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溫情不得語
韓君墨來到父親的書房,輕敲了兩下門,過了一會兒,聽見裡面傳來一聲“進來”。
他擰着門柄,推門進去。
父親正背對着他,對着電子屏幕揮着球杆。
韓君墨心知父親這會兒的情緒必定不好。
父親與母親,都是高翻出身,在這上面,大哥算是子承父業的楷模,留學歸來後,便直接進了高翻局。算上大嫂喬又如,他們這一家子,除了他跟小允之,每個人都是三天兩頭的陪着領導在天上飛,忙的跟美國總統似的……
這樣的高壓負荷下,父親並沒有時間做戶外運動,於是在自己的書房裡,弄了這麼一個虛擬高爾夫。心情不好時,便靠它來紓解。
他安靜的站在一旁,看着父親認真的揮動球杆。
韓建中見小兒子進來,並沒有同他說話,只是不動聲色的掃了他一眼,手下又準確的揮出去一杆。
他盯着屏幕,又打了一會兒,這才單手撐着球杆,掏出手帕擦着汗,目光有幾分故意的,在兒子的周身轉了一遭。
兒子安靜的站在那兒,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小兒子,顯得越發的沉穩。
“坐。”他說着,將球杆放好,先坐了下來。
韓君墨依言坐下,平靜的看着父親。
父子二人面對面的坐着。
韓建中問起了韓君墨最近工作的情況,韓君墨一一的作答。
韓建中略略沉吟了片刻,又說:“我問過少卿了,她說你的表現不錯。”
韓君墨微微笑了笑。
倒不是父親的話有多好笑,更不是因爲溫伯母對自己的評價而高興,只是純粹覺得這件事,說出來,十分有意思。
他知道父親有話要說,只是這番話,繞的圈子,未免太大了些。
打小,他便不在父母親身邊,三叔、三嬸扮演着他父親、母親的角色。每個月,父親都會遣秘書去見他的班主任,及各科老師,查看他的表現及成績。
如今,他已經三十多歲了,父親竟然還是用這種方法瞭解他的境況。
“君墨,我好像還是對你疏於管教了。”韓建中語氣非常平靜,卻是端的透出森森的冷意。
很多時候,韓君墨會覺得父親的聲音非常陌生,又非常冷硬,好似一塊冷鐵。
那語氣,不像是對兒子說的,反倒像是在對做錯事情的屬下發號施令。
韓君墨不言語。
韓建中仔細的打量了他一會兒,說:“聽說今天的晚會一結束,丹丹就跟她母親撇清了你倆的關係。”
他的胳膊肘撐在沙發沿上,直直的盯着兒子,“來,你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兒。”
韓君墨與父親對視,聽着他一字一頓的問自己。這些年高官做的,越發顯得氣勢壓人。
這個人,是他的父親。
韓君墨在心裡嘆了一聲。
一時間,父子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不同尋常。
“君墨。”韓建中擡手,點了點他,“你當我不清楚呢?”
“說話!”韓建中擡高了聲浪。
“怎麼會。”韓君墨終於開口,臉上的表情卻是淡淡的。
關於他的情況,父親只會瞭解得比他自己還要清楚,這是,父親對他這個兒子關愛的方式。
韓建中沉默片刻,語氣已經恢復了平靜,他說:“你這樣做,就爲了甘家的那個孩子?”
“是。”韓君墨的目光停在父親臉上。
“我今兒給你個準話!”韓建中看着兒子,看着兒子那一雙深潭的眸子,手緊按住了沙發沿,“你選什麼樣的姑娘,我都尊重你的意見。家境單薄點,我與你母親也能接受,就一條,得是個正正經經的,人品好的姑娘。”
“像這樣子的,動輒尋死覓活,專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我看不上。”
韓君墨握了握拳,眼光鎖牢在父親身上。
這番話,父親說的平靜,平靜的像是在同他討論今天天氣如何。
“最緊要的,你們倆雖然還沒訂婚,可你母親跟如茗,基本上已經達成了共識。她知道自己是誰?你又是誰?可她全然不顧,由此可見,她的品質很有問題……”
“爸爸!”韓君墨對着父親銳利的目光,慢慢的開口,“您這樣的身份,怎麼說,這樣欠考慮的話?”
“品質有問題?”韓君墨用力咬了一下舌尖,一股疼痛迅速的散了開來,“您跟她相處過嗎?您真的瞭解她嗎?或者,您真的瞭解我嗎?從別人口中、眼中,拼湊起來的我,他真實嗎?”
“我跟文清,要說有問題的,決計不是她,是您的兒子,是我。”韓君墨忍耐的看着父親,脣舌近乎麻木,“在您心裡,總是家境單薄不是問題,這話,您從前跟我說過,我清楚。十一年了,您還是這句,家境單薄不是問題。可我倒想問問您,您告訴我,什麼纔是正正經經的,人品好的姑娘?您衡量的標準究竟是什麼?”
“我再問您一句。”韓君墨看着父親,語氣越來越沉,“倘若,童家當真單薄,只憑一句,童丹丹是個難得的好女子,您就當真允了她給您做小兒媳?難道
您不會以她沒有正正經經的工作爲由,再說她不是個正正經經的姑娘?”
這些話,他想說很久了。因爲是他的父親,所以一直忍耐着,承受着。
她趴在桌上,說,韓君墨,我很羨慕你呢。你有父親,有母親,叔叔嬸嬸的,一大家子……我只有爺爺,姑姑也不是時常能見到的。
她瞪着眼,說,韓君墨,一個人連生身父母都不孝敬順從,還能指着他什麼呢?
他撓着腮幫子,這話,倘若是別人來說,他必定聽不入耳,可,是她說的,莫名其妙的,他聽進去了。自此,順從的聽着父親、母親的話,再不與家中起爭執。
她說,韓君墨,不管怎麼樣,他們都是你最親的人。
這些話,他一直都記得。
可,就是他最親的人……
“啪!”
韓建中只覺得血氣一陣陣的往上涌,臉色一變,顫着手,怒視着兒子。
書房門猛的被推開,葉承芷喊了一聲“老韓!”
韓君墨迴心神,只覺得腮幫子火辣辣的疼,眼前閃着一顆顆的星子似的。
他擡手用拇指拭了一下脣角,“您是我父親,怎麼樣做,都是應該的,我也只能接受,因爲您是我的父親。”
“作爲我的父親,您何曾真正尊重過我喜歡的女人?”
“您在工作上,您在外訪的時候,也是這樣主觀臆斷的吧?”
“君墨!”葉承芷喝道,“跟你父親道歉!”
“媽。”韓君墨站起來,心裡竟有些想笑,他問,“您跟父親,統一了意見,是嘛?”
葉承芷愣了一下,“什麼?”
韓建中臉漲紅,哆嗦着脣。
“我當初若是堅持轉學,父親,您還會以她念的是一所不入流的大學來阻止我嗎?”韓君墨並不需要他們的回答,他微微頷首,道,“那麼,我先走一步。”
他說完,人便往外走,就在他要出書房的那一剎那,他聽見母親喊他:“君墨!”
葉承芷臉色發白。
多少年了,君墨多少年沒有跟他們這樣頂嘴過了。他不是個,不識體的孩子。她立刻嗅到了這父子二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氛,這讓她心中發冷。
韓君墨停了一會兒,沒有回頭,他說:“您剛剛說,您對我疏於管教了。可我記得,您從來都沒有管教過我,又何來的疏於?”
韓建中緊捂着心口,手哆嗦着去點他。
韓君墨卻已經大步流星的離開了。
“老韓!”葉承芷忙上前扶住韓建中,撫着他的心口替他順氣。
“沒事。”韓建中喘着粗氣,揮了一下手。
……
韓君墨邁着大步子,下樓的時候遇到了祖父,他怔了一下,身子僵直。
韓德一雙古井似的眼睛,看着他,“嗯哼”了一聲,說:“今天又不在家留宿?”
“爺爺。”韓君墨看着祖父,行了禮,說,“我回房拿點東西,這就要走。”
韓德看了他一會兒,擺了擺手,“少跟你父親置氣。”
“是。”韓君墨認真的應下。
“你父親的的考慮,不是沒有道理,傳出去,像什麼樣子?”韓德揹着手,“有幾句話,你給我記着。”
韓君墨默默的看了祖父一會兒:“您說。”
“晴晴的事情,你父親是有做的不妥的地方,那是他不瞭解。我看着她長大,她是什麼樣的孩子,我最清楚不過。再者,舒老頭教出來的孩子,我跟你祖母,都是信得過的。”韓德嘆了一口氣,“晚輩的事情,我不便多作過問,可今兒我丟給你一句,你若真看上誰了,只要甭太出格,你帶回家來,我給你做主。”
韓君墨看着祖父,半晌沒說話。
“行了。”韓德擺着手,“拿了東西趕緊走,這麼大個兒,別往這兒一杵。”
韓君墨因爲祖父的這句承諾,張了張嘴,愣是沒能說出半個字來……
他停了步子,推開-房門。
上回回來,他便想帶走些東西。他走到書架子前,隨手撥了撥,挑了幾本書出來。他隨意的放在桌子上,揀了一本翻開來。
扉頁上有她替自己留下的簽名。
每每買了新書,她便習慣在扉頁留下名字,後來發展到,還要替他簽下名字。許是同桌做久了的緣故,她模仿他的字,幾乎可以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他盯着簽名,看了一會兒。
可真是像……
那時候,她模仿他的字,兩個人做了不少壞事——例如,她幫他做完作業,他則替她跑腿,買她想吃的東西。好幾回,他們的作業對也對到一處,錯也錯到一處。
被老師揪了出來,自然是得兩個人一塊兒受罰。他倒不怕罰,再者,跟她一塊兒受罰,他心中巴不得。
卻還是要取笑她笨,做作業何必兩個人的答案都一樣,也不知道變通一下。
她撇撇嘴,瞪着他,理所當然的說,我怎麼知道那是錯的,我覺得是對的呀……她說,韓君墨,你太過分了,我給你做作業呢。他靠近她一些,我還給你買吃的呢,你一個人吃的精光,胖的跟小豬……她的臉漲紅,狠狠踩他一腳,他疼的直跳腳。
她那時候,最忌諱他說她胖,說她不好看,說她笨……
他吸了口氣,這些事情,似還在眼前……他整理好這些書,裝進紙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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