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你說良辰美景,乘興獨往 2
甘文清對手裡的辯護材料已經到了爛熟於心的程度,時間、地點、人物……以及整套的邏輯推理、法理分析。像是從前無數次庭審一樣,無論從哪裡切入,她都能綱舉目張、前後連貫。
柯知涯並非不懂法,只是到底不能跟甘文清的專業性相比。她只能從平日裡,甘文清對她的解釋及交談中,逐漸明白一個道理。
無論如何,眼下的情況,她想要離婚,必須證明她與田冬升的感情已經破裂,而這一切,需要證據。也只有排除了一切其他可能的證據,才能稱得上是證據。
這很難。她知道。
況且,她還有很多顧忌,諸多不許,這讓甘文清難以着手,她也清楚。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兩家的長輩都沒有過來旁聽。
法官一臉肅穆,不帶任何溫度的聲音宣佈着:“現在進入法庭舉證階段。”
甘文清的目光,掃了一眼帶着篤定表情的谷小琳。
自打韓君墨跟她強調,他與谷小琳的關係,並非她想的那樣,她就已經能平和的看待、面對谷小琳這個人了。她對谷小琳的感覺,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從困惑、茫然,甚而逃避與嫉妒,到如今的泰然冷靜。
她冷靜的看着谷小琳用極其挑剔的言辭,將她提供的證人證詞一一駁回,全盤否定。
甚至,還提供了一系列的證據,證明田冬升對柯知涯的感情。
當谷小琳面不改色的將田冬升認定爲一位楷模丈夫,而柯知涯成了非但不體諒辛苦工作的丈夫,反而無理取鬧的時候,廉潔咬着牙罵了一段兒三字經。
谷小琳請出了家中的保姆阿姨做辯方證人,以證明柯知涯是個不珍惜丈夫對她的包容與愛意的不合格妻子,直指柯知涯因爲一時衝動而一廂情願的試圖結束這樁婚姻。
柯知涯哆嗦着手,極力的忍着,臉上卻不由得一下子變了色。好不容易忍着谷小琳說完,竟是張了張口,吸着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甘文清看着她,示意廉潔照顧好她。
谷小琳的辯護風格,她略有了解,竟是忽略柯知涯的承受能力。
只是不知道,谷小琳這樣的做法,是否經過田冬升的同意。
廉潔在一旁輕聲罵谷小琳睜眼說瞎話,她倒是饒有興趣的看着田冬升。
田冬升的臉色並不好看,顯然同樣不能接受谷小琳的處理方式。
甘文清捏着手裡有關喻可淘的資料,收到柯知涯投來的視線,柯知涯對着她比出“不要”的口型。
她低頭,轉開了臉,示意廉潔看好柯知涯。
喻可淘走上了證人席。
甘文清從辯護席上起立,目光轉向田冬升。
許是審判廳的燈光過於明亮,顯得他的臉色有些憔悴。田冬升也在看他,甘文清辨不清那目光裡,究竟是清澈如水的鎮定,還是帶了其他的情緒,她無法解讀清楚。
甘文清指着田冬升問喻可淘:“請問你認識被告嗎?”
“認識,工作上打過幾次交道。”
“請把你與被告之間的接觸經過,陳述一遍。”
“反對!”谷小琳站起來,“原告辯護律師的這個問題與本案無關。”
“反對有效。”
“請問你認識我的當事人嗎?”甘文清對着審判席行禮,再次看向喻可淘。
“田太太。”喻可淘說,“跟田先生有工作往來的,誰不知道田先生夫妻伉儷情深。”
“請證人直接回答我的問題。”甘文清盯着喻可淘。
“認識。”谷小琳目不轉睛。
“那麼,請問喻可淘小姐,在2008年的2月14日,也就是今年的情人節,你在哪裡?”甘文清牢牢的盯着喻可淘。
喻可淘睜大了眼睛,靜默。
“反對,這個問題與本案無關。”谷小琳舉着手裡的原子筆站起來。
甘文清並沒有對着審判席解釋,只是擡眼,對着被告席上的田冬升,刻意的微笑了一下。
田冬升嘴角一沉,眼瞅向柯知涯。
她的臉白的叫人心驚,甘律師的那個小助理,抓着她擱在桌上的手。
他伸手,擰開桌上的礦泉水,喝了一大口,緩了一口氣似的。
甘文清在問喻可淘,情人節那天在哪裡。可他聽着,分明是像在問他,還有她,那天分別在哪裡。
他隱隱的覺得,他彷彿漏掉了什麼。
今年的情人節?那天,他在哪裡?
他默默的,解開袖釦,挽了一下袖子。
那天,他在香港談一個項目,酒店裡滿目的玫瑰,鮮豔的紅色,充斥着情人節的氣氛。
他訂了不少首飾,吩咐秘書送給她。秘書告訴她,送到家中,太太不在。晚上回到酒店,他想了想,也不管是什麼時間,給她撥了電話。關機。
再撥到家裡,管家說,白天太太出去後,就再也聯繫不上了。
這之後,她的確消失了一陣子。再出現的時候,已經斬金截鐵的提出要離婚。
她偶爾,會有這樣的小脾氣,一聲不吭,卻又拗的要命。
只是
,這回未免有些太過莫名其妙了些。
結婚紀念日,註冊紀念日,她的生日,岳父母的生日……元旦、情人節、七夕……他倒是都記得,只是,她向來都不在意這些日子,素來也不要求他陪她過這些節日。
他們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他有些記不清楚了。
醫生說她的體質不適合懷孕,他沒有告訴她,只是想着,這樣也好,他安慰自己,也省得做保護措施不舒坦……醫生是母親的舊友,瞞得住她,卻瞞不住母親,
母親旁敲側擊的提醒他,這個歲數,該要個孩子了,知涯很難生育,是不是得有其他的打算。
他知道這個歲數意味着什麼,他也的的確確的想要個孩子。逢場作戲的時候,不少,他從來都不是個不能玩的人,也不是沒有荒唐的時候,他在外邊是怎麼樣的名聲,他清楚。
可他,從來都沒有讓其他女人生下他孩子的打算。
知道她一聲不吭的選擇起訴離婚之後,他是氣的腦袋發熱了。她提出要離婚的頻率越來越多,可從來沒有一次是這樣,做的這樣狠。
對他狠,對她呢?同樣狠。
他是當着她的面,摔了屋子裡所有能摔的東西,包括他們的結婚照。
他只恨不得,自己親手掐住她的脖子,問問她,爲什麼,怎麼捨得的?
可她真的捨得。頭也不回的走了,只留給他一個,搖搖欲墜似的單薄的影子。
田冬升揉着太陽穴,聽見審判席傳來聲音——“反對無效。原告辯護律師請繼續。”
“請證人回答我的問題。”甘文清步步緊逼。
“那天我在加國出差。”喻可淘揚了一下下巴,倔強的與甘文清對視。
田冬升一怔。
“田先生……”谷小琳搭了一下田冬升的胳膊。
田冬升推開她,他坐在椅子上,單手撐住了下巴,一雙銳利的眸子,盯牢了喻可淘。
“那麼,喻可淘小姐一定知道,你眼中伉儷情深的田先生夫妻婚後是久居加國的,以着你與田先生工作上的往來,按着禮節,在你於加國出差的這段時間,有沒有拜訪過我的當事人?”
“反對,原告辯護律師試圖誘導證人。”谷小琳再次起立。
“反對有效。”
甘文清牽了一下脣角,對着審判席行禮:“謝謝,我的問題問完了。”
衆人愕然。
就問了這麼簡簡單單的幾個,與本案毫無關聯的問題,便沒了下文。怎麼看,都跟兒戲似的。
谷小琳偏過頭,與身邊的幾位律師小聲討論着什麼。
甘文清在座位上坐好。
審判席上傳來“嗯哼”一聲,顯然是在提醒衆人注意保持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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