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應如此遲緩。
我深深地嘆氣,我身邊的人……也都只能如此了。
再次低頭,認真翻找起來,剛剛來的人裡,若我沒猜錯,該是還有拓跋家和蔣氏一族的人。最近這上陵各方面的勢力蠢蠢欲動,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早早的吃過晚飯,估摸着樑三要來,我便早早的躲了出去,不能怪我不講信用,只是現在這個時候,着實不想見楊世遺。
天色剛黑,各家燈火剛剛點亮。紅玉街和主街依舊熱鬧的很,人潮涌動,車來車往。偶爾傳出幾聲呵斥聲,嬉笑聲,吵鬧聲,卻也更加讓人暖心。
我出了清風閣便沿着主街向右走,難得如此的悠閒。連帶着看身邊的路人都覺得順眼的多,只是如此良辰美景,卻被眼前忽然出現的人給破壞個一乾二淨。
是秋末,依舊帶着那礙眼的面具,我無視之,想要繞路而行,他卻橫豎都擋在我前面不讓我走,再好的脾氣也被惹火,沉聲開口,“你有話便說,婆婆媽媽個什麼勁!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男人了!”
他露在面具外面的嘴角便是一抽,半響幽幽的盯着我道,“我只是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既然你如此態度,那便罷了。”
我糾結了,硬着頭皮拽住了他,“說吧,若是有用的,便當我欠你一個人情!”
他停住了腳步,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在衡量我話的真假,見我挑眉瞪他,他才緩緩開口,“鬼王來中原了!”
丟下這個讓我吃不消的消息,他忽而又悄無聲息的消失了……臨走前還不忘在我耳邊提醒,“記住,這次是你欠我的。”
好心情頓時沒了,呆在原地站了半響。直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我纔回過神,是吳羅,站在我的眼前冷哼,“秦漾,果然是個沒膽子的,我們來赴約,你竟敢躲出來!”
她在這裡,樑三肯定也不遠了,躲是躲不掉了。
索性涼涼地瞥了她一眼,不發一語轉身便往回走。
吳羅顯然已經被我幾次三番的‘囂張’訓練的處變不驚了,竟然沒有生氣,領着身後的丫頭三兩步小跑追了上來,虛張聲勢的開口,“喂,秦漾我問你,你真能將我大兄救出來?”
“不能。”簡短兩字算作我的答案。
她一愣,卻是乖乖的安靜了下來。一直到我們遇見樑三,她纔看着我忽而又說了一句,“秦漾,望你盡力。”
我不着痕跡的打量,卻發現她不僅頭上的釵飾只剩一根,就連身上穿的衣服也從上好的蘇錦變成了次等的羅綢。她見着我看她,不禁窘迫,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衣服,臉色微紅瞪我。
再多的不喜,也不禁心下暗歎,算了,不過是一個被慣壞的丫頭罷了!
樑三兩三步便走到我們的面前,見我表情自在毫無愧意,卻是眼睛一眯,一聲冷笑,“秦公子好信譽!也不知道你生意是怎麼做的,你這般做人,誰人還能信你!”
左右查看,卻發現除了他和吳羅卻是沒有別人了。
不管怎麼說都是我理虧,遂即也不多做爭辯,摸了摸鼻子直接開口問道,“說吧,你們口中的‘貴人’住哪裡?”
他倆的表情很是整齊,呆一下再疑一下,見我表情不耐煩了,樑三終是乾巴巴的開了口,“以爲你曉得。算了,我總也知道他的一處別院,去撞撞運氣吧。”
楊世遺的別院有些偏僻,上了樑三的馬車又用了大半個時辰才走到。
我站在原地,等着樑三帶來的下人去通報,豈料門口的人開門後一眼就看到了我,往前一湊身子高聲問道,“是秦漾公子?”
吳羅一喜,搶着答道,“是的,是秦漾公子!來拜見你家主子。”
那僕人卻是看也未看吳羅,直接衝我一笑,“秦公子,我家主人說了,若是你來了,讓你直接進府。哦,我家主人正好今天也在這裡,巧的很!”
我很是遲疑,楊世遺知道我要來?那僕人話音一落,吳羅卻是急急的將我一推,“快去快去,那貴人要見你!”
她的聲音稍大,所有人便都看向了她,她尤不自覺,低聲趴在我耳邊低語,“以前的事便當我的錯,只要你能將我大兄救出來,我發誓……我發誓以後再也不瞧不起你!”
我也發誓,我臉紅絕不是因爲她靠我太近……絕不是。
那僕人卻是又叫道,“秦公子,請進來吧。”
我胡亂的一點頭往前走,樑三卻是也要跟着進來,那僕人伸手一擋,面容不變,“這位公子不好意思,我家主人說了,只見秦公子一人。”
聽聞此言,我回頭看樑三,他也正好看向我,臉上的表情焦急糾結,我知道他在急什麼,無非是怕我壓根不提這事,或者就是怕我胡亂說。
遂即爲了讓他放心,我便擺了擺手安撫道,“你走吧,放心,答應你的事一定會盡力!”
他鬆了一口氣,往後一退,見門要關上不知想到什麼又急急的開口,“秦漾,你對楊家兄長說話客氣點!”
此言一出,關門的僕人也是一愣,遂即面不改色的對着樑三說道,“公子,已近夜,請回。”話音一落,門被啪的關上。
樑三和吳羅,還有四個僕人,便這麼被關在了門外,風一吹,門口懸掛的一雙紅燈籠便稍顯寂寞晃了起來。
吳羅遲疑的上前,低聲問道,“樑三哥哥,我們走吧?”
樑三看了一眼別院的大門,猶豫着道,“還是別了,等等吧,等等。”
此刻的我卻是已經開始欣賞起楊世遺的園子了,光線很是明亮,每隔十步便有兩盞燈籠,加上月光一照,整個園子便更顯古樸典雅,氣韻悠長。
再往前走,卻是有一處湖泉,湖水在夜色裡碧波盪漾。湖泉對面便是亭臺樓閣,此刻裡面燈火輝煌,偶有人影走過。樓宇屋檐更似有沖天之勢,還未走近便覺得氣勢逼人。
果然……這園子和它的主人一般,初看未覺,再看‘大驚’。
我停下了腳步,伸手一指對面,開口問道,“你家主人便是在那裡?”
“回秦公子,我家主人說了,讓你再往前去。”聲音變成了女聲……我詫異的回頭,她便一行禮,“婢女給您帶路。”
神出鬼沒一般。
我眼皮一跳,也不多言便老實的跟了上去。
左拐右繞,不出片刻,便看到了那人,於一片花海之中端坐在地,懷裡抱琴。許是喜靜,他旁邊一個伺候的人也沒有,那婢女將我帶到也默默的退了。
我走了過去,怕嚇到他故意踩出了響動,須臾,覺得他知道有人來了,才清了清嗓子開了口,“楊大哥這裡風景真是好得很……前幾日上陵還飄着雨夾雪,這幾日你這裡便開了花。”說着我便擡了頭,仔細觀看。
真的是美麗好看,是那種大朵大朵的桔紅色,掛在樹上,自樹頂端向下蔓延。
他聽到我的話,偏過身子單手撐了下巴看我,輕輕笑道,“是烽火樹。”
烽火樹?木棉花?我震驚……又再仔細的盯着看了一會方喃喃問道,“那不是南國纔有的麼?如今北國怎麼會出現?”
他瞥了我一眼,“哦,因爲我喜歡。”似乎怕我不懂,他又解釋,“我府裡有溫泉……和城外那暖玉谷相連。”
眼皮不安的又跳了一下,我輕揉眼角,鼻尖是淡淡的花香味,耳邊是楊世遺的話。他說他用那別人珍之重之的溫泉水來養這二十幾棵樹?
《百草經》裡記載:木棉花,味淡、澀、平。清熱,利溼,解毒。用於泄瀉,痢疾,血崩,瘡毒。主霍亂中惡,赤白久痢,除甘匿、疥癬。牙齒蟲痛,並煮服及含之,水浸洗目,除膚赤。
腦子裡快速的將《百草經》過了一遍,楊世遺卻是撿起地上的一朵落花,忽而開口,“木棉又稱英雄花,你知道爲何嗎?”
我自然不知,搖頭。
他放下那花朵,手指在琴絃上輕撥,“它從樹上落下的時候,一路旋轉,始終保持原狀,落在地上,卻也是不褪色,不萎靡,便如同英雄般的與這塵世道別。”
我沉默,他喜歡的恐怕是那‘英雄’二字吧。難得的機會,我便在這小林子裡來回的走動觀看,竟是滿樹的紅花,無一片綠葉。
琴音逐漸連了起來,配着這景色更添優美。他輕瞟了我一眼,低眸道,“你來的倒也湊巧,不過剛開,花期十五天,你若喜歡隨時可來。”
我觀賞夠了,索性回到他身邊直接坐到了他對面,笑着答道,“多謝楊大哥,只是這好景偶爾一賞便可,多了便也膩了。”
他彈琴的手一頓,四周便恢復了靜謐。
地上鋪着大塊的毛氈,坐着倒也不涼,見他眸色不明的看着我,我便也雙眼發亮的回望。
良久,他終是一嘆,很是煩惱的模樣,“我若不問,你便不說了嗎?”
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瞪大眼睛反問,“喔?楊大哥所說何事?”
他一頓,深深地看了我兩眼,接着便帶了些似笑非笑,“聽說,吳氏阿羅剛剛發誓,以後再也不瞧不起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