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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真的已經盡力了。”她幽幽地嘆道。他的傷口原本已塗上了極強的金創藥,不再流血,經她這一重新處理,流出的鮮血早已浸透了牀單。

他的臉蒼白如紙,面無血色,她簡直想象不出他的身上居然還有這麼多的血可以流。

包紮完畢,她將牀單重新換過,又給他換了一件乾淨的衣裳。

他一直閉着眼不省人事,任人擺弄。

她握着他的手,見其心脈微弱,不禁有些擔心。忍不住問道:“他的心臟現在跳得很弱,要不要緊?”

薛紋猶豫了一下,道:“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即使現在他的傷口已然無礙,他也……他也很難活過明天。”

“什麼!”荷衣大驚,幾乎要跳起來,怒道:“你不是說你會幫我救他的麼?”

“我們若不做剛纔那一下,他立即就會死。做了,他又可以再活幾個時辰。這不是救他是什麼?”

“可是……可是他看上去很安靜啊!”她淚水狂涌,禁不住小聲抽泣了起來。

“那隻因爲我們點了他的穴道,他昏了過去而已。他的身子太弱,穴道不能點得太久。等會兒一解開穴道,他就會開始抽搐。他的心臟偏偏受不了這種抽搐。所以……早晚……他是要走的。你……你還是想開些罷。何況他的傷口就算是已全愈,由於拖的時間太久,又在水中浸過,以後每逢陰冷潮溼的天氣便會發作,痛得死去活來。早知有這種活罪,依我看,還不如現在就死掉纔好。”

荷衣顫聲道:“你是說,他一點救也沒有了麼?”

薛紋道:“嗯。每一次抽搐,他的心臟就大會受考驗。他絕對挨不過三次以上的抽搐。”

剛剛燃起的希望突然破滅,她渾身一震,心口莫名地絞痛起來,忍不住抱着慕容無風,傷心地哭道:“他若死了,我便和他一起死!”

薛紋長嘆一聲,道:“你可知道,二十年前我親眼見着自己的情郎被人推下了萬丈懸崖。我原打算和他一起死,可惜我的武功不夠好,還是給唐淞抓住了。”她冷冷地道,胸口起伏,情緒十分激憤,“他不讓我死,把我弄成這個樣子,還讓我還給他生了十個孩子。——那些孩子一生下來就被人抱走了,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們是男是女。”

荷衣道:“你要我殺的便唐淞?”

薛紋道:“不錯。”

荷衣道:“殺這種人不用跟我講條件,免費。”

薛紋道:“多謝。我想他已經快要進來了。”

廊外果然傳來腳步聲。她將慕容無風抱到牀後藏好。迅速收拾好牀上的東西,將薛紋放回被中。又衝到門邊將昏倒的丫環藏到浴室。自己抽了劍,伏在牀邊的一個衣櫃之後。

門輕輕地推開了,進來了一個穿着青袍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身材高大,雖已年近五十,仍然很漂亮,很有風度。荷衣忽然覺此人的神色像極了唐三。唐家的家法對自己的子弟向來是毫不客氣,不然這個家族也不會在江湖上屹立三百年。

“阿紋,我來看你來了。你今天過得好麼?”男人的聲音居然很溫柔,很動聽。

“很好。我這種人,還有什麼‘好’與‘不好’?”薛紋在牀上冷冷地道。

“今天谷裡出了點事,所以我會很快的。這幾年,唐家的男丁真是越來越少了。老大老三他們幾個娶的姬妾,全加起來還不如你一個人生得多。”那男人道,走到牀頭,便去剝薛紋的衣裳。

“我原本就是你們唐家的一頭母豬而已。”薛紋道,“別碰我,你真讓我噁心!”

“啪!”男人兇相畢露,一掌打在她臉上。

荷衣冷不防一把飛刀射了過去。正中他的手腕,力道太大,幾乎將他的整隻手掌都切了下來。還沒等那他回過神來,她已點中他的全身穴道!那人便一頭倒在牀上。

薛紋喜道:“我果然沒找錯人,你的手腳真快!麻煩你挑斷他的手筋和腳筋。”

薄薄的柳葉飛刀在那人的四肢上輕輕一劃。

“將他放在我面前,頭對着我的頭。”

她依言將那人擺好。

“你們走罷。從後門走,後門的後面就是後山。山上有一個土廟。雖然我不知道你會往哪裡逃,但那裡是我以前和情郎私會的地方。你至少可以安安靜靜地歇一晚,再想怎麼逃出去。”

“多謝。”她抱起慕容無風,找了一件厚毯將他包了起來。

臨行前,她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兩個人,忽然想起薛紋四肢全無,忍不住又道:“你準備怎麼殺他?”

“我咬死他。”薛紋淡淡地笑道,“再見……其實不是再見。我們永遠也不會再見了。”

她從後門悄無聲息地溜出來,唐門的某一角落似乎遠遠地傳來打鬥之聲。但她帶着慕容無風向後山逸去時,並沒有人發覺。她很快找到了那個破廟,而且很快明白了爲什麼薛紋會選中這個地方作爲幽會的地點。

小廟遠遠地坐落在山腰一個極偏僻之處,背後有一個山包,正好擋住所有的窗戶,就算是有人在廟裡點着燈,山下的人也完全看不見。那廟年久失修,一片頹敗的景象。裡面有一尊佛像、一個香案、幾個香爐。黑暗中荷衣也來不及細看。她將香案的一整塊桌面劈了下來,墊在潮溼的地面上。然後將慕容無風輕輕地放在木板上。掏出臨行前山水給她的火摺子,生起了一小團火。然後坐了下來,復又將他抱在懷中,用自己的體溫溫暖着他。

他的呼吸卻是不尋常地急促而細微,漸漸似乎連呼吸的氣力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