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坐着四個人，兩男兩女。夏末推門進去，兩個女生擡頭望了她一眼，低頭繼續看手機，兩個男生打手遊正起勁，壓根沒理會。
夏末站在門邊把室內打量了一圈，這是個不大的會客室，靠窗的長沙發上坐了兩個女生，靠牆兩張單人沙發，各坐一個男生，長沙發前面的玻璃茶几上，擺着一大盆插花，沒有多餘的椅子給她坐。其實長沙發是三人位的，兩個女生各佔了一頭，把包包放在中間，佔據了一個位置。
夏末見那兩個女生只顧玩手機，並沒有把包挪開，騰出座位的意思，她也不想擠進去，就靠牆站着。
過了幾分鐘，裡間的房門打開，走出一個男人，三十多歲，西裝革履，他掃視一遍室內，說道：“歡迎大家過來參加面試。大熱天，各位出來跑一趟不容易，我們準備了一點車馬費，面試後發，聊表心意。”
聽到有錢拿，衆人臉上泛起笑容，把注意力暫時從手機上抽離出來。那個男人問道：“你們誰先來？”一眼看到夏末站在門旁，就衝她說：“要麼你先來吧。”
長沙發上的一名女生連忙舉手請求：“不好意思我趕時間，我先面吧。”
男人看了眼夏末，夏末點點頭，男人回答：“那你就進來吧。”
女生拿起自己的包，跟着男人進了門。房門輕輕關閉，兩名男生立刻埋頭繼續遊戲，剩下的那名女生卻對夏末笑了笑，招呼她說：“你過來坐呀。”
夏末繞過茶几，坐在沙發一頭。沙發坐墊柔軟有彈性，皮面細膩光滑，帶着點沁涼，坐在上面相當舒適。
那女生搭訕道：“你也是來面試的？”
夏末點點頭，心想這不是廢話嗎，否則來這裡幹嘛。不過看到女生長髮飄飄，化着淡妝，身穿蕾絲長裙，白色羊皮高跟鞋，的確像參加面試的樣子。再看自己，圓領T恤，破洞牛仔褲，腳上一雙球鞋，髒得分辨不出原來的顏色。兩人一比較，反差極大，人家疑惑也屬正常。
那女生又說：“我有點急事，待會兒你能不能讓我先面？”
夏末說：“行。”
女生很開心，謝了聲，又問道：“你是哪個系的？”
夏末“嗯”了一聲，假裝湊近欣賞茶几上的插花，沒有回答。
諾大一盆鮮花，香氣撲鼻。中間兩朵挺拔的香水百合，潔白的花瓣，嫩黃的花蕊，花瓣上灑落着點點水珠，嬌豔欲滴。四周簇擁着粉紅的玫瑰，淡藍的繡球，中間點綴着滿天星和文竹，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兒草兒。
“到底是喜來登，”夏末內心感慨，“這麼大一盆花少說也要值個好幾百吧……”
這座聳立在市中心的五星級大酒店，要不是這次面試，夏末是想不到也沒有機會走進來的。
房門打開，先前那個女生走出門，匆匆離去，夏末注意到她手上拿着個白色信封。“真的有錢。”她心中雀躍。
另一個女生背起包包進去，長沙發就歸她一個人享用了。夏末伸展手腳，仰面躺倒，椅背的弧度恰到好處地托住她的腰部肩膀和腦袋。
“真舒服。”夏末再次感慨，“皮沙發真心舒服。”
一名男生開口問道：“同學，那個……我呆會兒有實驗課，能不能讓我……”
夏末瞥了他一眼，男生臉紅了起來。
“沒事，你先面，你們兩個都先面。我來得最晚，理應排在最後。”夏末說。
“謝謝哦。”兩個男生齊聲感謝。
剛進入六月，氣溫就飆升到三十五度，已是傍晚，太陽仍遲遲不肯落下，外面又悶又熱。這個房間裡空調涼爽，花香宜人，皮沙發又是那麼舒適，夏末恨不得賴在這裡不出去。她閉上眼睛，感覺睏意涌了上來。昨晚，同住的萍姐失戀了，在出租屋裡歇斯底里發作了一通，接着斷斷續續哭了一夜，隔着一層布簾，夏末被她吵得一夜無眠。
“前面有兩個人，還早，先歇一會兒……”這個念頭剛升起，她就墜入朦朧的睡夢裡。
經過一段不知是漫長還是短暫的時間，夏末猛地驚醒，嚇出一身冷汗，房門都關着，屋裡一個人也沒有。夏末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是否錯過了面試。
“我擦，人都走光了？也不提醒一聲。”夏末嘴裡嘟噥着。
這時，裡屋的房門打開，一個男生走出來，迫不及待地把手裡的信封拆開。
“有多少？”夏末問了一聲。
男生把手一揚，紅光煥發的毛爺爺照亮了夏末的眼睛。
裡面的房間出乎意料的窄小。
落地窗前垂着白色的紗簾，一位中年婦女坐在圈椅上，見夏末進來，起身指着對面的圈椅，客氣地招呼道：“同學，你好，請坐這邊。” Wωω ⊙TTKΛN ⊙℃O
那婦女穿一身真絲旗袍，外罩一件米色羊絨針織衫，頭髮梳得一絲不亂，在腦後挽了個圓髻，儀態優雅，面容和善。夏末估計她至少有五十歲了。雖然她頭髮烏黑，皮膚保養得極好，但年齡這東西是藏也藏不住的。
西裝男交叉雙手，站在門邊，紋絲不動。夏末見他膚色黝黑，身型魁梧，心裡猜測這兩人的關係應該是闊太太和她的保鏢，那麼她服務的對象就是這位太太了。
“你是看了我們的招聘廣告來的吧？”闊太太問道，聲音柔和。
夏末點點頭，目光停留在闊太太身後的牆壁上。那堵奇怪的牆，由一塊塊隔板拼成，看上去很單薄的樣子。
“我們想要請一位大學生給家裡人唸書聽……”闊太太說。她循着夏末的目光，轉身敲了敲板壁，笑眯眯地解釋說：“這是可移動隔斷，你看天花板上的滑槽，這些隔板可以合攏來也可以推到一邊去。這間套房，外面是客廳，裡面這間是臥室。我擔心同學進來看到大牀引起誤會，就叫服務生把隔板拉了起來。”
夏末臉上火辣辣的，懊惱自己孤陋寡聞，被人一眼看穿。
闊太太繼續問道：“你喜歡讀書嗎？”
“喜歡，我讀過很多書的。”夏末回答。
“太好了。”闊太太滿臉笑容，“這些書，你隨便挑一本，念上個五分鐘。”
茶几上堆着七八本書，種類雜亂，最上面一本是霍金的《時間簡史》，這本書夏末看過一部分，雲裡霧裡，不能深入理解。下面厚厚的兩本是當前熱門的《人類簡史》和《未來簡史》，這種社科類的書籍，很難讀得精彩，先擱到一邊。接下來是一本外國詩集，夏末從不讀詩，更別說外國人寫的詩。
夏末一本本往下翻，沒找到合適的。這位太太興趣廣泛，書籍種類雜亂，沒有一本是她能把握得住的。她心裡開始後悔來參加這個面試，弄不好錢沒拿到，丟人倒是丟大發了。幸好在最底下她找到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封面上印着“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夏末差點歡呼起來，這是她最喜歡的書，沒有之一，當年她就是帶着這本書離開家鄉，飄流四方。
“……煉金術士知道這個關於水仙花的傳說。一個英俊少年，天天到湖邊去欣賞自己的美貌。他對自己的容貌如癡如醉，竟至有一天掉進湖裡，溺水身亡。他落水的地方，長出一株鮮花，人們稱之爲水仙……”
這本書夏末看了無數遍，幾乎背得下來，朗讀起來，一個咯噔都不會有。
夏末一口氣讀了好幾頁，闊太太笑着打斷她。
“可以了，你讀得很流暢，聲音也特別好聽。”闊太太誇獎了兩句，翻開筆記本，“麻煩你留下姓名手機號碼，我們決定了最終人選再通知你。”
夏末在本子上寫下手機號，正要寫名字，闊太太說：“能不能把你的學生證給我看一下，我們在T大貼的招聘啓事，只想請一個T大的學生。”
“這……”夏末猶豫了一會，從褲口袋裡摸出一張學生證放在茶几上。闊太太拿到眼前看了看，“李俞而，計算機系。”她讚道：“李同學真是位才女，理工科學得好，文學也有很深的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