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時番外篇·九

不定時番外篇·九

不對勁,太不對勁。

若說之前只是微微奇怪,覺得身邊女子的表現略與平時有異,那麼如今再看着眼前之人面色從容侃侃而談,心中不禁就涌出了許多煩悶。

武當有什麼好久仰的?練寨主甚是忿忿,武當弟子又有什麼好的!

突然就想起來,之前在定軍山,她曾不惜與自己作對,不惜受傷,也要救那武當中人……是了,就是那個耿什麼紹南!幾乎快遺忘的名字連同當時的不快一道被回憶起,少女不禁面露慍色,之前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可惜另外兩個人誰也沒瞧見,連面向這廂的陌生男子也因爲忙於回話而無暇他顧,他也在說那耿紹南,一口一個耿兄,說什麼受了點傷,說什麼幸而無礙,說什麼姑娘請勿掛懷。

誰在掛懷那姓耿的?這一句話令練寨主心中更是不快,又打量了身邊的女子幾眼,突然也覺得對方沒說錯,是,她就是在掛懷那姓耿的,否則怎麼對眼前的這名生人如此熱絡?否則怎麼連身子不舒服也不在意?而且連隨便一名武當弟子的名字都記住了,可見曾經沒少與那耿紹南搭腔!

虧那王照希之前還說什麼她在人前常戴竹笠遮面,一路上話語也少,盡是胡扯!

一念至此,練寨主越發不忿,不忿之餘,還隱隱生出了幾分躁急,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她居然和別人如此熟絡,這還了得!

如此忿忿着的練大寨主絲毫不覺得該念頭有什麼錯,有錯的都是這個隨便掛懷別人的傢伙,何況對方還是眼高於頂侮及自家師門的混賬,有什麼好?還要掛懷,還要打聽,還說什麼可惜分道揚鑣了,早知道當初就該宰了乾淨!

練寨主自小到大不喜忍耐,有脾氣就要發出來,之前沉着臉不吭聲任由兩人對話,只不過是心裡尚在整理,如今整理了判明瞭,覺得錯在對方,就要理直氣壯地發作,卻在此時,聽到身邊女子對那男子故作驚訝說了一句,他是被什麼人所傷?現在又作何打算?你們武當不給他出頭嗎?

說這話時候,就見她側過頭來,有意無意掃了這邊一眼,沒看錯的話那眸光中似乎閃過了一絲……狡黠?

從來目光銳利的練大寨主又怎會看錯,只微微一怔就旋即確定了這點,於是及時止住了到嘴邊的話,轉而又好奇起來。

耿紹南是被誰所傷?這個問題身邊的人再清楚不過,所以這一問……看看她,又看看對面的男子,少女心中隱隱有了新的頭緒,卻不待將之捋順,就聽對方回答了一句難聽話,說了一聲狠心辣手的賊婆娘。

對面男子這麼說的時候,當然並不知曉眼前面對的人是誰,所以倒不算有意辱之,練寨主也懶得對此種小事計較着不放,反而因爲這一句話令得新的頭緒愈發明晰,於是之前陰霾的心情亦隨之逐漸好轉了點,脣邊也終於現了絲絲笑意。

不過,所謂逐漸好轉,到底不是全好了,更何況也不知道到底哪種臆測纔是對的……無論哪一種,本就不願意再聽這兩人相談甚歡地說下去,此刻也就顧不得結交什麼朋友了,那點玩心更是蕩然無存,只想讓這名武當門人快些消失,於是少女之後就隨口尋了個由頭想要結束話題。

練寨主本性直來直去,原不是個說話會顧念別人想法的人,只是此刻不知怎麼還想給這看着算順眼的生人一個臺階下,所以纔想着尋個由頭爲好,誰知才說第一句,說話時順手摸到身邊女子的一隻手來握住,就不由得眉頭緊蹙起來,再也顧不上想第二句。

那隻手好涼,好似沒有一絲熱氣般,握着簡直就不像握活人的手了。

這聯想令得心中微微一揪,少女再笑不出來,也沒去聽那武當門人怎麼回答,只顧對眼前人匆匆叮囑了一句,就親自去趕那卓姓男子出門。

說來也是練寨主思敏過人,才走出沒兩步,驀地腦海中閃過另一個猜測,這猜測之前顧不上冒出來,如今冷不丁一想卻覺得甚有可能,於是就借這幾步的接觸試了試對方武功,發現倒比那耿紹南高上些許,不由得就猜測更盛了幾分……雖說對此無畏,但爲了穩妥起見,她依舊選擇在送出洞口時對這名卓姓男子吩咐了幾句,要他不準對任何說這黃龍洞的事情,並在聽到對方滿口答應時,忍不住輕笑了一下,回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適才冷不丁想起來的是,明日與那應修陽應老賊在玉女峰的決鬥之約。

早就聽說那應老賊極爲詭計多端老奸巨滑,最擅勾搭些狐朋狗友來聯手沆瀣一氣通同作惡,當初羅大俠便是如此喪命的,而這次決鬥爲誘魚上鉤,自己也故意容他去約些朋黨相助,所以這當口出現在華山的武林中人,當真是他口中辯解的訪友遇雨慌不擇路那麼簡單?

面對敵手,練寨主從不啻報以最大的警惕,對所謂名門正派也沒什麼好感,可此刻這麼揣測着,再看看那年輕男子漸漸離去的背影,卻又覺得怎麼瞧此人也不像是爲惡之徒,更不像與那應修陽是一丘之貉的樣子。

但願不是吧……揣測到最後,少女也無所謂了,心中掠過最後的念頭是,如果此人真是明日敵人之一,倒有幾分可惜。

畢竟,他也算是自己難得想結交的朋友麼。

搖搖頭,思緒到此爲止,練寨主懶得再想,正待轉身往洞中而行,卻忽地覺得肩頭被拍了拍,耳邊響起了玩笑般的一句話。

習慣性地回頭反駁這句玩笑,卻在目光觸及身後女子時再次揪心了起來!

洞口本就風大,暴雨過後的山風更是陰冷溼寒,可身後之人並沒照自己剛剛叮囑的那樣添一件衣服,依舊是穿得那麼單薄,此刻立於獵獵冷風中衣袂飄擺,就算是含笑也掩飾不住那脣色的蒼白!

這個……不聽話的傢伙!隨揪心而來的是滿腔惱怒,這惱怒與之前的種種介意不快不同,身子是對方自己個兒的,如今看着可憐,練寨主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算這筆賬,出這口氣,只能怒衝衝將人拉回洞中,由着自己的惱怒和揪心主導,一層層地給對方壓上被子裹緊,直到將榻上的牀褥都用上了才罷休停手!

而整個過程裡,對方也沒抗議或抵擋,只一味微笑着,順從着,眼巴巴望過來的目光瞬也不瞬。

在這樣的目光中,心中怒氣漸漸消褪了下去,只餘擔心。

是的,她擔心她,這是理所當然的,少女從不怕承認這一點,也不介意讓對方知道。

卻不知道該如何才能使對方能聽自己的話,如何才能使對方將所有事敞開了說。

身體不適就該說出來,心裡有話就該說出來,很難麼?

好吧,對眼前的這女子而言或者真的很難吧……最後練寨主想,她什麼都好,唯獨這毛病總令人惱火,虧得自己是從小就知道了的,也決意要對這毛病大度相待,所以讓她幾分又何妨?

於是在將一切安置妥當後,便也順勢在牀榻邊坐下來,握了對方的手默然過了一會兒,然後開口主動詢問起來。

很明顯,今日之事總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且不說自身的介意與猜測,對方不對勁的原因卻定是要她親口說出來的,否則練大寨主決計不會善罷甘休。

開口提出疑惑,明明已主動詢問她了,這時候就該乖乖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纔對,可裹在被子裡的人也不知怎麼想的,好似全然不懂般,還沒說上兩句,就反過來傻傻問道,你不喜歡我打聽那個姓耿的消息麼?神色有些說不上的怪。

聽到這個姓氏,之前的忿忿就又涌上了心頭,明知道可能她另有其意,卻還是忍不住開口抱怨了一番,好讓心裡痛快一點。

而一聽了這番抱怨,她便忙不迭解釋起來,所說的內容其實可以料到,果然與自己第二個推測不謀而合。

心情其實有些複雜,很高興這人並非爲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傢伙,而是一如既往將心思放在自己這裡,卻又根本不希望她操這些心思,正如當初她不會爲師父操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歸根到底,練寨主覺得自己還是被小覷了,偏偏又拿她沒辦法,知道她是擔心,只好勉強收下這心意。

慢慢來吧,終有一天自己會證明給她看,終有一天她會懂得。

對此練大寨主無比自信。

說了應該說的,卻仍是捨不得放手……不,是好心不能放手纔對,握着握着,好不容易將手中的冰涼又捂熱乎了,少女覺得自己很有必要繼續捂下去,免得一鬆手就白費了之前辛苦。而對方似乎也是這樣想的,被窩裡的女子反握住彼此相牽的手也半點沒有鬆開的意思,嘴裡有一搭沒一搭的尋着話題,最後不知道怎麼搞的,又繞到了那些個武當門人身上。

她抱怨說,你不樂意聽我提那姓耿的,卻怎麼能和那姓卓的談笑風生?這真算是厚此薄彼了。

練寨主倒很喜歡看她抱怨,覺得這樣子時她的神態比其餘時候都顯得弱小,更符合自己心中的模樣,也就樂得告訴她答案。

縱然都是武當中人,那姓耿的怎麼能和姓卓的比?一個狂妄自大眼中無人,一個麼……回答之餘不期然憶起之前種種,突然覺得有點好笑了,“那卓一航人傻呼呼的挺老實,又心細謙虛……”說到這裡時真忍不住笑了起來,但練大寨主很體貼地照顧了病人的情緒,沒說心裡的後半句話。

傻呼呼的挺老實,又心細謙虛,倒是有一點像你。

或者正是因爲如此,自己才覺得那傢伙不錯,說得下去話,沒準能交個朋友吧。

有一句沒一句聊着,心情由起起落落變做了平靜,她喜歡這種平靜,令人滿足而自在,所以明日……當鑽進被窩裡陪伴對方時,平靜下來的練寨主,一顆心已不知不覺飄到了明日玉女峰的決鬥場上。

從來自信滿滿未嘗一敗的她並沒料到,明日的自己會犯下一個錯誤,錯到即使被不相干的人橫加指責,也第一次無言以對。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貌似進度可悲……算了,雖說大王心思少,但有些比較重要的事還是需要篇幅具體寫的……

然後,看吧,其實大王第一次並沒吃小桌子的醋,她對小桌子印象還是不錯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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