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朕心心念唸的女人卻一心想着另一個男人
我從太后宮中走出,景玉立在門口,明黃的輕衫散着夏季的微光,他迎上來,眉目間隱約透出深沉。
他蹙眉道:“嫁給朕,你至於傷心成這般麼?”
方纔在太后跟前哭了好一會兒,倒也不是爲嫁他的事,只是太后說得那般傷心可憐,我一時被感染,哭得歇不住而已。現下的眼眶定然紅得發腫了,髮絲亦被薄汗溼透,黏糊糊地貼在臉頰。
我望着景玉,道:“你早知太后會要我嫁你,也猜到我不得不答應她,對不對?”
景玉的臉部隱在陰影中,沉默不語。
我笑了聲,“你在這裡多久了?可有看見慧妃得罪太后,被押入天牢?”
景玉竟以爲我是要爲慧妃求情,淡淡道:“她的事,你毋須管。”
我彷彿看一個笑話的眼神盯着他,“我當然不會管。她和太后可都是爲了你而起了爭執,從當初的我到如今的慧妃,甚至於後宮的每一個女人,亦包括你所珍視的沈如煙,你真的有拿過真心相待麼?”
景玉微微垂下眸,似若有所思,神情隱約透着幾分苦澀,薄脣微勾,溢出一聲薄涼的輕笑,“連性命亦不能保住時,真心要來何用?”
“你告訴朕,爲何一定得有真心?在要求朕的真心之前……”他薄脣的淺笑染上一絲譏諷,“你們確定自己值得朕傾心相待麼?”
“況且……”他上前一步,挺拔的身影落下一片暗影裹住了我,目中透出冷厲,“這些天,將朕的真心棄如敝履的人不正是芊芊你麼?現在卻來質疑朕的心……”
他的手指挑起我的下顎,嗤笑一聲,“你要將朕的心剖出來看一看才甘心,是麼?”
神情似笑非笑,看似隨意而嘲諷的問話,我卻真切地感到一種荒謬的真實,仿若我點頭,他便會真的挖出自己的心給我看一看。
我忍不住後退一步,低眉垂首,“皇上,奴婢告退。”
說畢,也不管他是何反應,端着平穩的步子走遠。
我面上的神情定然是冷漠的,我知曉怎樣才能傷他至深。景玉總自以爲是地相信自己可以操縱人心,我便要讓他知道,總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我回了洛水院,閉門不出。深夜,我便去院子裡拿冷水澆在身上,夏已快盡了,秋寒似在慢慢侵襲。換下溼衣服,我便去睡,只是並不蓋被子,也沒人察覺我的舉動。
吃飯時,我只略略地吃幾口便去榻上躺下睡覺。雖然豆豆與歡歡勸着我多吃些,我只一味地說沒胃口,她們只好面面相覷,似有些爲難。
三天下來,身體再好亦會變得虛弱不堪。豆豆說,皇上已在朝上提了立我爲後的事兒,羣臣反應不一,卻也違背不了皇上的意思,如今,只差一道聖旨便定了。
我懨懨地躺在榻上,聽豆豆絮絮叨叨地說這些話。
她說畢,嘆道:“姑娘,您也別如此糟踐自己的身子了,奴婢知道您心裡難受,可這樣子看着真讓人心疼。您到底有什麼心事,好歹告訴奴婢可好?奴婢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到姑娘的。”
我閉目不言,什麼叫糟踐,這只是爲了見慕容楓的法子罷了。
第四日,我終是病了,身上發熱,額頭卻冒着虛汗,茶飯皆吃不下了。歡歡與豆豆着了急,沒過片刻,景玉便被她們請過來。
景玉我身側坐下了,他道:“芊芊,你這是在拿自己的命來威脅朕?你想做什麼,朕明白,但朕不會被你威脅!”
我閉着雙眸,只覺他的聲音好似驚雷一下下擊在心中,身體愈發難受了,頭暈暈沉沉。
他請來了滿屋子的太醫,卻沒一個是……我想見的!
景玉的聲音似有些喑啞,“想必朕再呆在這裡,你愈發不會好了。”他微微嘆息,“朕這就走,你好好歇着。”
他站起身,命洛水院的下人照顧好我,否則全部處死。
我的手握緊了身下的被單,不夠……還是不夠麼!
深夜。
洛水院一片寂靜,半點兒聲息都聽不見。我出了房門,走到院內的水缸邊,彎彎的月倒映在清亮的水中。
我提起水桶本欲打水,想了下,又放下。提起步子,跨入了水缸中,慢慢沉下……
水剛要沒過我的頭頂,一股強勁的力道拉住了我的胳膊,隨即一雙手將我提出了水缸。
我猝不及防,在水中被嗆了幾口,站在地上時,渾身溼透,還不住地咳嗽,仿似能咳出一口血來。
睫毛掛着水珠,透過晶瑩的水珠,我望見了景玉的臉。
他的神色在清冷的月光中,更顯出幾分陰沉可怖,他眸色狠厲地盯着我,一字字道:“沈芊芊!你到底將朕置於何地?朕心心念唸的女人卻一心想着另一個男人,甚至不惜傷害自己,傷害朕!”
他似過於急怒,忽然頓住聲音,只是盯着我。
我淡淡道:“我傷害自己這沒錯,傷害你就是胡扯了。”我沒心沒肺地一笑,“而且,如今傷害你是我最樂意做的事,你怎麼能用不惜這兩個字?真是有些自戀了!”
景玉的神情僵住,他的眸色幽深,神情隱約透出一分痛苦與狼狽,他微微後退半步,輕輕笑了,“本以爲尊嚴這種奢侈的東西早就被她拿走,沒想到,你卻能將它召回!朕該感激你,還是……”他直視我的眼眸,“恨你?”
這句話我尚未聽得明白,便又聽他冷聲道:“煞費心機地要見他,朕便如你所願!方不負你這番苦心!”
苦心二字語氣重且透出濃濃的嘲諷。
他大步離開洛水院,明黃的衣襬在柔白的月光裡耀目生輝。
身上的水珠化成寒意滲入身體的每個角落,我微微顫抖,握緊了胸前的衣襟,臉上忍不住露出笑意。
不受威脅的他……妥協了!明天……我會見到小舅,他會帶我離開這個地方,一定會的!我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要,只想和他一起離開!
自私的想法,自私的行爲,可是,愛情從來都不是大方的。有句話,景玉說對了!
想要的東西,從來不會主動來到手中,只要謀劃……得之!
身後忽而一聲驚呼,“姑娘!這大半夜的,您怎麼起來了?”
豆豆走來,她摸了把我的衣袖,驚道:“這又是怎麼溼透了?”她瞥見我身後的水缸,瞪大了眼,“姑娘,你這是……”
爲怕多事,我只得道:“睡不着起來看月亮,誰知沒提防掉進了水缸。”
豆豆半信半疑,拉了我回房,替我換上乾淨的衣衫,又看着我睡下,方吹熄燭火,退出。
我躺在黑暗的屋中,心中漸漸變得安定。
翌日一早,我便自己起來了,豆豆過來時,我已梳妝好,正在戴髮釵。
她神色訝異,“姑娘,您今天起得這麼早。”
我出了門,去正廳吃飯。豆豆跟在我身側,她已經打量我許久,此刻忍不住道:“姑娘今兒的氣色好了許多,眼神也多了些光彩,倒像是有什麼好事兒。”
我笑道:“豆豆,你不去算命真可惜了。”
見我肯與她搭話了,豆豆忙道:“姑娘,您看來心情不錯,定然是有好事兒啊,這誰都看得出來,哪裡需得着算?”
我笑了。
用過飯沒多久,慕容楓便過來了,他手中提着藥箱,仍是衣衫如雪。
我怔怔地盯着他。
他道:“伸出手來,我替你把脈。”
我並不理會。
慕容楓神色有一絲無奈,如同對待不聽話的小孩語氣,溫和中透出淡淡的責備,“芊芊,生病了就該好好地讓我看一看,把手給我。”
他的神情淡然平靜。
以前我覺得這樣的他會給人安全感,很沉穩可靠,可此刻我卻只想打破他平靜的表情,想對他發火。
我道:“我沒病!沒病爲什麼要讓你看?”
慕容楓道:“芊芊,別任性!”
我胸口憋着一團鬱氣,“你到底懂不懂我爲什麼會病?我只是想見你一面而已,你來了,我又覺得或許不見更好,至少還會有一絲期望。”
慕容楓靜默了。
我盯着他,“你就沒有什麼想問的嗎?上次在御書房……”我有些難堪地咬住脣瓣,“景玉是故意讓你誤會的,我與他並沒有什麼。”
慕容楓輕嘆,“我知道。”
我猛地挺直了身子,望着他平靜的神色,“若你真的知道,爲何還要說出那些話來,難道你不知我聽了會有多難過,多傷心嗎?你明知道……我只愛你!“
“我憎惡謊言。”慕容楓道,“爲了自己的私心撒謊,我不願意。”
不等他說完,我已激動得站起了身,瞪着他,“你的意思是我在騙你?”
慕容楓漆黑的瞳仁劃過一絲黯然,他嘆道:“我不願撒謊,憎惡撒謊,卻是對你編下了一個謊言。”
我怔住,“你……對我會有什麼謊言?”
岑寂蔓延成一條平直而壓抑的長線,橫斷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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