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黎雪峰沒有聽到阿絲摩蒂斯的這段有感而發,不過他連打了七、八個噴嚏。稍後黎雪峰擦了擦鼻子,飄飛着跟隨開始大步前進的縛靈屍。無須進行確認,他就明白自己抵達了很深的地底。這裡沒有一絲陽光能透入,黎雪峰必須靠來自阿絲摩蒂斯的寶石尋找道路。他跟着縛靈屍行進了很久,覺得既無聊又枯燥。無所事事之下,黎雪峰便試着把金屬面具戴到了臉上。

只一瞬間,黎雪峰便覺得寶石變得刺眼起來。他的眼睛被淚水弄得一片模糊,彷彿在直視太陽。慌亂之下,黎雪峰趕緊把寶石收進空間戒指裡。接着他搖搖頭,擡手擦乾淨了眼睛。沒過多久,黎雪峰便發現自己像是戴上了紅外線夜視儀。周圍的一切都隨溫差而顯現,在他的眼中化作了各色光斑。

看來阿絲摩蒂斯的面具不但能改變黎雪峰的外表,還賦予了他完完全全的黑暗精靈體質。初次使用熱感應視力的黎雪峰非常不適應,花了平時數倍的時間才能分辨出道路。而且因爲縛靈屍猶如岩石一般,沒有體溫。所以黎雪峰必須聚精會神的盯住它,才能避免丟失這個珍貴的嚮導。

無論如何,現在黎雪峰有了混進烏斯特 拿薩的資本。爲了到時候不被看出破綻,他相當努力的開始適應面具帶來的新特性。黎雪峰沒有對暫時的困境做任何抱怨,因爲這契關到能否順利的救出菲裡。他默默的飛行,默默的思考。黎雪峰很清楚,自己會遇到大堆的問題。只有準備充分,事到臨頭了纔有希望矇混過關。

當晚黎雪峰棲息在一片開闊地上。這裡充滿了水蒸氣,因爲有許多蒸騰着熱煙的水池環繞四周。由於縛靈屍不屈不撓的試圖趕路,結果黎雪峰不得不用高級變化術將它困起來。好在附近有泥土。縛靈屍又無懼於活埋地待遇。於是經過一番貓捉老鼠的追逐和驅趕,黎雪峰總算達到了目的。

地底的夜晚寂靜又吵雜。趕了一天路的黎雪峰矗立在冒泡的水池邊,竟然找不出半點睡意。先前遍佈他全身的疲勞彷彿只是謊言,在對菲裡的思念和擔憂中煙消雲散。黎雪峰慢慢地坐倒,抱膝長嘆。他知道今夜必然難以入眠,可是不休息又怎麼能有戰鬥的力量?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漫長的一小時過去了。黎雪峰凝望着池中浮浮沉沉的水泡,內心的千般滋味也一起跟着翻騰來去。在這不知菲裡生死的時刻。他終於確認了那個黑暗精靈對自己有多重要。菲裡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怒,黎雪峰都歷歷在目。他顫抖着手取出那個黑暗精靈留下地斷臂,指尖還未撫下,眼眶已經溼潤。

無言間,黎雪峰黯然神傷,撫胸凝噎。在沉重的壓力之下,他簡直有種想要狂叫吶喊。隨意找人廝殺的衝動。但黎雪峰也明白這麼做於事無補,甚至還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他強自忍耐,直到把怒海狂濤般的情感壓抑下去。稍後黎雪峰低頭沉吟,然後突然回身射出了飛彈風暴。

當二十發狠準兼備地飛彈激射而出時,一條黑影躍出了藏身地。先前它悄無聲息的掩近。躲在了十五尺外的一小塊岩石後面。在黎雪峰那鋪天蓋地的攻勢之下,黑影就地翻滾。它舞動兩把長劍護住自己,用蘊含魔力地劍刃劈散了沒能避開的數發飛彈。

對方的反應讓黎雪峰頗爲意外,他沒料到黑影能毫髮無傷的躲過一劫。彈指剎那間。黎雪峰毫不猶豫的重踏了一腳。於是岩石鑄就的地面立刻隆起兩尺,把黑影硬生生的頂進了空中。

黎雪峰原本有機會傾力出擊,格殺掉對方。可是黑影發出了尖叫,細而高的聲音明顯屬於女性。這讓先前還在掛念菲裡地黎雪峰心中一軟,而且他也考慮到要遵從黑暗精靈的行事方式。——假如胡亂的在烏斯特 拿薩附近大開殺戒,黎雪峰不難想象會引來什麼惡果。畢竟阿絲摩蒂斯曾認真的提醒過他,保持行爲低調的重要性。

總之,在維持着隨時可以再戰的前提下。黎雪峰停止了攻擊。他用不怎麼習慣的熱感應視力望着對方,努力在腦海中描繪出黑影的具體容貌。不知道爲什麼,黎雪峰總覺得有種熟悉地感覺。那個黑影慢吞吞地爬起,接着小心翼翼的說道:

“抱歉,我無意冒犯。但能感懷到眼濺熱淚地黑暗精靈實在太少,我實在無法視而不見。”

“多餘的好奇心會要了你的命。”

對於黑影那種缺少敬畏的語氣,黎雪峰給予冰冷的回答。不過同時他也在急速的思索,因爲對方的聲音有些熟悉。片刻後。爲了謹慎起見。黎雪峰取出了夜光寶石。他用手掌攏住寶石以降低亮度,直到眼睛能夠不受刺激的轉變成普通模式。

在數分鐘的對峙間。黑影保持着輕鬆的站立姿勢。她耐心的等待着黎雪峰看清自己,連脫手的武器都沒揀。最後大驚失色的竟然是黎雪峰——他發現不遠處的黑影是個人類女子,年輕且美麗。她有着小麥色的皮膚,齊頸的短髮漆黑得沒有一絲反光。此外女子還身披黑色的斗篷、戴着黑手套、穿着黑皮靴。她身材修長但不給人柔弱的感覺,整個人顯得異常利落並隱隱散發出死亡的味道。

黎雪峰以手加額,因爲他對面前的‘女人’實在是熟悉得無以復加。在對方好奇的注視下,黎雪峰呻吟着喊道:

“哦啊~羅蘭,你不是去德馬蘭了嗎?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你認識羅蘭?”

聽完黎雪峰有點心虛的責問後,女子瞪大了眼睛。她上上下下的打量黎雪峰,然後搖着頭自言自語的說道:

“嗯,不愧是羅蘭,竟然連黑暗精靈裡也有他的人脈……”

“你不是羅蘭?!”

“我像嗎?”

“那麼……難道你是維利雅 惜葉?”

“很遺憾,我對吻正義之神泰瑞的臭腳沒有興趣。”

女子的回答讓黎雪峰猶如墜入了雲霧之中,找不到東南西北。可是對方面帶戲謔地微笑。抿起薄薄嘴脣的樣子與羅蘭分毫不差。黎雪峰狐疑的摸摸臉,覺得女子那刀刃般的笑容根本不可能是僞裝出來的。他略加思索後施展出了真實視域,結果由此確定了對方的外貌並非是幻術的傑作。最後徹底沒了方向的黎雪峰只好攤攤手,很無奈地說道:

“既然是初次見面,那就請你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對猜謎遊戲敬謝不敏,希望你能簡單直接的告訴我身份。”

“先讓我瞭解一下你和羅蘭的關係,再做決定好嗎?”

“我是他的朋友。”

“朋友?”

“朋友。”

“……真是可以嚇死人的消息,不過多半是撒謊吧?”

繼黎雪峰之後。女子露出了驚駭不已的表情。接着她有些陰險的眯起眼睛,流露出少許嘲笑的意味。女子昂首凝神,進行了短暫地冥想。數秒後她終於張大嘴巴,開始慌亂起來。黎雪峰靜靜的等待,直到對方逐漸安穩下來。女子用看待異型的目光望着他,然後吞吞吐吐的說道:

“你、你是黎雪峰**師?”

“沒錯。”

“人類?”

“是的。”

有些滿足於對方反應地黎雪峰點點頭,摘下了面具。他在女子的面前變回原貌,並耐心的聽着對方說道:

“我是維克多 修的影子。被他割捨地多餘之物。他唾棄我,卻依然在需要時利用我。你可以隨意的稱呼我爲羅蘭、維克多、或者維利雅。假如你不介意,請叫我黛西。我個人比較偏好這個名字,它能讓我感到自己真實的存在於多元宇宙之中。”

“嗯,沒問題。……你說你是什麼來着?”

黎雪峰搓搓手。斟酌着回答。可是就算他理解能力不差,也一樣無法立刻明白對方的解釋。於是黛西從容的撿起兜帽,拿着它優雅的鞠躬。她自嘲的低嘆,然後淡淡的說道:

“我是維克多 修放棄了地力量。他將繼承自父親的血脈和污穢的神力相膠結。冷酷的棄如敝履。在那團混沌的垃圾中,我悲鳴着誕生。我是羅蘭的影子,他的工具。在出生前就被放棄,逝去時也得不到祝福。我不是人類,而是件……‘東西’。世界的美麗並非爲我準備,我只能留在黑暗深處。羅蘭地意志左右着我,替我決定一切。在他徹底消失前,我將永遠是個傀儡。”

“……如果我同情你。會不會太廉價?”

“即使你痛哭涕流也幫不到我半點地,笨蛋!”

向着在感嘆‘羅蘭那小子真苦命,連影子也這麼倒黴’的黎雪峰,黛西惡狠狠地丟了個白眼過去。她站直身體,不愉快的拉下嘴角。接着黛西掠了把頭髮,很不痛快的說道:

“羅蘭要我向你轉達,他對你出現在這裡感到很驚訝。雖然他沒有明確的表示,不過我可以感到他相當的惱火。此外羅蘭猜測你肯定是遇到了麻煩。所以纔會不知所謂的跑來這個鬼地方。因此他命令我必須協助你。直到問題解決爲止。好了,現在你得到了免費的苦力。有什麼吩咐嗎?一切悉聽尊便,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計劃去烏斯特 拿薩救個人……不,是黑暗精靈。對了,你原本的任務是什麼?”

聽完黛西近乎抱怨的服從宣言後,黎雪峰頗爲尷尬的撓撓頭。因爲在陌生的環境下,他確實需要幫助。假如黛西熟悉地底世界,自然是再好也不過了。所以即使黎雪峰有些不好意思,卻也不打算拒絕羅蘭的好意。他只能試着岔開話題,企圖分散對方的注意力。否則的話,那種自私自利的意圖便會太過明顯。

黛西安靜的傾聽,並對黎雪峰的拙劣話術嗤之以鼻。她皺着眉頭去拾起劍,將它們各自歸鞘。接着這個黑衣女劍士扁扁嘴,吐出一口氣。她撫弄着劍柄,漠然的說道:

“我在這裡腐爛、衰敗,順便替羅蘭找些東西。你不必浪費時間去關心我的問題,因爲羅蘭決定着我的未來。既然他要我幫你,那麼我只能幫你。到烏斯特 拿薩還有兩天的路程,你到底想去幹什麼?硬衝進去救人是癡心妄想,憑你的僞裝要混入城內也不可能。——我不是指外表,關鍵是你不清楚黑暗精靈的習俗。剛纔你講話的用詞方式就相當離譜,那些黑皮膚的渣滓可一向稱呼其他種族的成員爲狗屎。要是真的黑暗精靈遇到我,一定會把話留到戰鬥後施加凌虐時再說。他們會挑出俘虜的腸子,仔細探討上面的顏色。如果你無法同時做到優雅和殘酷,就必然會在穿幫後遭到圍攻。”

“……我第一次感到種族大屠殺未嘗不是件好事。”

黎雪峰越聽越覺得噁心,對菲裡的處境也愈加感到不安。黛西仔細觀察着他的臉色,然後試探着問道:

“你確定要去?”

“當然。”

“你是聽不懂人話的白癡?”

“不是。”

向着有些惱火的黛西,黎雪峰微微搖頭。他撫摸着胸口,在感受心跳的同時低語道:

“羅蘭說過,我和他都有不可放棄的寶物。與那些無可替代的東西相比,連生命都是廉價的。我很少贊同他的觀點,只有這句例外。如果犧牲無法避免,就儘管犧牲吧。即使要踏過千萬具屍體,我也要找回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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