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我定要你記住我最好看的模樣
景玉仍舊按住我的手,輕喘了口氣,溫和道:“別看了,暫時還死不了。”
他的手好冷!
我亦握住他的手,道:“你在這等我,我去找小舅過來,你不會有事的。”
景玉搖搖頭,看出他想站起來,我便扶了他起身,一面道:“你不想一個人在這裡?那我扶着你去找小舅。”
景玉道:“不必,我受傷的事不能被人知曉。來此地之前,我已讓蘇相等在十里之外,他備了馬車在那裡。我們這便過去。”
我扶着他走出破廟,從早上被抓至現在,竟已是深夜了,彎月散出淡淡的月光,田徑小道點綴着淡黃的小花,雜草叢生。
我扶着景玉走過小道。
我道:“你只帶了蘇佑臣來麼?”
景玉道:“原也毋須多帶什麼人,此事不宜讓人知曉。”
皇帝若興師動衆地帶人去救一個宮女,的確會惹人非議,我嘆了口氣道:“是我連累你了。”
景玉淡笑,“這些人是爲我才抓你,你怎麼不怪我,反而怪你自己?”
我想了下,道:“你這樣說也對,只是你救我受了傷,即便錯在你,我也覺得是自己害你這樣。”
景玉似還欲說些什麼,卻又咳嗽起來,他蒼白的手指間流出了血跡。
他不但受了外傷,還有內傷麼?見到他咳出血來,我只覺心中針扎似的難受。
我用衣袖擦掉了他脣角的血跡,他笑道:“你別這模樣看着我,倒像是我欺負了你似的。”
我不答,怕再與他說話惹得他又咳嗽,只加快了些腳下的步子。
一輛淡藍色車簾的馬車停在路口,蘇佑臣正站在車窗下。他不等我們走近,便趕來從我手中接過了景玉,面色焦慮,“皇上,您受傷了?”
景玉只道:“沒事。”
景玉上了馬車,我則還站在地上,蘇佑臣微蹙眉看我,“沈姑娘,請上車。”
我看得出他在埋怨我,他一定認爲我又招惹景玉,如今還害他受傷。
馬車一路平穩而不失迅速地行駛,馬車內並無光線,漆黑寂靜。
我忽而有幾分害怕這樣的黑暗與安靜,彷彿景玉並不在身邊,而在離得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道:“景玉……”
景玉似察覺我的不安,在黑暗裡握住了我的手,溫柔的聲音傳遞出一絲沉穩的安全感。
“芊芊,我沒事的。”
我感受到他冰冷的手,正覆蓋着我放在膝上的手。明明已經離開了,我怎麼也料不到此刻竟會又回到他的身邊,甚至是心甘情願地想要留在他身邊。
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只知道當我以爲他會死的那一刻,我很後悔……後悔沒有好好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時光。
或許,小舅口中的忘情丹真的在……漸漸解開。
憶起早晨,我便不由得想到離別時景玉溫柔含笑的容顏,我若真要離開了,他那麼高興做什麼?
我忍不住道:“景玉,今天早上,你雖然說是送別,怎麼半點也沒有離別的悲傷?”
景玉靜默片刻,輕嘆道:“芊芊,我只想着你這一去便再不會回來,今天便是最後一面,我定要讓你記住我最好看的模樣,如此,你回憶起來也不會把我想得太卑劣。”
我呆住,“卑劣?”
景玉聲音含了一絲苦澀,“芊芊不是一直這般覺得麼?在你眼裡,我什麼都可以拿來利用,爲達目的不擇手段,踐踏別人的感情,滿口謊言……”
他忽而又咳嗽起來,我好似聞到了血腥味,忙摸索着坐到他身邊,道:“你覺着怎樣?別說話了,好好睡一會兒。”
馬車內安靜得一絲聲息不聞,我與景玉的手一直緊緊的,十指相交而握。
景玉定已安排好值夜的侍衛,蘇佑臣只拿出金色令牌一亮,便無人盤查,暢通無阻地回了景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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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了景玉這麼多年,也來過景園無數次,我卻從未踏進過景玉的寢宮半步。
他的屋中排了好幾列書架,架子上堆着滿滿的書籍,桌案上點着淡淡的檀香,一把古琴斜掛在牆壁上,旁邊有一把長劍,一把弓箭,乾淨整潔,並不顯得富貴華麗,反而有幾分書生屋子的氣息。
小秦子已悄悄請了一位劉太醫過來,劉太醫要脫掉景玉的衣服檢查傷處,我只好退出來,在這裡打量景玉的房間。
我走到一張大書桌前坐了,桌上擱着幾本古籍,一方硯臺下卻壓着一疊白色的畫紙。
並不是空白,隱約看得出畫了些什麼。
我將桌案上的東西皆堆到一邊,留出位置來放畫紙。第一張畫紙上畫的是一片碧水漣漪的湖邊,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坐在那裡垂釣,他身後站着一位紅衣少年,少年望着男孩的目光似已泛出狠毒憎恨的意味。
那少年身姿如蘭風玉樹,眉眼尚顯稚嫩,五官並未張開,卻有幾分景玉的影子。
我呆呆地看了會兒,猜到這是景玉所畫的他與真正的沈寶兒幼時場景。
我又往下面翻,畫的皆是景玉與沈寶兒從幼年長到青年時期的一些場景。
我手託着腮,忍不住猜測這是什麼時候畫的,是我穿越來之前,還是之後?
畫上亦有我做皇帝時,景玉蹲在我腳下爲我捶腿的場景,他的神情溫順而柔和,眼底卻仍有一絲陰鬱。
我不由得開始懷疑,景玉定然是發覺我與沈寶兒之間的不同,是以畫出這些畫來分析兩者之間的區別。
沈寶兒沉默孤傲,與我的性情截然不同,景玉定然能看出些什麼來,他卻一個字不曾問過。
我滿腹狐疑,繼續往下翻。場景卻變了人。主角不再是我,也不是景玉,卻是一個美麗的少年,他躺在榻上,青絲散落了枕畔,身邊環繞着一羣只着了白色單褲的美男子。
個個絕色,風情各異。
我數了一下,共有十一個男子,年齡大約皆在二十五至三十歲之間。
有的跪在少年腳下,親吻他如玉潔白的腳背。有的則撈起一縷青絲,溫柔地吻,亦有的躺在少年身側,輕輕捶背,甚至有的正伸手解少年的衣衫。
我忍不住看得呆住了。
這也是景玉的記憶麼?
這美麗的少年是誰?他竟然和一羣男人在一起,是個古人說的斷袖吧?
我又細細地打量那少年,他的髮絲遮住了半邊臉頰,左手支着腦袋似在淺眠,姿勢透出一種難言的美感與慵懶氣息。
景玉與他認識麼?特意畫出來,想必這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不會低,難道景玉也是這些男子中的一個麼?
我心中一驚,仔細盯着那十一個俊美青年研究,直到確定真的沒有景玉,方纔鬆了口氣。
小秦子過來道:“姑娘,您怎麼敢翻這些東西?”
他聲音裡滿含驚懼。
我道:“怎麼了?”
小秦子也不顧什麼,直接拉了我的衣袖,帶我離開那張書桌,眼睛卻一眼不敢瞄桌上是什麼東西。
我看得愈發詫異,“你在怕什麼?”
小秦子悄聲道:“姑娘,雖說皇上待你好,有些規矩卻是碰不得的。皇上的屋子素來無人敢擅入,裡邊兒的東西更是不能隨便碰,曾有位雲美人便是想來侍寢,進了這屋子,還翻了些什麼東西,便被皇上親手給掐得斷了氣。”
好好兒的一位美人被徒手掐死,景玉真幹得出這種事麼?我先是驚詫了下,便又記起他曾用匕首一刀一刀如同描繪丹青般毀掉我的臉,便又覺得掐死個美人反而平常。
進了內屋,只見景玉靠着引枕,坐在榻上,身上已換了白色的寢衣,襯得面色越發白了。
他聽見腳步聲,便睜開眼,目光泛出絲溫柔的笑意,柔弱而美麗。
我只覺心好似也被這笑容給融化了似的。
我道:“太醫說什麼?”
景玉招手讓我在他身側坐了,他拉住我的手,笑道:“不妨事,養個七八天便無礙了。”
我抽回手,垂首道:“別拉拉扯扯的,你以爲受傷了就可以動手動腳麼?”
景玉輕嘆,“不知是誰提過,她說話從來沒有不算數的。這纔不過幾個時辰,她便翻臉不認人了。”
我擡眸盯着他,“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了?”
景玉道:“在破廟內,你說只要我活着,你便什麼都依了我,這話,你可記得?”
我想了下,道:“是說過,但那時我沒有多想,只顧着擔心你會不會真死了。”
景玉笑道:“這便是了。你既已答應,便不能反悔。”
我怔住,“這怎麼能算數?”
景玉放開我的手,狹長的睫毛幾分落寞地垂下,幽幽道:“那你爲何還說那樣的話來騙人?”
“我沒騙人。我不說過麼!我沈芊芊說過的話從來沒有不算數的!”
見他這般柔弱而透出幾分可憐的姿態,我忍不住這般解釋了。
卻見景玉緩緩擡起眸,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脣瓣泛出一絲溫柔笑意,“那你真的什麼都肯依我了?”
我,“……”
總有一種挖了個坑將自己埋掉的感覺啊!
我咳嗽一聲,道:“如果是太過分的要求,我是斷然不會答應的。”
景玉笑了,“芊芊,你放心,絕對不過分,總歸是你能輕輕鬆鬆就做到的。”他撫上我的臉,目光柔軟,“你知道,我是不捨你爲難的。”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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