨地問着。?
“哥,你,那麼喜,喜歡她,乾脆搶,搶回去算了,反,反正古逸風都死,死了!”他一邊費力地說,一邊眨巴着眼睛,只要對他哥有好處的事情,他什麼都肯做。?
“閉嘴,上車!”?
袁德凱拉開了車門,將他的弟弟袁德旺賽上了車。?
“哥,真的,我看行……”袁德旺還不死心。?
“誰說本少爺喜歡她,本少爺只是習慣了和古二少爺爭,現在姓古的死了,還有什麼好爭的!不就是一個女人嗎?”?
袁德凱嚷嚷得很大聲,聽起來粗枝大葉,不修邊幅的一句話,卻隱隱地含着一種傷感,他真的要放棄了,從此將一份真情埋藏在心裡。?
袁德旺一向頭腦簡單,聽了之後,點點頭,說大哥果然深奧,連他都差點當真了,說來也是,夏二小姐不就是個女人嗎,還那麼兇悍,哪個男人會喜歡。?
兄弟兩個一唱一和之後,袁德凱也上車了,汽車向大雪中開去,掀起一條雪浪,消失在一片迷茫之中。?
秋茵目送着他們兄弟的離開,爭爭鬥鬥這麼多年,恩恩怨怨結了不少,到了最後,還不是要面對同一個敵人,她相信,袁德凱一定不會賣國求榮。?
慢慢將書打開,看到了那張拼接紙,雖然已經皺巴巴,可古逸風的字還看得清楚,手指輕輕撫摸着那三個字,驀然之間,秋茵發覺,呼吸着自由的空氣之後,她的心竟然還不如在那個房間裡充實,越發的寂寞了。?
古逸風,秋茵心中默唸着這個名字,真的相信他已經死了,從她的生命裡消失了,生和死的距離到底有多遠,她無法預測這種距離。?
“開車吧。”秋茵倚在了座位上,輕聲地說。?
司機這纔回過頭,看了秋茵一眼,開腔說話了。?
“夫人,咱們回家了。”?
這聲音實在耳熟,秋茵警覺地擡眼看去,發現開車的司機竟然是仁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