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頭看了小慶一眼,就見他瞅着不遠處正在走過來的李芳,眼睛都冒光了,你好歹也收斂點兒呀,怪不得全班女生都知道你這點兒小心思了呢。看看這德行,天天上課就沒看過黑板,這都放了學了還盯着不放。我有時候就說小慶,咱們是來這裡上學的,不是來這裡談情說愛的,你這麼弄就是早戀,不好。小慶反過來就說我,就許你自習課上唱《一剪梅》呀。一句話把我堵的啥都說不出來了。
這時候,不光小慶眼裡冒光,強順也趕緊把嘴裡的油煎包嚥下去,用手把嘴給捂上了,一臉含羞帶臊的,不過眼睛卻不老實,滴溜亂瞟,從頭到腳給李芳做着全身心的掃描。這熊孩子,遇上漂亮女生捂嘴亂瞟,這是他的一貫作風,我們總說他,你咋這麼鱉型呢。
我們四個人裡面最後一個,新建,大名李文金,當時他家裡是養雞的,比我們三個家裡有錢,而且是獨生子,家裡人慣着,他也特別會花錢,爲人豪爽,有情有義,不過他這孩子話不多,在我看來,他屬於那種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很少見他開心,也很少見他傷心,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我不會笑,他也很少笑,而且他當時可能還有點兒情竇未開,幾乎不跟女生說話,用強順幾年後的話說,他非常“酷”。
看見李芳打對面過來以後,我們都停下不走了,主要是小慶跟強順不走了,站在路邊就那麼看着李芳。我覺得分外丟人,朝路邊瞅了瞅,路邊剛好有棵槐樹,一拉新建,我們倆拎着水煎包走到槐樹底下蹲到路邊,一邊吃一邊看。
這時候,李芳手裡提着個朔料帶,裡面鼓鼓囊囊,裝的可能是從食堂裡打來的晚飯,我們也是經常去他們廠礦的食堂裡吃飯。
李芳的家就在我們身後不遠的一排衚衕裡,記得她當時穿的是一件白色的連衣裙,連衣裙加上那張白皙粉嫩的臉,就跟個天女下凡似的,就我自己的感覺來說,感覺多看人家幾眼就是在褻瀆人家。
在我們跟李芳之間還有一段距離,幾個大人在我們之間的路邊乘涼聊天,其中就有那個山羊鬍老頭兒,老頭兒這時候半躺半坐在一張躺椅上,手裡拿着把摺扇,腳邊放着個磚頭大小的收音機,閉着眼睛聽着收音機。
不過,當李芳走到老頭兒身邊的時候,老頭兒突然像觸電了似的,騰一下從躺椅上跳起來,手裡的摺扇一扔,發了瘋似的,直接撲上了李芳。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李芳只“啊”地叫出半聲便給老頭兒死死抱住了,把我們幾個和路邊乘涼的那幾個大人全看懵了。
就見老頭兒把李芳的身子一翻,橫抱起來就走,李芳這時候才徹底回過神兒了,在老頭兒懷裡掙扎着喊叫起來,跟個可憐的小綿羊似的,霎那間腳上的涼鞋踢掉一隻,手裡拎的朔料袋也掉在了地上,裡面的食物狼藉地灑了一地。
旁邊那幾個大人距離老頭兒比較近,看情況不對,也回過神兒了,都是在一片兒住的,彼此都認識,涌上去問老頭兒這是要幹啥,老頭兒也不搭理他們,最後幾個人有的掰老頭兒的胳膊,有的抱住李芳上半身從老頭兒身上往下拽,不過,老頭兒這時候似乎力大無比,兩個大人都掰不開他一條胳膊,抱着李芳拖拽着幾個人高馬大的大人繼續往前走。
我們這時候也回過神兒了,小慶看到這一幕,當然是怒火上涌,可能覺得英雄救美的時刻到了吧,我見他想撒腿跑過去,趕忙從樹底下站起身,提前先跑過去一把揪住了他,小慶扭頭瞪了我一眼,掙了兩下,不過我沒撒手,很冷靜地對他說道:“別過去,我看你大也這時候有點兒不對勁兒。”
“你大也纔不對勁兒呢!”小慶火兒了,猛地甩開了我的胳膊。我趕忙又一把揪住了他,對他說道:“你聽我說,那老頭兒肯定不對勁兒,你跟強順新建留在這裡,我過去瞧瞧。”
小慶又一把甩了我,“你憑啥不叫我過去。”說完,撇下我撒腿跑了。
這時候,老頭兒已經抱着李芳、吭哧吭哧拖着那幾個大人走進了路邊的一條衚衕裡。這條衚衕的盡頭挨着一大片野地,也可以說那裡是個垃圾場,這一片兒的生活垃圾都是往哪裡扔的,蒼蠅蚊子亂飛,臭氣熏天,可不是啥好地方。
小慶這時候撒腿跑了過去,我也只能撒腿跟過去了,跑了沒幾步,回頭一看,強順新建他們兩個也跟着過來了。
等我跑到衚衕口,小慶已經鑽進去衚衕裡面了。我一看,狹窄的衚衕裡這時候已經擠滿了人,衚衕裡的住戶聽到喊叫聲全出來了,吵吵嚷嚷擁擠不堪,有幫忙的,有擠着看熱鬧的,所幸我這時候還沒怎麼發育,身材依舊跟小學生一樣瘦小,一貓腰,往人羣裡擠了起來。
好不容易擠到跟前,就見老頭兒和李芳給好幾個大人圍的嚴嚴實實,李芳似乎還在老頭兒懷裡抱着,只能聽見聲音,已經哭開了,再怎麼說我們現在也還是小孩子,哪裡見過這個。
根據我不怎麼豐富的經驗判斷,老頭兒這時候應該是給鬼上身了,據說這老頭兒平常就神神叨叨的,鬼就喜歡上這種人的身。
我身上陽氣重,遇上這種情況基本上不用我們家那些法術,我也能把它趕走,只要我往鬼上身的人身邊一站,那人一會兒就沒事兒了,不過,這時候這些大人們把老頭兒圍的嚴嚴實實,別說站老頭兒跟前了,連看都看不見他,就聽見李芳哭了,小慶這時候也不知道鑽哪兒了,要是他在我身邊,我們兩個合力估計還能擠進去。
我又回頭一看,強順跟新建都沒進衚衕,跟一羣人在衚衕口站着呢,這可咋辦呢?
我想了想,閃到了衚衕邊兒上,趁旁邊的人不注意,從衣兜裡掏出針線包,拿出一根針在自己指頭上狠狠紮了一下,血立馬兒冒了出來,隨後我又擠到那幾個大人身後,把胳膊從人縫裡伸進去,估摸着老頭兒的位置,把手指頭上的血胡亂抹了起來。
還別說,抹了幾下以後,還真給我抹上了,也不知道是老頭兒的那個位置,反正從手感來說,滑滑的,皮膚上還有細汗,溼溼的,抹上去以後我就把手拽了回來。
這時候,猛地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回頭一看,是小慶,我問他:“你上哪兒去了?”小慶說:“我想擠進去救李芳,不過咋都擠不進去。”
我說道:“別擠了,好了,沒事兒了,咱趕緊出去吧,都快給擠扁了。”
小慶還想說啥,我一拉他,我們從衚衕裡擠了出來。
回到衚衕口兒,喘了幾口氣以後,小慶問我,“黃河,你說沒事兒了啥意思?”
我看了他一眼,說道:“沒啥意思,等着吧,不出三分鐘就沒事兒了。”
“到底啥意思?”
我沒再吭聲兒。
在衚衕口兒等了大概能有三四分鐘,就聽裡面有人喊叫起來,快讓開快讓開,衚衕裡的人趕忙朝兩邊一閃,中間出現了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男人橫抱着李芳,李芳這時候劈頭散發滿臉淚痕,潔白的裙子上也變的髒兮兮滿是褶皺,這時候給男人抱着一動不動,像傻了似的,看着都叫人心疼。
小慶見狀又要過去,我趕忙一拉他,“你現在過去幹啥呢。”
就在這時候,從不遠處另外一條衚衕裡慌慌張張跑出來一男一女,就聽旁邊有人說:“小芳的爸媽來了。”
小慶他們三個聞言,全都朝跑來的男女看了過去,我扭頭瞅了一眼,隨後把目光看向了衚衕深處。
就見衚衕最裡面,老頭兒已經幾個男人倒剪着雙手押上了,推推攘攘正往外走,我往衚衕裡緊走了幾步,朝老頭兒臉上仔細一看,老頭兒這時候一臉蒼白,迷茫看着衚衕裡的人,似乎有點兒搞不清狀況。
李芳的父母很快跑了過來,李芳的母親一把摟住李芳,啥都沒說,直接摟着她往家走,閨女出了這種事兒,再怎麼說也有點兒不太光彩。
李芳的父親則衝到老頭兒跟前,揪着老頭兒噼裡啪啦就是一頓痛打,旁邊有幾個人也幫着他一起打,男人們打,婦女們在旁邊罵,等老頭兒從衚衕裡被押出來的時候,已經口鼻流血,臉都腫了多高。老頭兒還呆呆地問着,你們打我幹啥,你們打我幹啥?似乎對他自己剛纔做過的事兒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我跟小慶強順就站在旁邊看着,有人建議把老頭兒送到派出所,有人建議送到廠子裡的保衛科。當時廠礦的保衛科跟派出所是有聯繫的,在廠子內部,保衛科有合法的執法權利,在當時那時候,有些保衛科科長都帶有配槍,保衛科裡面也有手銬、警棍、防暴盾等。我老丈人就曾經是一家廠子裡的保衛科副科長,雖然沒有配槍,不過手銬警棍是有的,當時的警棍就是跟木棍,比手腕稍微細一點兒,兩頭兒抹着紅漆。
言歸正傳。最後老頭兒被送到了他們廠子裡的保衛科,後來聽我們同學說,保衛科罰了老頭兒兩千多塊錢賠償李芳家,那時候兩千塊錢可就不少了,當時日工資好像還不到五塊錢吧,兩千多塊錢相當於老頭兒兩年的退休工資了。
第二天,這件事在我們學校傳來了,同學們說啥的都有,大多是罵那老頭兒不正經的,也有極少一部分是幸災樂禍的。李芳呢,沒來上課。第三天,又沒來上課,第四天,急的小慶抓耳撓腮了,因爲李芳又沒來上課。
下課以後,小慶就過來問我同桌,我同桌跟李芳關係最好,當時我也在,我同桌對小慶說,她昨天到李芳家找李芳了,不過沒見着李芳,李芳的父母說李芳生病了不能見人。
我一聽,覺得有點兒蹊蹺,李芳要是生病,肯定是虛病,也就是邪病,因爲我感覺上老頭兒身的那玩意就是衝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