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楚收回了手, 退後一步。
和罌粟拉開了距離。
葉楚感覺發夾的尖端抵着自己的手心, 有些刺痛。
她的視線始終落在罌粟的臉上,不曾移開。
兩人面對面站着,此時走廊再次恢復了寂靜。
走廊無人經過,喧囂聲離她們很遠。
她們心思各異, 一時無言。
葉楚忽的開口, 打破了此刻的安靜。
“你來這裡, 是……”
葉楚身側的拳頭握緊,指尖觸碰到手心的皮膚。
她手微微顫抖,稍泄露了她的不安。
頓了頓, 葉楚才繼續說着:“你是來看錶哥的嗎?”
若是罌粟跟蹤蘇明哲,那麼這個原因應該是最好的解釋。
葉楚直直看進罌粟的眼中, 想要看她的反應。
話音落下, 罌粟怔了一下。
罌粟正想否認, 但是她卻看見了葉楚的眼神。
葉楚神情專注,眼底暗含着期待。
罌粟下意識抿緊了嘴, 沒有開口。
罌粟無聲地站着,神色一暗。
她默認了。
面對葉楚的時候,罌粟總會有太多的不得已。
即使罌粟在外人面前再堅強, 一對上葉楚,那些僞裝頃刻間就消失了。
罌粟的反應落進葉楚的眼中,葉楚鼻子一酸。
下一秒,她差點落下淚來。
不過,葉楚很快就強忍住了淚意。
她們心中都已明白, 卻絕口不提半句。
葉楚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情緒,移開了視線。
葉楚平復後,纔開了口:“你想問些什麼?”
此時,罌粟也緩解了些情緒。
她立即說:“溫聿生不是好人。”
兩人不再對視,都怕自己情緒失控。
葉楚說:“我知道。”
罌粟皺了皺眉:“爲什麼他們還會繼續來往?”
蘇明哲和葉楚都是個聰明人,做出這樣的事情定是有旁的原因。
罌粟接着問道:“你們有什麼計劃?”
葉楚曉得罌粟心思通透,她沒有否認。
“我懷疑溫聿生受人指使,那人的目標是蘇家。”
罌粟瞭然:“放任他們來往,是爲了引出背後之人。”
葉楚點頭,確認了罌粟的猜測。
罌粟絲毫沒有猶豫,主動提出:“你有懷疑對象嗎?我可以幫你。”
涉及到蘇家和葉家的事情,罌粟絕不會掉以輕心。
葉楚不想讓罌粟捲入此事,她猶豫幾秒,沒有立即開口。
但罌粟極爲堅持。
葉楚知道,若是自己不告訴罌粟。
她也會自己找出真相。
葉楚只能說出:“戴衡。”
罌粟眼眸一緊,若有所思,此人似乎和戴長官是遠親。
葉楚看到罌粟的神情,知道她心裡有了盤算。
葉楚立即提醒她:“你剛進公董局,在上海行事不必太過張揚。”
葉楚不希望,罌粟因爲擔憂而泄露了行蹤。
要是真的這樣,罌粟就會將她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
罌粟愣了一下,她細細打量葉楚,她覺得葉楚彷彿知道了一些什麼事情。
面對罌粟的目光,葉楚語氣平靜:“我知道戴司令的計劃。”
罌粟陷入沉默,沒有答話。
葉楚又道:“但是我只知道一些,並不清楚全部。”
罌粟望向葉楚。
“你講過,和我們站在同一立場。”葉楚說,“既然如此,你和莫清寒應該站在對立面?”
聽見莫清寒的名字,罌粟眯了眯眼:“莫清寒和你們有關係?”
她並不知道葉楚、陸淮和莫清寒三人之間的恩怨。
在罌粟眼中,莫清寒的確可疑,但如今卻和葉楚扯上了關係。
葉楚點了點頭,重生的事情,她不能告訴罌粟。
但是,她講了另外一件事。
葉楚的眼神極爲堅定:“莫清寒想對葉家動手。”
罌粟神色一變:“什麼?”
葉楚講得再具體一些:“先前上海灘中毒一事,正是他所爲。”
但是莫清寒借用了容沐的身份,所以旁人並不知曉此事。
罌粟自然也不會知道。
罌粟沒有多問,立即就信了葉楚的話。
她鄭重地點了點頭:“我會盯着莫清寒。”
這時,葉楚想到了陸淮對戴士南的猜測。董鴻昌多次表示誠意,如果戴士南已經倒戈相向了呢?
他們暫時沒有確定,她不能冒這個險。
葉楚曉得罌粟極爲信任戴司令,便換了一種說法。
葉楚說:“我希望這件事只有我們知道。”
罌粟隨即明白過來:我不會告訴別人。
她補了一句:“包括戴長官。”
葉楚看了一眼罌粟,語氣嚴肅:“最重要的一點……”
罌粟凝神聽着。
葉楚:“是要保證你自己的安全,其他的事情並不重要。”
罌粟的心立即一軟,聲音也放柔了幾分:“我明白。”
兩人的對話結束後,也沒有繼續待下去的理由。
葉楚和罌粟獨處的時光很短暫,也極爲難得。
她們都非常珍惜。
兩人告別後,葉楚先離開了走廊,罌粟走在她的身後。
葉楚走出煙館時,發現蘇明哲已經在門口等待了。
蘇明哲又一次騙過了溫聿生,溫聿生早就離開了。
蘇明哲擔心葉楚,所以在外面等着。
看着葉楚走出,蘇明哲朝葉楚的方向走了幾步。
葉楚朝蘇明哲笑了笑,快步走上前。
兩人並肩離開。
此時,罌粟從煙館走出,她自然看見了蘇明哲。
葉楚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罌粟,隨即又偏過了頭。
葉楚的動作雖然很細微,但是仍舊被蘇明哲察覺到了。
待到葉楚的目光落在前方時,他不經意回頭看去。
蘇明哲似乎看到有一個人從煙館走出,往反方向離開。
蘇明哲看着那人的背影,皺了皺眉。
……
公董局。
一位行政委員辦公室。
桌上的電話倏地響起,劃破了清冷空氣。
莫清寒接了起來。
打電話的人是信禮中學的校長。
校長:“莫委員,前幾日有很多事情沒有講清楚,若是有時間,能否來學堂一趟。”
他曉得莫清寒新官上任,似乎有強大的背景,現下只是想多多套近乎。
莫清寒勾起脣角:“好。”
他清楚校長的心思,自然不會拒絕。
況且,他本就打算去信禮中學,這樣恰好與他的目的相符。
擱下電話,莫清寒起身,走出了辦公室。
此時是辦公時間,走廊上無人。莫清寒緩步走着,身形靜默。
行至樓梯處,一個人迎面走了上來。
那人問道:“莫委員,你去哪裡?”
莫清寒腳步一滯,擡眼看去。
那個人是管理部的吳秘書。
莫清寒:“去趟信禮中學,法國耶穌會的人想讓學堂成爲教會學校。”
這件事情沒必要隱瞞。
吳秘書瞭然,隨即開口:“這樣的小事,何必親自過去?”
他的聲音帶着幾分恭敬。
莫委員地位很高,身份特殊,有些事情,交代別人去完成即可,不需自己來做。
莫清寒聲音沉沉:“耶穌會的人託我幫忙……”
話未說完,意思已經極爲明顯。
這件事他不能推脫。
吳秘書沒有再說話,與莫清寒告辭。
莫清寒下了樓,樓梯往下延伸,他的身影也消失在樓梯口。
吳秘書回到辦公室。
他沉思了一會兒,把這件事同別人講了。新來的莫委員親力親爲,極爲難得。
大家都很關注這個新來的華人委員,聽到吳秘書的話,都很贊同。
罌粟正好有事,在吳秘書的辦公室裡。
她本在低頭看資料,聽到莫清寒的名字,她的動作一滯。
罌粟聽在耳中,若有所思。
但她很快就斂下神色,繼續完成手頭上的事情。
罌粟垂着眼,目光沉沉。
莫清寒不必參與此事,卻定要親自去信禮中學。他究竟有什麼目的?
這時,罌粟的腦海裡浮現出葉楚的臉,她的心一緊。
難道和葉楚有關?
葉楚就在信禮中學讀書,罌粟不得不多想幾分。
思及此,她的目光愈加沉了下來。
看來,莫清寒真的對葉家有不軌之心。
他三番兩次靠近葉家,到底是什麼原因?
罌粟眼底帶着決然,她絕不會讓莫清寒傷害葉家。
另一頭,莫清寒已經到了信禮中學。
中午時分,學堂剛放了課。學生們三三兩兩地離開,往校門口走去。
聲音嘈雜,門口漸漸喧鬧了起來。
莫清寒的目光注視着那裡。
他看見了一個身影。
一羣藍衣黑裙的女孩中,有一個他認識的人。
時至早春,陽光晴好。明亮的光線落在她身上,她的氣質格外清冷。
她是葉家的人。
莫清寒眸色微暗,他起步走了過去。
葉楚剛和嚴曼曼她們告別,她獨自一人,準備離開。
這裡還未有學生過來,安靜的空氣沉沉落下。
葉楚往前走去,突然,她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你是這裡的學生?”
聲音陰冷,語氣帶着隱隱的壓抑。
葉楚步子一滯,這道聲線熟悉至極。
這是莫清寒的聲音。
她神色平靜,轉過身看他:“莫委員,你來做什麼?”
葉楚已從賀洵那裡聽說,法國耶穌會想將信禮中學收入囊中,改辦教會學校。
但那天晚上,莫清寒來學堂時,她避開他,沒有和他撞見。
所以,葉楚裝作並不知情,她不想將賀洵牽扯進來。
莫清寒的視線掃過她的臉,僞裝得極好。
仍是那副不冷不淡的神情,眼底沒有一絲波瀾。
但這次,葉楚騙不了他。
莫清寒開口:“日後這裡會成爲耶穌會學校。”
而他也會經常出入這裡,也更方便自己行事。
葉楚的笑意極爲冷冽:“莫委員和法國耶穌會也有牽扯,真是厲害。”
莫清寒的手伸得極長,這回竟與耶穌會有了關係,不曉得他要借耶穌會做什麼事情。
她必須要萬分小心。
葉楚神色未變,語氣中聽不出一絲誇讚。
莫清寒語氣微冷:“比不上葉同學,你演戲的本領是越來越高了。”
周圍的氣息極爲沉悶,僵在了那裡。
葉楚極擅僞裝,先前多次騙過他。想到自己被矇在鼓裡,莫清寒的眸色愈加冷了些。
他們一來一往,相互諷刺。
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冰冷的話語暗藏其中,鋒芒漸露。
空氣凝滯,似乎凍結了一樣。
早春的陽光十分溫煦,此時卻似被嚴寒覆蓋,冷意蔓延。
葉楚低頭看了眼懷錶。
她眸色微沉,她在這裡耽擱了太久。
莫清寒瞥了一眼,他認得那是陸淮的懷錶,冷笑了一聲。
葉楚擡頭,冷冷地開口:“時間不早了,莫委員何必多做停留?”
過會說不定同學們都回來了,她不想在這裡同他虛以爲蛇。
話音剛落,她立即快步走了,沒有管他。
莫清寒沒有動作,仍站在那裡,神色看不分明。
他忽的開口,寂靜空氣中,響起了他陰沉的聲音:“葉同學,再見。”
反正日後見面的機會多得是,他不必急於一時。
葉楚步子一頓,然後,繼續往前走去。
她的身形纖瘦,脊背極爲筆直,沒有回頭。
四下寂靜得厲害,不遠處似乎有人走了過來,隱約有聲響傳來。
莫清寒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沉沉。
他的神情晦暗不明。
空氣中漫着沉悶的氣息,若有似無。
幾秒後,莫清寒收回了視線。
他斂下了神色。
莫清寒轉過身,徑直去了校長辦公室。
……
下午放學,回到葉公館,葉楚給陸淮打了電話。
晚飯過後沒有多久,陸淮就來了她的房間。
她將莫清寒的事情告訴了陸淮。
耶穌會爲何想將信禮中學收入囊中?前世也不曾出現過這樣的事情。
更何況,牽線的人竟是公董局極爲重要的行政委員。
莫清寒是受人委託辦事,還是另有所圖?
這些問題,他們不得不去考慮。
陸淮:“我會派人盯住法國耶穌會。”
這種教會學校在上海並不少見,但在耶穌會中,是誰和莫清寒有勾連?
只要找出這個人,一切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
葉楚又提到了罌粟,她們兩個人雖沒有攤開講明白,但已經達成了合作。
以後,她就可以藉着合作的名義,主動靠近罌粟。
至於戴衡到底是受誰指使?
陸淮和葉楚會親自找出背後的人。
既然講完了正事,是時候談談他們兩人自己的事情了。
聊了許久,深沉的夜幕已經攀上天空,厚重的窗簾拉起。
房間裡光線昏沉,僅有桌上亮着一盞小燈。
陸淮的視線掃過葉楚,發覺她只穿了兩件薄衫。
他問:“你穿得這樣少,不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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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冬日相比,春天已經溫暖了幾分。
但在陸淮眼中,葉楚的身體單薄纖瘦,也不曉得她是怎麼照顧自己的。
他脫下軍裝,披在葉楚的身上,衣服被拉緊,寬大的軍裝完全包裹住她的身體。
陸淮將她摟過來,兩人靠近了幾分。
很快,燈被他按滅,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的寂靜中。
他們對視着,光線晦暗,看不清對方的面容。
陸淮探過身去,在黑暗中,他準確地尋到了她的脣。
葉楚的櫻脣微啓,他悄然叩開牙關,與她的舌尖相遇。
他抱她坐在他的腿上,兩人脣齒相交。
越吻越深。
陸淮將葉楚打橫抱起,嘴脣卻沒有離開。
陸淮很快就找到了位置,葉楚被放在了她的牀上。
他覆身而上,繼續吻着。
她抓緊他的襯衫……
兩人吻得興起,門外卻響起了敲門聲。
他們的動作均是一凝。
夜裡,蘇明哲來了葉公館,他同蘇蘭講了一聲,便過來找葉楚。
他發覺葉楚的房間漆黑,低頭看腕錶,現在不到晚上十點。
蘇明哲覺得奇怪,爲何今日葉楚睡得這樣早?
他敲門問:“阿楚?”
隔着一道門,蘇明哲站在外面,對裡面的情況一無所知。
屋內,曖昧情愫蔓延,陸淮和葉楚方纔擁吻,他覆在她身上。
陸淮的脣離開了,葉楚努力平穩氣息。
半分鐘後,她纔開口:“表哥。”
葉楚的聲音聽上去困極了,蘇明哲沒有懷疑。
門早就落鎖,外面的人無法打開。
陸淮忽的一笑,他起了玩心。
葉楚正準備回答,她的脣卻被陸淮封住了。
她用手肘擊向他的胸膛。
但因爲現在身體使不上力,這個動作看似只是調情罷了。
陸淮鬆開葉楚,在她耳邊輕聲道:“所以你喜歡這樣玩?”
葉楚不答,提高聲線:“我剛纔睡着了。”
陸淮的身體離開,她藉機直起身子。
蘇明哲在外面思索着。
他那日在煙館附近見到了一個背影,似乎是公董局的蘇言小姐。
蘇明哲靠在牆上,他決定和葉楚聊完了,再離開。
“我只是來找你講一件事,你不必起身。”
蘇明哲的話彷彿是在提醒房裡的兩人。
葉楚一把被撈回懷中,陸淮繼續吻下去,沿着已經解開的睡衣。
她的身體癱軟在牀上,起不了身。
隔着一道被鎖死的門。
房間外面春寒料峭,屋子裡面春.光無限……
作者有話要說: 情人節快到了,決定天天發糖,今天是偷.情play。
耶穌會是天主教主要修會之一。
民國時期耶穌會在上海創辦天主教大學,例如震旦學院(現復旦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