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楚放置好自己的行李後, 火車就已經開了。
她慢步走了出去, 車廂走廊的兩扇門處,都站着人。一個男子漫不經心地抽着煙, 另一個男人靠窗看着報紙。
他們看了葉楚一眼,微微點頭示意。
葉楚剛想回包廂的時候,正好瞧見另一節車廂那裡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她的腳步立即一滯。
賀洵。
他怎麼會在這裡?
葉楚起了疑心,她本就不瞭解賀洵這個人, 卻又處處撞見他。
一次二次可以說是巧合, 但現在已經是第三次了。
葉楚眯起了眼睛, 她希望得到一個答案。
葉楚步子一轉,走到隔壁的臥鋪包廂, 門雖關着, 但透着一條縫隙。她敲響了門,敲了三下。
裡面的人很快就走了出來,他看到葉楚,語氣極爲平靜:“這位小姐需要幫助嗎?”
葉楚道:“麻煩你幫我看看那位先生。”
葉楚的意思是, 賀洵有古怪,希望讓他去查探一番。
循着葉楚的目光看去, 那裡站着一個穿着西裝的男子,他點了點頭。
陸淮的手下按照葉楚的吩咐,離開了這節車廂, 跟着賀洵,中間隔着一小段距離,彷彿只是在火車上隨意走走。
在陸淮手下走到賀洵的包廂時, 賀洵緩緩在臥鋪坐下。
賀洵朝着對面臥鋪那人一笑:“我來晚了,抱歉。”
那個人擡高了嗓音,似是有些不滿:“你怎麼現在纔來,我還以爲你趕不上這趟火車了。”
賀洵解釋道:“在家裡耽擱了一會,你曉得,我先前離家那麼多年,回來沒多久又出遠門,他們總要講上幾句。”
那人點頭,端起架子教育他:“多陪陪家裡人,何必在外奔波?”
賀洵笑了:“不是你讓我陪你去北平嗎?”
那人愣了幾秒,彷彿腦中記不得那些事情,正準備開口反駁。
賀洵的眼睛一眯:“你現在又不認賬了?”
賀洵的語氣很平常,像是在開一個最普通不過的玩笑。
但是,他的面容雖平靜,卻倏地有一股壓迫感襲了過來。
那個人很快反應過來,自責道:“瞧我這記性,年紀大了,腦子都不中用了。”
賀洵:“先睡一覺吧,到了北平還有很多事要做,精神一點纔好。”
那個人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
“……”
陸淮的手下在這個臥鋪包廂外面的走廊上站了一會,狀若尋常地抽了一根菸。他並沒有聽到什麼有用信息,便離開了。
走廊上的腳步聲極爲細微,普通人根本就聽不到。但賀洵卻聽得很清楚,任何一點聲響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賀洵將幾塊大洋放在桌上,嘴角一勾:“多謝。”
那個人忙說:“我演得怎麼樣?”
賀洵笑了笑:“演得不錯,還需要提高。”
方纔賀洵進了火車後,在尋找車廂的過程中,察覺到了身後有一個人在尾隨。
跟蹤他的人步子很輕,動作很小心,定是受過了訓練。不過,發現一個尾隨之人,對賀洵來說只是小事一樁。
賀洵進了車廂後,立即給了對面那人一些錢,說是有人在跟蹤,讓他陪自己演一場戲。
事成之後再給剩下的部分。
那人自然很快答應了下來。
坐在賀洵對面的人雖然高興地收了錢,仍是有些不放心,擔心自己惹上了什麼麻煩。
他隨口問了一句:“你是不是犯了什麼事?爲什麼會有人跟蹤你?”
賀洵解釋:“我的家族大,總有一些麻煩的事情。”
那人就不再多問。
……
另一頭,陸淮的手下回了原來的車廂,告訴葉楚,賀洵目前並無可疑之處。
他問是否要繼續派人盯着賀洵。
葉楚說不必了。
她清楚得很,賀洵的舉動看似正常,要麼是因爲他行事謹慎,要麼是因爲他身上真的沒有疑點。
如果方纔賀洵沒有露馬腳,那在這一列開往北平的列車上,他也絕對不會讓自己暴露。
葉楚不想多生事端,畢竟,這列火車看守嚴密,出事的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更何況,葉家這件事做的隱秘,外人只知道葉嘉柔成績不好,送去北平補習,又有誰會去管旁人的家事?
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平安抵達北平。
葉楚的思緒靜了下來,卻在這次北平之行中,仍舊保持着警惕心。
……
火車停下,車門打開,旅客們提着大包小包,陸陸續續下了車。
葉嘉柔跟在葉鈞釗身後,她都已經到了北平,事情再無扭轉的餘地。
葉嘉柔不發一言,持續沉默着,她知道就算自己說再多的話,也沒法讓葉鈞釗回心轉意,帶她回家。
葉楚他們一下車,陸淮的人立即散在火車站附近,不遠不近,將葉家一行人圍着。
他們狀似無意,分散在葉楚他們附近,但是葉家人的舉動都在他們的視線之內。
這是葉楚和陸淮商量好的事情,葉楚自然知曉。
從火車站到葉家大宅這段路上,陸淮的手下都會一直跟着他們,以免發生變故。
他們一面保護葉楚,一面監視着葉嘉柔。
等到葉鈞釗夫婦離開,葉楚和陸淮將葉嘉柔轉移後,他們纔會撤離。
火車站現在的旅客來來往往,擁擠得很,他們小心地隨着人羣走,同時關心着葉家人的情況。
而葉家其他人都一無所知,他們坐上了汽車,車子開往葉家在北平的宅子。
葉鈞釗已經提前打過招呼,房間都已經收拾好了。
一行人到了葉家宅子後,都回了各自的房間。
而葉嘉柔也被送到了自己的房間裡,葉嘉柔在北平的這段時間裡,葉鈞釗也讓一個婆子盯着葉嘉柔。
這個婆子忠實可靠,不會有所隱瞞。
因爲葉鈞釗害怕葉嘉柔在北平也會不省心,鬧出點事,所以他乾脆找人看着葉嘉柔,讓人隨時和他彙報。
葉嘉柔被送到房間時,葉鈞釗他們都在場,葉楚還語重心長地告誡了葉嘉柔幾句。
“葉嘉柔,你在北平要安分守己,不要像在上海那樣胡鬧。趁這個機會,你好好讀書,也別再起歪主意了。”
葉楚繼續說,語氣暗含警告:“我看北平這個地方不錯,清淨,你待在這裡也能靜一靜心。”
葉楚說的倒好,但是葉嘉柔纔不會領情。
葉楚說是爲自己好,但是,她話裡話外都是另外一種意思。
她想讓自己永遠留在北平,再也不回到上海去了。
安置好葉嘉柔後,葉楚準備給嚴曼曼打個電話。
其實葉楚早就知道,嚴曼曼也在北平。前幾天,她跟葉楚提過,她父母有事,順便將她一同帶去北平。
葉楚還知道嚴曼曼北平的電話號碼。
若是葉楚想避開父母,和陸淮聯繫,就必須找嚴曼曼幫忙。
葉楚特地找了個時機,待到客廳無人的時候,去打了個電話。
那頭很快就有人接了,葉楚很快就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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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葉楚,是嚴小姐的同學,麻煩你叫她聽一下電話。”
“好的,請稍等。”
過了沒多久,電話那邊就換了人,嚴曼曼的聲音傳來。
“葉楚?”
“是我。”
嚴曼曼問:“你怎麼會突然打電話給我?”
葉楚立即提出:“我現在人在北平,和我父母一起,但是我想過幾天再回去。”
嚴曼曼瞬間懂了葉楚的心思,她在電話那頭輕笑了一聲:“你是想讓我幫你隱瞞?”
嚴曼曼雖然嘴上不說,但是葉楚會想到找她幫忙,她高興得很。
葉楚同樣笑了笑:“之後我會同你解釋的,回去上海後,我再請你吃東西。”
嚴曼曼哦了聲,故意拉長了聲線:“我要吃上次那家咖啡館的蛋糕,另外,你別想找個其他理由騙我。”
葉楚笑了下:“沒問題,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嚴曼曼主動提出:“待會你先掛電話,十分鐘後,我會給你家打電話,你讓別人來接。”
葉楚說:“沒問題。”
擱下電話後,蘇蘭被葉楚帶到了客廳,兩人雖在講葉嘉柔的事情,但是,葉楚在等嚴曼曼的電話。
沒一會兒,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葉楚安靜坐在那裡,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蘇蘭接起了電話。
“你好,我找葉楚。”電話那頭是嚴曼曼的聲音。
蘇蘭一愣:“你是……”
嚴曼曼笑了笑:“一定是阿姨吧,我聽阿楚講過你。”
嚴曼曼的嘴很甜,她雖然性子有些傲慢,但是在長輩面前總會裝得極爲乖巧。沒講幾句,蘇蘭就對她心生好感。
蘇蘭聽過嚴曼曼的名字,蘇家人和她父親有過來往。
“我現在在北平,想和阿楚一同去玩。”嚴曼曼認真地說,“你們先回上海,過幾天,我和阿楚再回去。”
蘇蘭猶豫了一下,看向旁邊的葉楚,她的眼中似乎包含着期待。葉楚來北平的次數很少,想在這裡多留一會也不奇怪。
嚴曼曼又道:“我的父母都在北平,到時候會和我們一起上火車。”
蘇蘭知道,嚴曼曼的父母都是值得信任的人。她放下心來,同意了。
……
傍晚時分,陸淮派來的車子已經停在葉家宅子的門口了。
先前和陸淮約好,葉楚到了北平後,就會立即與他見一面。
葉楚正大光明地上了車,已經同父母講好了,她並沒有任何遮掩的姿態。
黑色的汽車緩緩開動,景色從車窗外面掠了過去,北平隱沒在黃昏中,帶着隱隱約約的美感,愈發迷人了起來。
車子開到了北平最著名的一個酒店,六國飯店。
六國飯店既有各式風味的餐廳,又有娛樂場所,許多達官貴人都喜歡到這裡來。這是聚會和用餐的最佳地點,不會讓任何人失望。
上一世,葉楚很少去北平,她只來過六國飯店一回,那一次是在陪陸淮談事。
她依稀記得六國飯店的裝修很雅緻,並且,這裡的菜餚極好,風味獨特。
葉楚進了六國飯店,那個包廂門口有陸淮的人守着。她同他們點頭示意後,便走了進去。
她進去後,身後的人關上了房門。房間裡寂靜萬分,只剩下她和陸淮兩人。
葉楚擡眼看去,陸淮坐在那裡,在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後,他也恰巧擡頭看她。兩人視線相接,相互望着彼此。
陸淮沉沉的聲線響起:“來了?”
葉楚的聲音有些抱歉:“久等了。”
她在葉家宅子耽擱了一段時間,不曉得他在這裡等了多久。
陸淮說:“我也纔到不久。”
他低頭看了一眼懷錶,很快收回了視線,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嗯,不過等了半個小時罷了。
等得久不久,那要看等的人是誰。
陸淮看向葉楚,她已經朝他走了過來。她的表情凝了一凝,看上去正在思索些什麼。
葉楚覺得這間房的桌子有些大,若是坐在他的對面,兩人的距離太遠,講話也不太方便。
她想了幾秒,在陸淮的身側落座。
陸淮看見葉楚的動作,他的嘴角浮起了一絲笑意。
陸淮問:“吃過晚餐了嗎?”
葉楚搖了搖頭。因爲要過來見陸淮,她怕他等得久,又有事情要同他講,晚餐都沒有吃就趕來了。
陸淮看着葉楚的眼睛:“我已經點了一些,不曉得你會不會喜歡這些菜餚。”
葉楚很快說:“我不挑食。”
陸淮問:“是嗎?”
葉楚想了想,又道:“況且,你的眼光,不會差的。”
陸淮的視線落在了葉楚的身上,她正擡着頭看他,白皙的臉因舟車勞頓而略顯疲憊,表情卻很認真。
他忽的笑了。
他的眼光自然不會差。
陸淮開了口,他的話語暗藏深意:“嗯,你說得對。”
看到陸淮的笑容,葉楚也跟着笑了。
六國飯店的菜品極好,若是在用餐的時候,提到了別的事情,倒是會影響到自己的心情。
食不言寢不語,吃晚餐的時候,他們只會偶爾講到關於菜餚的事情。
即便沒有人開口,房間裡的氣氛也絲毫不顯尷尬。
彷彿相處了多年那樣,有着極強的默契。
……
陸淮擱下了筷子,葉楚也覺得飽了。
大概是因爲這一天都在外忙碌,身體太累,她吃不下太多的東西。
葉楚思索了一下,轉移葉嘉柔一事已經有所準備,她決定先把在火車上遇到賀洵的事情告訴他。
葉楚開口喚了他的名字:“陸淮。”
陸淮偏過頭來,看向她的眼睛。
葉楚的態度很嚴肅:“昨日,我在火車上遇見了賀洵。”
陸淮眉頭一皺。
他知道這個名字,是順南貨號的少東家。
葉楚繼續說:“我讓人去探查,賀洵說自己來北平有事,但是我看得很清楚,他並沒有帶行李。”
“他此次出行,看上去更像是臨時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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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淮問:“有別的疑點嗎?”
“有。”葉楚立即點頭,沒有遲疑,“上回我從喬六那裡逃出來,遇見的那個人是他。”
之前,葉楚並不知道賀洵的身份,只告訴過陸淮,她逃出來後,碰上了一個會武之人。
陸淮挑了挑眉:“哦?”
陸淮很快問:“信禮中學的新校董也是他?”
言語中隱隱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醋味。
葉楚怔了一怔,信禮中學的校董換人,分明只是一件小事。陸淮那樣忙,又是從何得知的?
葉楚極爲不解:“你怎麼知道?”
陸淮的解釋很簡單:“我會查出現在我身邊的可疑人物,自然也會查你那邊的。”
他的語氣淡淡:“難免會懷疑到剛出現的人身上。”
陸淮看了葉楚一眼,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知道有沒有相信他的話。
陸淮的眸光深淺不明,有件事,他並不會告訴她。
無論是葉家的人,還是信禮中學的人,他都調查了一番,只是爲了確保葉楚身邊的人不會對她造成傷害。
……
六國飯店裡,嚴曼曼在一個房間同嚴家人吃晚餐。
這時,嚴曼曼的一個丫鬟走上前來,告訴她,自己在六國飯店碰見了她的同學。
有一回在聚會上見過,丫鬟記得那個人的名字,叫葉楚。
嚴曼曼聽到這個消息,立即站了起來。
葉楚到了六國飯店,竟然不同她講一聲。
嚴曼曼告訴母親:“我的一個朋友在這裡,我去找她聊聊天。”
嚴曼曼的母親向來寵她,自然很快就應了。
她想了想,帶上了一盒糕點,這是她最喜歡吃的,希望葉楚也能喜歡。
一路上,嚴曼曼不由得露出笑容。沒想到,她今日下午才和葉楚通了電話,晚上就能見面了。
嚴曼曼抱着盒子,走到了丫鬟說的那個房間門口,卻發現那裡站着兩個人。
她眯了眯眼睛,總覺得心神不寧,那些人看上去身手極好,葉楚會不會有危險?
嚴曼曼立即加快了腳步,小跑過去。但是,她並沒有順利進去房間,而是被門口的守衛攔了下來。
守衛的聲音很冷:“你不能進去。”
嚴曼曼理直氣壯:“我的好朋友在裡面,你們不讓我進去,是不是要害她?”
守衛盡職盡責,無論嚴曼曼怎麼講,都不會讓她進去。
葉楚雖在房間裡面,卻聽到了外面的動靜,有個女孩子擡高了嗓音,定要進來。
葉楚微微一怔,她認了出來,那是嚴曼曼的聲音。
葉楚看向陸淮:“我的同學好像在外面。”
葉楚嘆了一口氣,她清楚嚴曼曼的性格,若是見不到自己,絕對不會離開。
要怎麼同她解釋,自己竟會和三少單獨坐在包廂裡。
更何況,這裡還是離上海很遙遠的北平。
陸淮看出了葉楚的心思,他忽的開口:“需要我找個地方藏起來嗎?”
陸淮的語氣很冷靜,聽上去他們好像是在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
葉楚掃了一眼房間,陸淮分明是說笑,因爲這裡並沒有任何能躲藏的地方。
她轉念一想。
他們不過是見了一面,何必畏畏縮縮,倒不如光明正大一點。
葉楚略加思索,站了起來,走過去,打開了門。
門後站着的人果真是嚴曼曼。
嚴曼曼的眼睛一亮,聲音響起:“阿楚……”
很快,嚴曼曼的視線落在了葉楚的身後,陸淮坐在那裡,面色冷峻,氣質冷冽。
她愣了下,手中的那盒糕點落在了地上。
“你……”她似是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嚴曼曼怔怔地看着,她已經想象出了一條報道。若是被記者拍到了,他們定會這樣寫。
陸家三少和葉二小姐來到遙遠的北平。
只是爲了私會?
作者有話要說: 被抓包了……
作者:感覺兩人好像在偷情。
陸淮:嗯?
葉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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