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他正倚在門邊看向這裡,一臉的似笑非笑。
也是剛剛沐浴完,頭髮還微溼,鬆散撒的系在腦後,身上穿着和我同樣式的黑錦袍,卻沒有好好的扣上領口盤扣,露了半邊鎖骨,活生生的一副美男出浴圖。我揉了揉額角,“大哥你不能穿好衣服再出來麼?”
他低頭看了自己一眼,轉而扯了扯嘴角,“秦小弟眼神真是不好,大哥我穿的很是嚴實。”他說着話鋒一轉,壓低了聲音,卻是對着那青年男子,“告訴你家主子,便說他請我來的方式,讓我不喜!”
後一句話用了威壓之勢,那青年男子一凜,下意識的便彎腰行禮,“是我等唐突了。”
我在他倆身上來回瞥了兩眼,笑着開口,“大哥,你不是說錯了吧,我們是被請來的嗎?若我沒記錯,我們可是被迷暈了過去,‘半夢半醒’間被人偷運過來的。”
那青年男子身子一動,卻是沒有說話。
我嘆氣,摸了摸自己的腰,暗自嘀咕,“唔,也不知道‘暈’過去的時候,有沒有人對我們做了什麼事,現下這腰疼的厲害。”
說着也不看那青年男子,轉而望向楊世遺,一臉的委屈,“哎,以這疼的程度,恐怕是青紫一片了,大哥啊,不管請你來的人是什麼人,切勿不要忘記告訴他,將這事查個清楚徹底。”
他眸裡點點笑意,“好,會讓他查清楚的。”
那邊的青年男子聞得此言,順手一摘幕離,一邊滿眼狐疑的看向我,一邊開口,語氣卻甚是淡淡,“許是在上下馬車的時候,有所磕碰,在下會請人來送藥的,公子莫急。”
他的面容比較普通,屬於長得比較耐看的種類。這般忽然摘了幕離,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想法。
聽完他的話,我很是認真的點頭,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有藥那最好不過了!”
楊世遺看了我一眼,隨意命令他道,“下去吧,無事便不要過來了!”
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族之氣,慣於發號命令的人隨意說一句話便可以讓別人瑟瑟發抖,楊世遺說完這句話,便自顧的向着船舷走去,我慢了兩步也跟了過去。
我們身後,那青年男子,半響不動,片刻,終於默默的離開。
二層所在,住的人卻是很少,偶爾有幾個端茶送水的經過,也偶爾有三兩個附庸風雅的書生對着黃河抒情,大體來說還算安靜舒適。
楊世遺在船邊站定,也不言語,卻是來欣賞這大好壯闊之景。彼時,夾雜着水汽的微風便從我們的臉上拂過,我側過頭看他,竟一時覺得不忍說話,光暈下,他眸色深深望着眼前的黃河之水,不知如何形容,卻讓我立馬的感受到,他對這條大河的滿含的情義。
他愛着他腳下的這片土地。
隨着他一起,我再看過去,卻覺得此刻的黃河驚濤澎湃,氣勢恢宏,讓人看了也不禁的起了一種想要遨遊於天地的衝動!
良久,他沉聲開了口,
“秦小弟,覺得如何?”
我微一沉吟,轉頭看他,極認真的道,“我覺得不錯,說謊也不臉紅,着實是個可造之材!”我說的自然是剛剛那個青年男子,明明踢了我一腳,還不認賬。
我話音一落,他的臉色便一僵,遂即瞥了我一眼轉身就走。
這是又不高興了麼?
暗笑間,便是清了清嗓子又嚴肅的開口,“氣吞山河,波瀾壯闊!大丈夫生於世,當如此!”我說完,他的腳步便停了下來,再回身望我,已是滿滿的明亮之色,輕聲開口,“中原大地,江山秀麗,本就該一體,如今三足鼎立之勢,久矣!”
說到最後,竟是有一種意味深長的感覺。
我默然,北國,南國,還有夏國皆是從廈華王朝分裂而來,他此言竟是覺得三國分裂的太久了些嗎?一統天下?野心不小。
須臾間,他又是淡淡地開了口,“那人請我來,卻又不向他的下屬明確的表明態度,着意便是讓我吃些苦頭,好給我一個下馬威。”
聽他轉而說起這個,我頓時更來了精神,開口便問,“這下馬威的效果達到了嗎?”
此言一出,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妥起來,剛想收回,船身便忽然的輕輕一晃,還沒站穩,接着卻是大幅度的前後左右動了起來。
這晃動來得太過突然,還沒有反應過來該做什麼,卻是想也沒想的便高聲叫道,“楊大哥小心!”
與此同時,我站不穩,很是狼狽的砰地一聲摔倒在地,擡頭,卻見楊世遺穩穩地站在艙門邊,眸色複雜的盯着我……
還沒輪到我感概自己的多此一舉,船身又是一個大大的晃動,剛爬起來的身子又是一摔,他在那邊終是沒忍心,暗帶笑意的聲音便飄了過來,“秦小弟,你也要小心。”
我索性也不往起爬了,半趴在船板上看他,一扯嘴角回道,“多謝大哥關心!”
船身又是動了幾下,須臾樓梯間就傳來了響動,接着便是一個聲音響起,“大傢伙一個一個來,莫要着慌,無事的無事的,先在二層待着,只要一查明原因,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我一驚,還沒來得及起身,一大波人便涌了上來,瞬時將近百十來人便都第一時間看到趴倒在地的我,臉上驚慌的表情也瞬間有些變形。
此時我的姿勢確實不雅,我閉了閉眼,使勁的將臉撇向一邊,他老母的,丟臉丟到黃河上來了!
片刻的遲疑,接着那一大堆人在領頭之人的帶領下,便搖搖晃晃的向着這邊走了過來,我臉上不可抑制的發紅,再起身,卻是有一隻手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將我給拽了起來。
站穩的同時,我鬆了一口氣,擡眸便下意識的喊道,“多謝大哥!”
只是那個‘哥’字在看到眼前這張臉時,瞬時沒了音,我一蹙眉,下意識的叫道,“君軒清!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的臉色比我的還不好看,恰在此時本來平穩的船身忽然又
來了一個猛晃,我便這麼不受控制的摔進了他的懷裡。
少頃,船身恢復平穩,我很是狼狽的從他懷裡擡頭,從他的肩上望過去,對上的便是上百雙滿是不齒又羞於開口的眸子。
我臉色一白,再看向楊世遺,只是那裡哪裡還有他的身影。心臟突突的一跳,他不會是誤會什麼了吧?
剛這麼想,君軒清的聲音便從頭頂涼涼的傳來,“秦公子你抓着在下的胳膊,可還舒服?”
我回過神,不冷不熱的瞪了他一眼,手迅速的放開,“甚好,就是有些硌得慌。”
一邊說着一邊慢騰騰的往客房那邊挪,眼神余光中,那些人卻還是在一臉鄙夷的瞅着我,摔倒而已,他們那眼神是個什麼意思?以爲我是斷袖不成……
想到這裡,我的腳步卻是更快了,直到手中抓上了比較固定的東西才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只是,楊世遺到底跑了哪去?
船身晃動漸慢下來,有人高聲開口,夾雜着怒氣,“到底是何事?不是說這紅玉號很是穩妥嗎!”話音一落,又有人附和道,“對呀,船費如此高,就這等程度嗎?”“叫你們的管事的出來,若不解釋清楚,就退錢!”“退錢退錢!”
我撇了撇嘴,生死都要不明瞭,這些人還在計較着退錢,去閻王殿花麼?
那邊的老管事卻是已經被他們嚷嚷的有些發虛,抹了抹額頭,低聲道,“原因正在查,衆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我等着那邊的聲音漸小,琢磨了一下開口高聲問道,“船行的如此緩慢,或許是水底有暗礁?請問一下老管事,這‘紅玉號’上備沒備逃生用的小船?”
話音一落,上百人瞬時齊刷刷的一靜,遂即看向我。
那老管事支支吾吾的也沒答出個什麼,我頗有些不耐煩,“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他又抹了抹汗,低低的道,“有倒是有……”
話音未落,君軒清卻是瞥了他一眼,輕飄飄的開了口,“有倒是有,不過是已經給人用了,是嗎?”
人羣中便又嗡嗡的響起來,“如此嚴重?”“啊……不會吧!”“難道我等要葬身於這黃河之中,宿命吶宿命!”
果真是,什麼人都有。
只是,君軒清說,那小船已經給人用了?難道是那些人將楊世遺帶走了?或者,其實是他遺棄了我。這麼一想,心裡便不舒服的很。
須臾,那邊的君軒清卻是瞥了一眼我,一邊向着一個房間走去,一邊薄涼的開口道,“若是暗礁,此刻船裡就該進水了,左不過是剛剛船底經過了一股暗流而已。你們若要吵鬧,便離得遠一些,我甚是不喜。”
我緊抓着一個固定的物事不敢動,如此眼睜睜的便看着他進了與楊世遺相鄰的一間客房。原來他就住在我隔壁的隔壁。
我眼神還沒收回來,耳邊忽然便又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秦公子,請放手吧,門栓要被拽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