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你說幽窗棋罷,再吐衷腸 15
病房裡安靜極了,許是昨日他們送她來醫院時太過匆忙,甘文清並沒有找到自己的手機,只能從牆上的掛鐘上看時間。
打着點滴的那隻手涼涼的,她從牀頭櫃上抓了遙控器,按了一下,打開電視機。
也不知是誰安排的病房,不像是住院,倒像是過來度假的。
電視里正在放地方臺的早間新聞,她素來對這種經過修飾的報道不感興趣,相較而言,她更喜歡從網絡上了解事情,傾聽多方的聲音。
剛要換臺,畫面切換到下一則新聞,迅速的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公佈的是經貿局做的一個近期投資方向和數據調查。
負責發言的是開發辦的領導,報道指出,從各方面的數據看,近年來,開發辦的工作一直都做的有聲有色……
甘文清盯着屏幕裡冷靜自持的凌越,眉頭一簇。打點滴的那隻手手背冰涼,全身的皮子都跟着緊繃了起來,她不禁伸手過去捂了捂。
門輕敲了一聲,是護士過來檢查點滴瓶。
甘文清看了一眼,問:“請問,能不能幫我撥個電話?”
護士應下。
廉潔接的很迅速。
“是我,昨兒讓你查的資料,怎麼樣了?”甘文清切換了一下頻道,電視里正在播放一則娛樂新聞,主角恰是曼生。
“您沒事兒啦?”廉潔在電話裡嘀咕了一聲“阿彌陀佛”,甘文清聽見,不禁啞然而笑。
“已經辦妥了,放在您桌上。”廉潔笑嘻嘻的,聽得出心情非常好,“您都住院了,還操心這些幹什麼呀?”
“麻煩你給我送過來,順便找一下我的手機,應該還落在辦公室,一塊兒給我送過來吧。”甘文清說着,用手背碰了一下額頭,傷口有些疼,又有些癢,不舒服極了。
“那可不成。”廉潔的語調往上揚,“主任發話了,得您出院,咱再完璧歸趙。對了,甘律,主任問,要不要追究責任,所裡尊重您的意見。”
“不必了,叫他們賠償給所裡的損失就行。”甘文清想了想,說,“以後,但凡他們二人的案子,我們一律不予代理。”
廉潔似乎是愣了一下,又說;“小劉律師昨兒嚇壞了。”
“我這不沒事兒嘛。”甘文清溫和的說,“跟他沒關係,叫他別往心裡擱。”
“我們也嚇壞了。”廉潔的聲音有點兒低,“您是厥過去了,壓根兒不知道淌了多少血……”
電視裡,曼生正接受採訪,屏幕上顯出噱頭十足的標題——溫曼生神秘男友浮出水面。
“讓你們擔心了。”甘文清說,“這樣,資料你不必給我,可手機你得還我。手機不在身邊,感覺不踏實。”
廉潔停了停,說:“那好,您可別用它來忙公事。”
甘文清微微笑,“我儘量。”
收了線,甘文清把手機還給護士,說了聲謝謝。
護士瞄了一眼電視,笑說:“現在這狗仔隊可真沒勁兒,囉囉嗦嗦的分析了這老半天,就只知道人家姓童。早三百年前不就有緋聞報道說人有個童姓富商男友嘛……”
她說的有趣,甘文清看了一眼電視,不禁笑了笑。
瓜瓜跟曼生的緋聞的確由來已久,溫家掌着SG傳媒,加之浮生對這妹妹寶貝的緊,哪兒肯輕易讓人扒出什麼料來。
“是呢。”她應了一句。
眼前這護士到底年輕,見甘文清接了話茬,話匣子一下子打了開來,說,這神秘的童先生,會不會就是幾年前給溫曼生爭取女二角色的那個投資商?護士託着下巴,分析着——這樣說來,那時候說她潛規則,也不是很冤枉啦……也是,一個女人在娛樂圈裡打拼……不過,網上說溫曼生的後臺很硬哩……
房門響了一下。
甘文清看了一眼,是換上便服的連向真。
護士籲出一口氣,對向真行了個禮,悄悄的出去了。
向真站着那兒看她,她跟向真默默的對視。
甘文清知道她怕是有話對自己說,便揮了一下手,說:“連醫生請坐。”
連向真看着甘文清平靜的眼中,似是閃過一道微光,她皺眉,不由得心神一凜。
甘文清微笑,看着向真坐下來。
“我已經過了值班時間。”連向真先開了口,“我想跟你聊聊,現在我沒有穿白大褂,自然不是以醫生對病人的立場跟你說這些……當然,你可以拒絕。”
“沒有關係,連小姐有話請講。”甘文清安靜的說。
“我很討厭你。”連向真撇了一下嘴。
這話多少顯出點兒孩子氣來,是典型的連氏作風。
甘文清笑了笑,點頭,“我知道。”
“拜託不要做出這麼老成的模樣來。”連向真皺眉,“我可比你大好幾歲。”
“我儘量。”甘文清笑。
連向真看着甘文清淺淺而溫和的笑容,一怔。
她不難理解韓君墨對眼前女子的沉迷,很多時候,她會覺得甘文清那或是含笑或是冷靜的眼神裡,有一種舒晴晴的味道,那透徹的眼神,彷彿能將她看穿。
有非常多的
瞬間,她會覺得,甘文清與舒晴晴,她們好像……她討厭韓君墨在甘文清身上找尋晴晴的影子,她也恨自己總是不由自主拿她們做比較。
“請你遠離韓君墨。”連向真不假思索道。
甘文清只看連向真的眼,這些年,向真對她一直是冷言惡語,因爲了解,她並不介意,更不會動怒。可這是向真頭一回心平氣和的,並且明明白白的告訴她——遠離韓君墨。
“爲什麼。”她脫口而出,本不想問,可幾乎是在頃刻之間,她忽然想聽向真會怎樣說。
連向真沉默。
“爲什麼。”甘文清鎮定的說,“爲什麼偏偏介意我跟他……”
“除了他,誰都可以。”連向真打斷她,“甘律師,不論你跟誰在一起,我都會祝福你們,除了韓君墨。”
甘文清沉默的望着連向真。
電視機里正放着曼生的一首老歌,舒緩悠揚的曲調在房間裡響着。
連向真沉吟着:“君墨,他是我朋友愛着的人……作爲她的朋友,我會守着屬於她的位置,我不允許任何人替代她,事實上,任何人也都替代不了她……我承認,你有些像她,可你終究不是她……我也討厭你像她。”
甘文清垂下眼簾,向真的話她並不能全然聽懂,卻不妨礙她理解向真的意思,胸口處有個角落開始隱隱作疼。
“這樣啊。”她咬着脣,笑了笑,“你的朋友,她非常有福氣。”
連向真怔了下,忽然覺得胸口發悶,不願再去對上甘文清的眼睛。
她沉吟。
病房門響,兩個人聽到聲音,同時看過去。
是舒維黎與柯知涯,一起過來了。
連向真似是有些意外,忙站起來:“姑姑,知涯姐……”
“向真也在啊……”舒維黎微笑。
“是,姑姑,甘律師是我的病人。”連向真解釋道。
舒維黎見她恭敬的樣子,笑出來,“別拘謹別拘謹,多久沒見你了,一下子成大姑娘了。”
連向真撓了撓腮幫子。
甘文清也趕緊坐起來,舒維黎忙過去按住她,在牀沿坐下。
“歇着歇着。”舒維黎拉着甘文清的手,“手涼的……我跟知涯昨兒晚上就得了信兒,怕打擾你,所以今兒特意趕了個大早。”
甘文清舔了一下嘴脣,“讓您擔心,真過意不去。”
她說着,對柯知涯點了點頭。
柯知涯知道她的心思,於是對着她笑了一下,說:“媽媽,現在您親眼見着人了,這下該放心了?”
“我昨兒正好跟你師傅通了個電話,得虧他告訴我們。”舒維黎細細的打量着甘文清,替她攏好了鬢邊的散發,“你說你這孩子,怎麼遇上這種事兒?我這一宿都沒睡踏實。”
甘文清吸着氣兒,“就縫了幾針,您放心,我好着呢。”
舒維黎輕輕的撫着文清的面龐。一顆心浮浮沉沉的難受。晴晴也總是喜歡這樣寬慰她——姑姑,我好着呢。姑姑,您別擔心我……好着,好着,便去另一個世界了。
她迅速的按了一下眼角。
甘文清看到。
“還沒吃吧?”柯知涯笑笑,走上前,“這是我媽大早起來煲的,我都沒這待遇。”
舒維黎笑,扭頭用手點着柯知涯,“你吃我做的東西,還少?”
“向真。”舒維黎招了招手,“我做的多哩,快過來一塊兒。”
“就等着您這句呢……我呀,都快流口水了……”連向真笑嘻嘻的,“回頭你們可不許說我跟病人搶東西吃啊。”
甘文清看着向真微微撒嬌的樣子,她眼眶有些發酸。
柯知涯已經分別給她們盛好了粥,病房裡洋溢着食物的香氣,連向真誇張的聳了聳鼻子,說:“好久沒吃到姑姑做的東西了,百吃不厭。”
甘文清捏着勺子,默默的舀了一勺粥送到口裡……她又何嘗不是。
鼻子一下子塞的厲害,她吸着氣。
連向真只是略略待了片刻,說休息時間結束了,得開始工作,便起身要告辭。
送走了向真,舒維黎才說:“向真真是一點兒沒變,從前跟晴晴,形影不離的,比男孩兒還皮,跟只小猴子似的。”
甘文清的腦海閃過一些片段,不禁微笑。
“你舒爺爺知道你住院的消息,也非常掛心。”舒維黎笑道,“巴巴的要一塊兒過來呢。”
甘文清一驚。
“當然得攔着,我說他真要過來,那不是給你添不自在嘛。”
甘文清聽在耳裡,心頭一陣一陣的難過。
爺爺,那個對她慈愛又嚴肅的爺爺……她想着爺爺,眼眶裡快要冒出點兒什麼來。
她忍住了。
“請您轉告舒爺爺,我出院了,一定去看望他。”甘文清輕聲說。
舒維黎聽文清這樣時候,不禁微笑,心裡邊越發安慰,道:“文清,我曉得,這些年,多虧有你,你舒爺爺才跨過了那坎兒。”
她伸手,握了握文清的手。
舒維黎的手非常溫暖,彷彿是要順着手一直往她心底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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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愉快~~~又是新的一週,親愛的你們,一起加油~~
ps:特別佩服也特別感激一路追着小文到此的你們,因爲《墨墨》實在是篇相當慢節奏、淡言情的文,你們得多有耐心,多有包容,才陪伴我至此……
鞠躬感謝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