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沿着莊園的圍牆走了一遍,尋找逃離的路徑。圍牆有兩米多高,上面張着鐵絲網,每隔十米就有一個探頭。圍牆外面不是湖岸就是高聳的山崖,唯一通向外界的道路就是正大門外的湖濱大道。當然走大門是不行,有一堆保安嚴密把守着,要逃出去只有翻牆。
她一路走到農舍,花匠不在家,在他的小屋背後,有一把竹梯,搭在圍牆上勉強夠到頂。她還在地上撿到根鐵絲,找了塊紅磚。
工具有了,接下來就是找幫手。莊園裡,凌宮梓眼瞎,王嬌婻年紀小,都派不上用處。其他人,包括薛姨,夏末都無法信任。莊園外面,她的朋友只有路曉伍和李俞而。
上星期崴了腳,夏末和路曉伍通過電話,告訴他要在悠雲山莊住一段時間,不能出去擼串了,同時也知道路曉伍在做快遞員,有一輛三輪送貨車。夏末給路曉伍打電話,跟他約定了地點。從湖濱大道到地鐵站,勞斯萊斯都要開上半個小時,沒有車單靠兩條腿可跑不動。
夜幕降臨,夏末悄悄來到倉庫,隱藏在樹叢後面,等保安前來送食物。
一道光柱穿過樹林,一個身影走到庫房門口,掏出鑰匙開門。夏末只覺得心跳加速,全身血液嘩嘩流淌,她手持板磚,正要從悄悄摸上去,突然一條手臂從背後把她攔腰抱住,另有一隻手緊緊捂住她的口鼻。
夏末大驚,奮力掙扎,那條手臂力氣賊大,把她緊緊箍住,按住她口鼻的手掌也一起使勁,把她悶得眼冒金星。
“噓,噓……”那人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不要出聲。”
夏末分辨出他的聲音,不再掙扎。那人放開了手,夏末回頭:“夜王……”
“噓……”
這一忽兒,保安已經從庫房裡退出,把門鎖上,匆匆離去。看來他也不想在此地多留片刻。待保安走遠,兩人面面相覷,幾乎同時出口:“你來做什麼?”
夏末把手裡的磚頭扔進草叢裡,一跺腳埋怨道:“都是你,放過了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那人笑道:“女俠,難不成你用一塊磚頭就能打倒訓練有素的保安?”
“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冒險試試。”
“我說你膽子也忒大了些。”
“你也是來救人的嗎?”
“是啊,我悄悄跟在保安後面,看見你躲在樹後,差點嚇死……”
“現在怎麼進去?”
“開門進去唄。”
鑰匙插進鎖孔旋轉兩圈,“咔噠”一聲,房門開啓。房間裡久未通風,濃烈的黴味和臭味撲鼻而來,薰得人透不過氣。夏末打開手機電筒,牆角里有個人伏倒在地,長髮遮面,身邊放着一塑料袋東西。
夏末走過去輕輕推了推她肩膀,問道:“你怎麼樣了?還好嗎?”
那人慢慢坐起身來,撩開長髮,露出一張年輕女人的臉,眼圈發黑,嘴角紅腫,在手機聚光燈下,臉色蒼白得瘮人。
“你別怕,我是來救你的。”夏末安慰她,“你能行走嗎?我們現在就逃出去。”
女子舉起雙手,一副手銬銬住她的手腕,手銬上一根鐵鏈連在牆邊的貨架上。
“夜王,他們竟然用手銬。”夏末憤憤。
“這我可沒想到。”夜王說,“我去找一把大力鉗來。”
“不用。”夏末從褲兜裡掏出鐵絲,扳直了,在手銬鎖眼裡捅了兩下,輕鬆打開。
“你還有這種技能?”夜王吃驚。
女子站起來,搖晃搖晃,顯得很虛弱。
“夜王,你有辦法出去嗎?”夏末問,“她這樣子爬牆有困難。”
“爬牆?爬什麼牆?出去當然是坐車了。”
夏末扶着女人,跟着夜王走進車庫,勞斯萊斯幻影靜靜地躺在昏黃的燈光下。突然它嘀嘀叫一聲,前燈閃爍,宛如一頭猛獸從睡夢中甦醒,把夏末嚇了一跳。
“別擔心,車庫裡沒有探頭。”夜王說,拉開車門讓兩人坐在後座上,自己坐在駕駛座,拉下兜帽。
勞斯萊斯駛出車庫,沿着車道向山莊大門駛去。接近大門時,夏末下意識地伏下身體,擔心被保安發現。
一切都很順利,大鐵門自動打開,汽車駛出山莊,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夏末從後窗望出去,大門的燈光快速遠離,讓她絞盡腦汁的難題就這樣輕鬆解決了,實在出乎意料之外。
“運氣好,保安都沒有出來看一眼。”夏末慶幸。
“他們不需要出來。知道RFID嗎?”
“什麼?”
“勞斯萊斯車頭上安裝了芯片,大門識別出它的身份,會自動打開。”
“噢……”
“接下來你打算去哪裡?”
“去地鐵終點站。我給路曉伍打個電話,讓他去那裡接應。”
“去派出所。”躺倒在後座上的女子支起身子,“我要去派出所報警,告他們綁架,毆打,非法拘禁。”
“行吶,我們送你到地鐵站,你自己去派出所報警。”夜王一口答應。
“你直接開到最近的派出所?你們救我出來,親眼目睹他們的罪行,你們要給我作證。”女子說。
夜王沒有出聲,夏末說:“我們不能給你當證人。你在警察面前也不要提到我們。”
“爲什麼?”女子瞪着夏末,“莫非你們跟德利集團有關係?”
“沒有關係。”夏末回答,“你叫什麼名字?爲什麼德利集團要抓你?”
“我叫吳靜,是環保記者。我追蹤德利有一段時間了,它旗下的多家化工企業,一直在違規排污,傾倒廢渣,污染環境。”
“所以王總就把你抓了?”
“他並不知道我在調查德利。他抓我是因爲我看到他們殺人了……”
“殺人?”
“我調查過程中遇到另一位姓繆的環保志願者,他告訴我他發現了一處廢渣場,證據確鑿。他開了輛小麪包拉着我去看現場,跑了很遠的路來到長江邊上,一個露天大坑有足球場大小,裡面全是沒有處理過的廢渣,氣味刺鼻。
我們等到傍晚,就看到兩輛大卡車滿載着廢料開到坑邊,下來兩個人指揮卡車傾倒。繆先生走過去詢問,我在後面偷偷拿手機錄像。那知他們一言不合爭吵起來,推揉中繆先生不小心滑到坑裡,正好卡車翻鬥裡的廢料傾下,瞬間就把他埋住了。我跑到坑邊,只看到瀰漫的灰塵裡似乎有一隻手招了招,就消失了蹤影。那兩個人也呆住了,我叫他們趕緊救人,他們卻把我抓住帶了回去,輾轉了幾處地方,關到了這裡面。”
“他們知道你是記者還敢抓你?”夏末震驚。
“他們不知道。那天我臨時出來,沒有帶證件和拍攝器材。幸好是這樣,否則暴露了身份,也可能會被滅口。”
“他們這樣膽大妄爲?”
“王總親自審問我,我咬定和繆先生只是路過,多管了一下閒事。我問他繆先生怎麼樣了,他哄我說已經送到醫院救治,卻不說是哪家醫院,也不放我走,把我關在一個破屋子裡。我估計繆先生多半是死了,夜裡找了個機會逃走,卻被抓住,打了一頓塞進汽車後備廂裡,送進了這個地方。”
夜王問道:“下屬工廠傾倒廢料致人死亡,應該由肇事者承擔責任,公司最多賠點錢,王淵深身爲總經理,何必要把自己捲進來?”
“我不知道,不過聽說德利集團馬上就要上市了,如果此時爆出負面新聞,定會引起各方關注,對他上市有影響……”吳靜說。
“明白了。”
“我和繆先生一面之緣,對他並不瞭解。德利集團財大氣粗,死人的事,他們一定有辦法擺平。沒有你們作證,我去報案也沒有證據。”
“你還有沒有別的證據?”夏末問,“你不是用手機錄像了嗎?”
“手機被沒收了。”
“他們知道里面有錄像?”
“他們不知道。我騙他們說手機是繆先生的,我打不開,他們就拿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毀了。”
“這樣啊……”夏末猶豫,但仍下不了決心當證人。
“王淵深這個人,從不相信別人。”夜王說,“手機若還在的話,就一定在他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