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從我父親講起。他是一個小城裡的記者,籍籍無名卻滿懷正義。有一次他跟蹤調查郊區一家化工廠違規排污時,接到一個舉報人的電話,說有收集材料要給他,他就去了。那人交給他一隻手提包,我父親還沒打開,就被四周衝出來的便衣摁倒在地。手提包裡全是鈔票,還有一封僞造的信件。就這樣,我父親以敲詐勒索罪,進了監獄,因數額巨大,判了十年。我和母親去探監,只見他戴着手銬腳鐐,頭髮全白了,嘴裡翻來覆去只有一句話:我是被冤枉的。”
“這種伎倆都會中招,你爹這記者可是白當了。”王淵深說,“怪不了別人。”
“是啊,”蔣醫生嘆道“父親後來一直說維護正義是需要代價的,我們小老百姓付不起。告誡我不要惹事,保全自身。”
“看來你壓根沒把你父親的話放在心上,居然惹到我們頭上來了。”王淵深問,“難道那家化工廠是德利集團的?”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德利還沒有成立,那家化工廠是德發集團的下屬企業。”蔣醫生說,“我那時讀高三,正要衝刺高考,發生了這樣的事,書都念不下去了。母親是家庭婦女,家裡就靠父親一人掙錢。失去了經濟來源,我就算考上大學也沒有用。
我都打算退學出去打工了,這時薛姐過來,給我家送錢送東西,緩解了生活上的困窘。最讓我們感動的是,她說她相信我父親是無辜的。這句話讓我和母親感激涕零,這世上除了我們母子,還有一個人願意相信我父親。我本來的志願是上醫學院,但考慮到學醫時間太長,不如學一個熱門專業,儘快畢業出來找工作。薛姐鼓勵我實現自己的理想,資助我上了五年醫學院。”
蔣醫生望着會議桌對面的薛管家,眼裡閃動着感恩的光芒,“畢業後,我沒有關係,進不了三甲醫院,只能去一家縣城小醫院,工資很低。那時我父親已經出獄,失去了公職,落下一身病。我這點收入養活全家已是捉襟見肘,欠薛姐的錢,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還她。薛姐知道後,介紹我進了聖心醫院,收入翻了幾番,一年後又幫我爭取到出國進修的名額。”
“你不知道她是德發集團的人嗎?”王淵深問。
“一開始不知道,進了聖心以後就知道了。那又能怎樣,我們家已經習慣了依靠薛姐,在我父母眼裡,她就是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的化身。我從國外回來不久,薛姐就對我哭訴了她的事,正巧董事長也在醫院檢查出來懷孕,我倆就商量了掉包的計劃。”蔣醫生說。
“你厲害,一樁陰謀三十年前就開始佈局策劃。”王淵深對着薛管家感嘆道:“人才那,我都自愧不如。”
“人算不如天算。”薛管家答道,“小蔣父親的事,凌總是做得有些過頭了,我只是想做些彌補,並沒有想到以後的事。”
“當時沒想到,後來凌德發拋棄了你,你就正好利用蔣醫生這顆棋子進行報復。”王淵深說,“問題是兩人的產期怎麼會是同一天?”
“我是董事長的主治醫生,董事長的預產期並沒有預計的那麼晚,我查下來應該會提早一個月的樣子,這就和薛姐的產期很接近了。我又用了一點催產素,讓嬰兒提前出世。”
“然後就移花接木,狸貓換太子。”王淵深說,又問薛管家,“你離開了德發集團這麼多年,怎麼又想到回來?想念兒子了?”
“我本來是不打算回來的。”薛管家說,“生下孩子後,我就回到老家。父母已經過世,留下的一點遺產,早就被兄弟們瓜分乾淨了。我在縣城裡買了一套公寓房,一個人住,做點小生意打發時間。我從初中起就離家住校,這麼多年一直在外面,和家裡人感情淡漠,回去後也不想和他們來往。蔣醫生有時發一些梓梓的照片給我,我知道他生活得好就放心了。他長大後是要繼承家業的,我跑去露面,反而會害了他。
如果沒有那次墜機事件,我就打算在小縣城裡終老一生了。但出了那麼大的事,梓梓重傷,凌總屍骨無存,我怎麼坐得住?得知梓梓回到悠雲山莊,我讓蔣醫生介紹我進來當管家,這樣我就可以守在兒子身邊照顧他。離開德發集團十五年,我老了,頭髮花白,身材發胖,沒有人記得當年的薛慕凌,也沒有人會認出薛慕凌就是薛白。”
“那我的孩子呢?”宮太太問道,“你對他好嗎?你來悠雲山莊,把他一個人丟在老家不管了?”
“你的孩子?”薛管家說,“我怎麼知道他在哪裡,我何必把他帶在身邊?”
“你們這兩個惡人,把我的孩子弄到哪裡去了?”宮太太嘶聲力竭,恨不得撲上去撕碎了她。
“董事長,你彆着急。”蔣醫生忙道,“你的孩子就在這裡。”
“在哪裡?”宮太太詫異地四處張望。
“就是她。”蔣醫生指了指夏末。
衆人大驚。
夏末一怔,忙擺手道:“這怎麼可能,絕對不是我。”她出生在千里之外的小村莊裡,是板上釘釘的事,濃眉大眼像父親,纖巧的鼻子嘴巴像母親,和這戶有錢人家搭不上邊。
“你崴腳那天,我聽到你的名字,就預感到這件事可能要兜不住了。”蔣醫生說,“薛姐讓我把孩子送遠一點,但我不忍心,就在本市找了一戶人家收養。放在本市,如果有什麼事,我可以照看到。我剝奪了她應得的權利,已經虧欠她了,只盼她能平安長大,我的良心也可以紓解一些。那戶人家姓李,是書香門第,夫妻倆都是教師。我跟了一段時間,看到他們待她有如親生,這才放了心。”
“她的名字叫李俞而?”夏末問。
“是啊,不就是你嗎。”蔣醫生說,“你自己回來了,這難道不是天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