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聞得此言,表情遲疑而憂鬱的看着我,“公子,你辛苦了……”
我一愣,眼睛在她臉上來回的打量了幾圈,緩緩搖頭,“不,我一點都不辛苦。”
她倒是沒有再堅持,只默默的低了頭,聲音暗淡了幾分,“我曉得的,你不願告訴我們。天色已晚,紅袖便先告退了。”
我實在無奈,也不知道她到底想了些什麼,見她真要走,揉了揉額頭開口喚道,“慢着,你有興趣去趟夏國嗎?”
她快速的轉身,臉上的表情很是詫異,“啊?夏國?何事?”
我敲打了幾下桌子,一字一頓的開口,“花葉死了,消息卻沒有傳過來。”
只一句話,她的臉色便變了幾變,最後直至蒼白,身子微不可察的顫抖,我等着她恢復平靜,示意她坐下來喝口水再說。她搖了搖頭深深喘了幾口氣,聲音細弱的開了口,“公子……我只覺得,我這裡,心裡好難受,太難受了。”
我自然瞭解那種感覺,只低着頭不語。
她卻是又開口,聲音裡已帶了哭音,“如何死的?初夕她們可有幫她收屍……可有……幫她換一身漂亮的衣裳,我只記得花葉她最愛美,若是不幫她換一身好看的衣服上路,她恐怕不會高興的。”
再擡頭,她已經滿臉淚流,一向以理智冷靜爲名的紅袖,難過的如此真實,難過的喘不過氣。我的鼻子也是酸的厲害,只想流淚,使勁的眨了眼,輕聲開口,“有的,一定是有的。”
屋內燭光搖晃,明滅不定,眼前恍惚出現花葉那張明媚的臉,耳邊是紅袖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心裡說不清的空洞,須臾,等着她的聲音小了一些,我開了口,“這件事情先不要張揚。若是北國和夏國我們的人都沒出問題,那就是我們被人盯上了,也可能是中間的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總之去查!”
她淚眼婆娑的看我,緩緩的平穩了呼吸,“嗯,去查。紅袖明日便動身。”
對於她快速的恢復狀態,我很是欣慰,卻更多的心酸,默了一下安頓道,“你自己找個理由騙過離兒她們,水路走更快到,帶走一些人幫你。”
她擦乾眼淚點頭,我卻還有些不放心,只是看着她那張臉卻什麼都說不出來,最後只嘆息道,“注意安全。”
門開門合,屋內又只剩下我一人。
呆呆地坐了半響,我看着滿桌子的情報資料才淡淡地開了口,“以後我不在,不許人進我的書房。”
良久,空氣裡傳出了暗衛沉凝的聲音,“是。”
恢復沉默,世界一片安靜。燭淚流乾,我只覺得渾身疲累,再無言語的趴在了書桌上。
日升日落,每日裡暗衛都按我的吩咐將各大家族發生的事情稟告了上來,事無鉅細,我便乖乖的翻閱資料,從中尋找異樣。
只是最爲奇怪的是,吳氏一族做爲上陵四大家族之一,經歷此番大劫卻沒有引起轟動。
再細查,看着暗衛給我放在桌子上的資料,我卻
覺得越發的看不懂楊世遺起來。吳玖一家是嫡子一族,正宗嫡系,短短一夜之間全部換血,據說上面的貴人卻沒有趁機除掉吳氏一族,而是全力扶持了一吳氏旁支。可以說,現在的吳家已不是昔日的吳家。
我又翻了幾頁,暗忖楊世遺還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吳氏一族先前家大業大,現在賬面上剩下的卻只有十多家珠寶絲綢店鋪,幾艘客船,連帶着黃河一帶的治理權都被收回,上陵吳氏一族……名存實亡了。
如此幾日匆匆過去,我正看書看的心力交瘁……頭暈眼乏,屋外就有人通報,“公子,淨兒姑娘來了。”
那人的聲音頗有些遲疑,我本就心情不耐,遂即回道,“來就來了,你猶豫個什麼勁?”這般說着,我便放下書往外走。
屋外的人看着我出來,往前一湊,琢磨着開了口,“公子,不止淨兒姑娘,她身後還跟着數十位公子小姐……”
我腳步生生的一頓,偏過頭來若有所思的看他,“哦,如此人多,此事……是該猶豫。”
這般說着我便收回了腳,往書房裡一退,一邊匆匆丟下一句,“就說我不在。”隨即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須臾,我剛剛坐回了椅子上,門外就響起了那僕人苦巴巴的聲音,“公子,恐怕不行了……淨兒姑娘已經帶着一大幫人過來了。”
我皺眉,不知細雨樓何時有了這麼笨的下人,只壓低了聲音吩咐,“我都說了,我不在!”
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此話雖俗卻極有道理,她平日裡一個人來我便已經疲於應對,如今領了一大幫子人,恐怕事情還不小!
只是這邊我的話音一落,那邊極其高昂尖銳的就響起了一個女聲,“秦漾!你說你不在!你當我們耳朵是聾了嗎,你竟敢說你不在!”
我默了一下,迅速回憶起聲音的主人,是吳羅!奇怪,居然沒有被抓?猶記得那日吳玖被圍,她急忙的就下了崖,起初以爲她是去搬救兵,後來才知道原來她是去逃跑……
沒想到的是,吳家沒落,她倒還囂張的起來,看來還沒吃過什麼苦頭。
我琢磨的時候,外面卻是傳來一個低低的呵斥聲,“吳氏阿羅,你還想不想你大兄活!”
吳羅捱了罵,委屈的撇了撇嘴,終是死死忍着不再開口。
門被輕敲三下,淨兒的聲音便怯怯的響了起來,“秦哥哥?淨兒來了,請你開門一見。”
非是我不想見她,奈何覺得剛剛丟了面子,只得現在裝幾分樣子,咳了幾聲隔着門回道,“前幾日落了水,不想一個不注意便得了風寒,大夫安囑了,近幾日不易見風。”
外面一陣沉默。
我自己竟也覺得尷尬莫名,只得假意的又哼哼唧唧了幾聲表明了我真的難受。
良久,外間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卻是樑三,難得的慎重,“秦漾,我知道此番我們前來尋你很是沒有道理,但是思來想去,能救得了吳家大兄的人,恐怕目前就你一個了。”
這話說的很沒有依據。嘴角不禁泛起一絲冷笑,權勢滔天的世家大族在上陵數不勝數,救吳玖,居然來找我?可笑。
不理我這邊的胡思亂想,他卻是又開了口,聲音裡滿滿的悲涼之意,“說實話,我們合起夥來找你,此事未曾稟告過家族,出於私人交情,我們不想吳家大兄落得一個身首異處。也許這一回去便會被禁足警告,甚至成爲不懂事的棄子,卻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說到最後,竟夾雜了幾絲苦笑。
只是他話音未落,我腦子裡便想起了這幾日裡看到的情報,皆說上陵其他家族聽聞吳氏一族的事情後,紛紛與之撇清關係。莫不說別的,就說這樑家,在吳家出事的第二天便將自家二子的嫡妻以莫須有的罪名攆出了府,這女人便姓吳,不過是吳氏一族的旁支。
要是讓梁氏家長知道樑三這廝竟還敢爲了吳家嫡子吳玖奔波走動,不說吳玖會不會立即死掉,就說樑三自己,也會立刻不好過了。
我習慣性的揉了揉額頭,斟酌着開口,“你們如何以爲我便有了那天大的本事,救得了吳家嫡子?”
樑三聽到我說話似有鬆動之意,身子一動,快速的答道,“你知道的,那楊家兄長身份尊貴,此事其實也因他而起,吳家大兄現在被……”
“說重點!”我不耐煩的打斷。
他一頓,終於慢了下來,“重點就是,秦漾你若開口求他,說不定吳家大兄便有了一線生機。”
我無意識的翻了個白眼,“我和他不熟。”
這邊廂我話音剛落,那邊吳羅便突然的插進了話,“你胡說!我明明看到你那日從崖頂下來,不僅換了一身衣裳,還上了他的馬車!”
猛然的,嘶的抽氣聲整齊的響起……其中包括我的一口輕氣……原來她不是逃跑,是躲在一邊偷窺去了。
她猶覺得說得不夠,補充道,“我還看見他對你溫柔體貼,除了對你言笑晏晏,還給你拂掉了肩上的雪花!”
沒有理會大家忽然而來的沉默,吳羅很是得意的睜大了眼睛,扯高了嗓門,“怎麼!還敢說自己和他不熟!”
本來無事,但被她這麼斷章取義的一說,生生的被說出了幾分意思。估計此刻外面的那些人已經心思百轉了吧。
我冷哼了一聲,涼涼的道,“就算是我與楊大哥關係不錯,我又何必去幫你們?試問,我與你們可曾有過什麼交情?”
此話的效果立竿見影,他們自然和我沒有什麼交情。半響沒有動靜,我很是自得的輕喚,“來人,送客!”
沒有動靜,淨兒的聲音卻是脆脆的響起,“秦哥哥,我知道你不是個無情之人,那吳家大兄我也見過幾面,又不是什麼窮兇極惡之人,你若是能幫,便幫幫吧。”
我沉默,吳家現在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叛國之罪可不小,哪裡是什麼順便的事?
稍一停頓,她卻是又開了口,“不管如何……你可不可以先將門打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