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風燈高掛寨門,寅時初起,正是人最匱乏之時。兩道黑影從兩旁的圍牆翻過,悄悄地摸至寨守的身後。被掩住口鼻的兩名寨守只是感到喉口一陣冰涼,就墜入了無邊的黑暗。而在那黑暗之後,趙覲鄴與趙噲義的身影也顯現了出來。
事情會比想象中的要順利,大門很快就被兩人打開,暗藏在不遠處的匪兵們也依次進入了山寨。起初,趙覲鄴還有一絲疑惑,但當青壯們把持住各個要點後他才真正地放下心來。
在寨門左近有一草屋,內有四五青壯,顯然已經飲酒過度,正酣然入睡。幾人很快被匪兵控制,他們渾身被麻繩捆紮,嘴塞絮布,正恐懼看着衆人。
“好酒!”
趙噲義興奮地拿起了其中的一瓶殘餘,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頤”起來。
趙覲鄴看着這位便宜族弟,不僅皺了皺眉,在他看來趙噲義總有一天會死在喝酒這件事上。其人嗜酒如命早已路人皆知,而他卻不知杜康本是害人之物,還猶自沾沾自喜。酒肉非義氣,亦觀真性情,古往今來皆如此。只是從明初開始,那些所謂草莽英雄都被一本水滸給忽悠了,竟學那宋江、李逵之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徒增笑耳。
知道勸不住對方,趙覲鄴也只得暗暗記下,等它日賣噲義一個教訓,只有那樣才能對其釜底抽薪、標本兼治。當然,現在還不是想這些問題的時候,既然抓到了舌頭總要利用起來。
“我問什麼你答什麼,不然......?”
趙覲鄴的匕首緊貼着對方的喉嚨,這個傢伙顯然是這羣人中最怕死的,在死亡的脅迫下他顯得很恐懼,只是不住地點頭。
“今日寨內防衛爲何會如此鬆懈?”
舌頭表現得很配合,在趙覲鄴詢問後,他就很快一五一十地招了出來:“各位好漢饒命,我只知前幾日剛有官兵過境,聲言匪首,哦,不,義軍頭領小安王已梟首,老爺也因此放了衆人休沐。不想今日寨中又來了幾位錦衣衛使,老爺特命人設宴款待,寨中青壯皆已去赴宴。而我等留守此處也才賞得少許酒水,誤了差事,卻不想讓各位好漢撿了時辰......”
俘虜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供了出來,只爲能乞求趙覲鄴饒其一命。他害怕自己說完後,對方還是會殺人滅口,故而愈發的胡言亂語。
“錦衣衛?”
趙覲鄴早已練就了鐵石心腸,在命人了結了這幾個俘虜後,他不禁唸叨起了錦衣衛三字。
在後世,錦衣衛的大名可是如雷貫耳,不管是在影視作品還是在文學作品中,他們都是一個不可或缺的素材。當然,這些只是趙覲鄴對其的大體印象,在趙覲鄴眼中錦衣衛這樣的特務組織依然是一個神秘的所在。其實,錦衣衛全稱是“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雅稱爲緹騎,前身爲太祖朱元璋時所設御用拱衛司。作爲皇帝侍衛的軍事機構,其掌管刑獄,賦予巡察緝捕之權,下設鎮撫司,從事偵察、逮捕、審問活動,且不經司法部門,乃是著名的酷政。歷史和現實到底有多少差距,趙覲鄴也無法辨明,這是他第一次接觸錦衣衛,在此刻他的好奇心倒是佔了七成。
不過計劃還是要繼續,在確定了對方的情況後,一行人開始兵發兩路向村寨中心進發。趙覲鄴和趙噲義帶領匪徒中的精銳主攻袁府,而王老麼等人則鼓動貧民騷亂從而能使他們能渾水摸魚,這些也都是匪徒的一貫策略。擒賊擒王,聚衆銷贓,農民起義自陳勝吳廣起,不外如是。
人影憧憧,急行的腳步聲彷彿融入了黑夜之中,愈到村寨的中心,酒氣愈發的濃郁。趙覲鄴在拔除了幾個明哨後,很順利地殺入了袁府。衆人皆入,方見行門內朱樓畫棟、貴氣煞人,光是那前院就四面出廊,紅窗油壁,猶可見小人嘴臉。袁府主人也曾任縣官,後因閹黨牽連而罷官回鄉,其家倒也算殷實。常言道,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在看到袁府的氣派後,趙覲鄴才知道此言不虛。不過,此等美景卻無人欣賞,只是片刻便聞犬吠聲起,匪衆們不得不蜂擁而入,厲聲喝起。
“惡犬!”
趙覲鄴不善暗器,在其發現此等畜孽後早已來不及,很快喊殺聲就打破了夜晚的寧靜。其實到此刻,勝負早已註定,袁府這邊剛有動靜,王老麼那邊也遙相呼應。匪衆大部不待片刻就殺入了後院,對方或是家丁或是武師皆宿醉無力,在猶如虎狼般的匪徒面前很快就敗下陣來。
“殺!”
趙覲鄴向來身先士卒,他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古人的素質並非如書中所言那般聰慧,他也曾嘗試過訓練士兵,只是收效甚微。現在他帶領的士兵雖已懂得兵陣,但在實戰中,往往還是單打獨鬥,逞匹夫之勇。
匹夫之勇不可取,但現在他們要勝利,還得依靠個人武勇,趙覲鄴作爲匪衆的表率尤爲重要。將乃兵之膽,這句話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利刃劃過,一劍封喉,趙覲鄴的風格向來如此,即用最小的代價消滅敵人。在其身前的武師不甘地倒下,對手的劍太快了,等他反應過來時,喉口早已噴出了一簇鮮血,窒息、寒冷以及黑暗,這是他最後的感覺。殺人有時好比遊戲,你會興奮也會麻木,不過當你真正面對死亡時,你感受到的更多的是恐懼。武師的腦海中,彷彿浮現出自己曾經殺過的每個角色,他們在咒罵着、嘲笑着......
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對手的倒下,並沒有讓趙覲鄴放鬆警惕,很快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
“砰!”
一聲巨響彷彿穿透了他的耳膜,子彈就從他的耳邊劃過,端的是驚險異常。
“火統?”
虧的是趙覲鄴天生警覺,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在其躲過第一個火統之後,後續的幾聲火統也相繼而來,趙覲鄴顯然是對方的目標。不過,他憑藉着過人的身法很快躲過了對方的追殺,只是在其身後的匪衆卻沒有這般幸運,幾人相繼中彈,一時間匪衆的攻擊竟停頓了下來。
看到此景的趙覲鄴是又惱又怒,他算準對方換彈的檔口,疾步衝入了其中一個房間。破門而入的趙覲鄴入眼就看到一個身穿勁裝的中年男子,對方看到趙覲鄴也迅速地丟棄了火統,並拔出繡春刀迎了上來。金鐵交接聲響起,中年男子雖擋住了趙覲鄴一擊,但他也被逼退了到牆角。趙覲鄴的劍既快又狠,讓勁裝男子難以招架,只是五個回合,對方就已梟首。趙覲鄴剛撿起對方的繡春刀和火統,院裡就傳來了破窗之聲。
“不好!”
對方一定是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知道同伴已遇害,方纔準備突圍。對手一共有七把火統,若是每人都有男子這等身手則匪衆危矣。趙覲鄴的擔心很快就變成了現實,對方一共六人,很快就將匪衆殺得七零八落。不過,對方似乎在猶豫向何處突圍,此時的袁府後門也傳來喊殺聲,顯然是王老麼等人也已殺到。
“走,前門!”
這羣人中的一個老者顯然是聽到後方的喊殺聲更甚,而選擇了
從前院突圍。趙覲鄴可不會讓對方這麼容易逃走,他看得出來這羣人中真正的主角是在這五人中間的陰柔男子,而他的目標也是對方。
趙噲義的身手雖比之其他勁裝男子要好得多,但也不是老者的對手。在對方的攻擊下,趙噲義很快就被逼退,他臉色緋紅,顯然是吃了暗虧。在趙噲義運氣之時,另一個勁裝男子也盯上了他,對方舉起了手中的火統,想要暗下殺手。趙覲鄴剛剛趕到,他看到此景,只得拔出背後的繡春刀奮力一擲。人快刀更快,刀刃劃破長空,瞬間就斬下了對方的右臂。處於劇痛中的男子很快就被跟上的趙覲鄴補了一刀,而在男子倒地的那一刻,趙覲鄴看也沒看,劍鋒直指對方中心的陰柔男子。
對方沒有想到亂民中竟還有此等高手,陰柔男子左右的侍從迅速擋在了他的身前,而此時,陰柔男子的眼中也流露出一絲慌亂。雙龍戲珠,一龍擺尾,趙覲鄴的劍挑開了左右侍從的刀刃,繼續刺向目標人物。
“鏘!”
陰柔男子雖慌亂但並非如趙覲鄴想象中的那麼不堪一擊,相反對方的劍法還頗具章法,顯然也是得過名師指點。被對方擋住劍勢的趙覲鄴只得後退,以應付身後的兩個侍從。趙覲鄴的武功之深就是老者都能感受到,他迅速地加入了戰團,以抵擋趙覲鄴的攻擊。而另一方面,趙噲義也加入了戰團,他拖住了另外兩個侍從,而很快陰柔男子也加入圍攻趙覲鄴的戰鬥中。對方且戰且退,而趙氏兄弟則是步步緊逼,場面一時間竟陷入了短暫的平衡。
老者在對陣趙覲鄴的過程中,愈戰愈心驚,對方的劍法隱隱有道教之風,但卻處處體現出殺伐之道,全然沒有修行者的自然之心,端的是邪門。而趙覲鄴也是吃驚不小,如果這些侍從只能算得上好手的話,那麼這名老者則稱得上一流高手。每當他要了結兩個侍從時,對方總能適時地給予補救,端的不是簡單角色。癡人習武,三年可成,趙覲鄴在魂魄奪舍之前,就是憑着那股癡兒的認真勁纔有如此武功,而對方顯然是通過日積月累纔有這等身手,可以說是經驗豐富。不過,趙覲鄴顯然還是技高一籌,在四人的圍攻下,他依然應付有餘。
後院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大羣亂民相繼涌入,一時間陰柔男子等人竟陷入了重圍。在此等絕境,常人都會有感情波動,而趙覲鄴也乘此賣了一個破綻,不出其所料除老者外其餘三人相繼入甕。
“小心!”
老者剛喝道,兩位侍從就先着了道,而陰柔男子也在隨後出了暗虧。而與此同時,趙噲義也手刃了他的兩個對手,加入了這邊的戰鬥。
“將軍威武!”
“將軍威武!”
圍觀的匪衆也看得出趙氏兄弟已經勝券在握,他們竟在四周呼喝起來,而失去了幫手的老者和陰柔男子,一時間竟陷入了絕望。
趙噲義顯然還在惦記老者讓他吃了暗虧這件事,他主動盯上了對方;而另一方面,趙覲鄴也纏上了陰柔男子,他的劍招愈發犀利,幾欲斬下對方的頭顱。劍由心生,劍如其人,又是一劍劃過,陰柔男子的頭巾被趙覲鄴挑落,青絲臨風而下,對方竟發出了一聲尖叫。
趙覲鄴聽出了對方驚懼之下發出的女子嗓音,他這才認真觀察對手。對方沒有喉結,而眼線也人爲地描粗過,其鼻膩鵝脂,端的是見之忘俗,再加上此刻眼中兩行清淚,更是女兒家無疑。
“女人!”
一時間,趙覲鄴竟有些愣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