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送……回來?
頓時,胸口便是憋了一口氣。楊世遺這廝,這是打定主意不讓我逃了麼?眼見着我臉色變來變去,阿一的神色便變得有些奇怪,少頃,幽幽的開口道,“公子,走吧。”
我默,瞥了他一眼出了大門。
一路行着,便覺得路人瞅我的眼神頗有些奇怪,我回頭看了一眼阿一,瞬時覺得肯定是因爲他那張臭臉惹的禍,隨即一邊走一邊偏着頭瞪他,“公子我也不是很想要你,你有本事擺着那副臉色給你家主子看去!”
他嘴角輕微一扯,“公子說笑,莫不說阿一沒有本事,便是有本事也不敢的,更可況阿一本來長的便是這副模樣。”
如此……我便真的對他無語了。眼見着越來越多的人向這邊偷瞄,我便是神色不善的瞥了一眼身後的人,“走快點!”
他頷首,低眸間輕聲道,“諾!”
從楊世遺的府邸出來的比較急,是以身上還穿着他那身比我大了很多號的衣裳,這般一加快了腳步,便覺得這衣裳着實太累贅了些,容易絆腳。
一路提着衣襬,走着走着便覺得不耐了起來,隨即停下了步子回頭瞅他,“太子的馬車呢?”
阿一停下的步子很是從容,聽到我的問話便是回道,“在府裡。”
我頓了一下,扶額,“在府裡?如此遠的路程,那我們爲什麼不坐馬車?”
“我家主人說了,今日公子你來府裡時便是步行而來,由此可見,你是不喜坐車的,是以……”不知爲何,我覺得他說這話的時候,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狐疑的瞅他一眼,卻見他的神色正常的不得了。
最後直至回了府裡,我的身上已然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秦思歸坐在屋檐下長廊上的長椅上看書,時不時的擡頭望一眼大門,心不在焉的模樣。我推門進去的時候,他拿着書的手便是一頓,擡眸望我的時候,眸色淺淺。
小僕看着我回來,遙遙的迎了上來,笑得眼睛彎彎,“呀,小公子回來啦!”
這般說着便是幫我順手的要關門,我往前走,身後便是又傳來他的驚呼聲,“你是哪個?”
他的聲音一落,秦思歸的眼神便從我的身上移到了我的後面,面色一頓,眼見着我走了過去,卻是又面無表情的低了頭看起書來。
身後的阿一不知和小僕說了什麼,三兩步的便跟了上來,我偏過頭看他,他便看向了別處。
走到長廊的時候,秦思歸忽而便擡了頭,看了我一眼開口說道,“給你留了飯。”
我點頭,他眼神在我身上一掃而過,待看到袖口處的扶桑花時,神色不明,稍一停頓便是又開口道,“步行而回?”
我已然站到了陰涼之處,背靠着一棵大樹,聞得此言便是看向了他又點頭。
他眼眸閃了閃,“公子好聰慧,穿着別的男人的衣服,這般招搖的便回了府!”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站在我身側的阿一倒是擡了眸不冷不淡的瞅了他一眼。秦思歸自然也注意到了阿一的目光,隨即嘴角揚起
了一抹似笑非笑,“唔,還帶回了一個面無表情的鐵人!”
阿一還沒說話,一旁跟風而來的小僕已順勢的將話接了過來,“對對對,思歸兄長說的很是貼切……便如我爹爹前些日子說的那個詞似地,‘面癱症’?”
他這般說着,還自顧的一會點頭一會搖頭,我看着便覺得無奈,抽了空去看阿一,卻見他依舊是那副模樣,只是那嘴角,明顯是不可抑制的抖了兩抖。
這邊小僕還在仰着頭恣意的打量着阿一,那邊的秦思歸已然進了屋子。我稍一頓便跟了上去。
少頃,他在書桌前坐定,我便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打量他。
終是沒坐住,他瞟了我兩眼,起了身去端來了飯菜,簡單的飯食,相顧無言的吃着,他只淺淺的吃了兩口,眼神便瞟向了院子外,我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小僕正手腳並用的趴在阿一身上……
微不可察的,秦思歸的嘴脣便是輕啓,不屑般的吐出了三個字,“小白癡!”
這語氣有點嚴重了,做爲一個長輩,我便覺得該適時的教育一下。
隨即放下了碗筷,正經了神色看他,“秦思歸,你這般很是不好。明日裡先去書堂吧,等我替你找到了先生,你再回來!”
他的神色微有些詫異,卻只是看了我一眼,低了頭不再說話。
我覺得他這是在反省了,隨即也不搭理他,極是專心的將眼前的飯食吃了個乾淨。不過是我剛剛吃完最後一顆飯粒,耳邊便傳來他低低的聲音,“扶桑花是太子的印記,你穿着他的衣服招搖過市,是想絕了自己的退路,告訴全天下的人,你秦漾如今是他無奇的榻上之臣麼!”
他說話少有這麼不客氣的模樣,這般語音一落,我已然有些愣怔,再一聽他話裡的意思,便覺得身子有些發寒了。
臉色一時有些難看,我收回眼神,忍了忍才張口出了聲,“你多慮了!”
雖如此,但我知,他也知,從骨子裡,我信了他的話。
楊世遺讓我穿了他的衣裳,沒讓車送我,還派了他平日裡身邊的人一路護送,更甚至一路上行人那尤顯怪異的眼光便都忽然有了解釋。
直至晚上,楊世遺派人送來了整整兩大缸冰塊的時候,我的面色依舊鬱郁的很。
四個人圍成一圈站在那大缸旁邊,眼見着我沒有想要動身的意思。阿一便很是忍不住的先開了口,“公子,我家主人一貫是不會亂用私權的。”
這般說着他便是一停等着我發問的模樣,我很沒給面子的裝作沒有聽到,伸手去觸冰玩。
他倒是不尷尬的很,看了我一眼又接着低聲道,“如今爲了給你送這兩缸子大冰塊,定是動用了自己的身份。可見,他是極其看重你的。”
秦思歸在一旁身子未動,臉色卻微帶嘲諷,“兩缸冰而已!”
阿一自然沒有閒情逸致和一個小少年計較,只偏了頭看我,“公子,我們該走了!”
小僕兩手都是水,正兀自玩着開心,聽到阿一的話便是擡了眸,滿臉疑問的望着我,“小公子要去哪?爹爹還沒回來呢
。”
我要去哪一事自然和他爹爹回不回來沒有直接關係……隨即,我望向了秦思歸,他許是能感覺到什麼,身子僵硬了許多。
微微的,心裡竟有些苦澀,或許,真的逃不過了。
楊世遺此人,我對他不厭煩,至多一點的喜歡卻也是僅限於對兄長的仰慕之情,更甚至,他前幾次將我囚在他身邊,我心中更是對他生出了幾分畏懼之心。
可如今,我還是不得不,如此隨便的就在這麼一個平凡的夜晚將自己全部交給他。一旦失身,我以後便只能依附於他,仰仗於他,像是世間所有小女子那般,看着他的臉色行事。越想,越覺得心裡難受。
若是孃親知道這事,定然又要捧着她的大水袖哭給我看了。
兀自走神的時候,秦思歸已然站到了我的身邊,冷着一張臉看着阿一,底下的手卻是緊緊地拽住了我的,“不要去。”
同時間,阿一和我的臉色便是一變。
秦思歸是個多疑敏感而又聰慧的孩子,我默了片刻,便是將手從他手中抽了回來,扯了扯嘴角試圖解釋,“去喝個茶聊會天而已……”
他眼神便轉向了我,再次抓住我衣袖的時候,還是那三個字,“不要去。”帶了顫音,我不知他爲何如此,卻知道他是真的爲我擔心了。
我稍一猶疑,阿一的聲音便又傳了過來,“公子,將近亥時了。”
幾乎是他的話音一落,秦思歸便猛然抓起了一塊冰摔了過去,一邊怒聲喝道,“小白癡!去將他給我轟出去!”
鐵甲衛自然身手了得,冰塊躲了過去,面色卻依然不善的很。偏偏他還沒法和一個孩子計較……是以,只眸色不定的望着我。
小僕雖一臉懵樣,卻對秦思歸向來是言聽計從,是以,幾乎是那話音一落他便衝了過去,抱住阿一便往外面推。
我本鬱郁的心情,忽而便被眼前奇異的一幕弄得有點哭笑不得了。阿一的神色如何形容都不爲過,他見我只看着,便忽而沉沉的開了口,“主人命人守在這府邸附近,從公子出了清風閣那一刻,我們共擋了十二波的刺殺,期間,兄弟中死了三個,傷了五個。”
其餘什麼都無須再說,我已然脈搏加快不能言了。
我以爲是漠北放過了我,原來,在不知道的情況下,是有人替了我去死!情緒起伏之下,胸口忽而便悶悶的痛了起來。
秦思歸的手依然緊抓着我,聽到阿一的話後,怕我跑掉似地還時不時的瞅我一眼。
那種目光之下,我深深的吐了幾口氣,片刻,只得無力的說了句,“你放心,我去去就回。”
他臉色一頓,放開了我的手,神色竟一時有些悲涼。
門外有馬車等着,上面明顯的刻着扶桑花。路上人來人往,皆是滿臉好奇的望向這邊,我盯着那花忽而便有些難受的想笑。
白天那般還不夠,如今還要在晚上再來一遭麼?
車子行的很是穩妥,快到楊世遺的府邸時,我便撩起了簾子看向了阿一,眸色靜靜,“我後日會去麒麟山,爲他們祈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