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
昔日繁華早已成過眼雲煙,四處被掠奪過的痕跡,焦黑一片,踩着地面的枯枝,入眼處皆是荒涼。偶有幾位婢子拎着包裹從他面前跑過,逃命似的,彷彿並沒有看到他的存在,更認不出眼前這位是他們曾經的尊主。
祁越懷着疑惑踏進議事大殿,幾位長老圍坐成一圈,互相輸送法力,顯是受了很嚴重的傷,每個人臉上都有掛彩。見祁越走進來,他們像是等候了許久,一下子喜極而泣,紛紛拖着傷體上前相迎:“尊上你可回來了,老臣等人還以爲尊上…?”
剩下的話梗在喉嚨裡,沒有人知道他們見到祁越的那一刻有多激動。
:“到底怎麼回事?”祁越沉聲問,幾位長老面面相視一會兒,其中一位長老上前道:“這段時間,尊上下落不明,無人主持族中大事,便有心懷不軌之人掀起叛亂,意欲奪位,老臣等人雖極力鎮壓,卻也負了重傷,加之古淵仙王派兵來攻打過幾回,魔族自然慘遭重創,那些魔衛婢子見大勢已去,自然帶着貴重的東西,該逃的逃,該走的走了,如今這魔都,也只剩下我們這幾位老骨頭,生在魔都,長在魔都,又輔助尊上上百年有餘,哪還有其他去處,想着要是等不到尊上回來,左右不過一抷黃土,就此掩埋在此地也就罷了。”說着,紛紛掩涕。
祁越神情隱動,喉結上下滾動,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說不出來,許久才道。:“你們爲何不走?等我回來做什麼?”
:“只要尊上回來,便還有希望。”他們異口同聲說。
:“希望?”祁越自嘲的笑了笑,跌撞着步子走向高處的寶座,原來幾步就能到達的位置,如今走起來,卻是如此艱難。每走一步,都感覺格外沉重,長老們的目光隨他而去。他一下子跌坐在寶座上,忽然間捏緊拳頭狠狠捶在扶手之上:“都是因爲本尊的愚蠢!才造就今日的局面。”
他懊悔極了,懊悔不該聽信蒼桀的話,去與澤堯作對,白白讓他坐收漁利。即攻破了神族又毀掉了魔族。
:“接下來,尊上可有何打算?”
祁越擡起孤鶩的眸子:“有誰知道,澤堯如今的下落,是生是死?還有小太子司悅,他又去了何處?”
爲首的大長老思索片刻,回道:“澤堯帝君落在蒼桀手裡,被關押在十月天牢,至於太子司悅,和神族的大將雲翳駐紮在不周山,等候時機營救澤堯帝君。”
:“這麼說來,澤堯並沒有死。”他有了一絲欣喜,也減免了一些罪惡感,又覺得不對,撐着扶座起來:“既然澤堯沒死,爲何又落到蒼桀手裡?以他的能力,不至於對付不了蒼桀?”
剛纔回話的長老又道:“聽說,是因爲一個仙子,澤堯帝君不得已妥協。”
這位仙子,不用想他也知道是誰了,除了落嫣,沒有誰能成爲澤堯的軟肋。
:“果然是蒼桀慣用的手段。”祁越咬牙狠狠道,自己雖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可也做不到這種地步:“若非救不出澤堯,沒人是蒼桀的對手,習霖那個過慣快活的老神,也不摻和大族之間的事,哪怕他徒兒快死了,他也不見得會出手。”祁越陰沉沉說道:“如今,只有與悅兒聯手,才能救澤堯出來,對抗蒼桀。”
:“可是現下…魔族已經奔崩離散,再無可用之人…那司悅太子與尊上之間……”那些傳聞早已傳到這些長老們的耳朵裡,司悅殿下可不是澤堯的骨肉,而是他們尊上與帝后的私生子,只是司悅殿下怨恨着他這位親父,又如何同意聯手?
:“不管怎麼樣,悅兒不會棄澤堯的生死於不顧。他心裡敬着這位“父尊。”念及“父尊”二字時,祁越悵然嘆了口氣:“說起來,是本尊欠了他們母子,他恨本尊理所應當,本尊只是想做些事情彌補而已。不管他原不原諒本尊,本尊都得說服他聯合,悅兒還只是個孩子,如何去與蒼桀抗衡?本尊又豈能讓他一人去冒險?”
【不周山】
祁越見到司悅時,那個曾經的幼童已經成長爲小小少年,一身銀灰色鎧甲,穿在他尚且年幼的身上有些寬大,卻無疑多了些與他這個年紀不符的穩重與氣魄。
身後跟着比他高出一個頭,始終面無表情的雲翳,還有一身紅衣的紅浮。
不周山是接近天界最近的地方,直衝雲霄的山峰滾滾雲滔,祁越到這雲頂時捏法變出個小亭。
早早就候在了那裡,身邊只帶了一個長老隨侍。
手中捏了個圓圓的橘,正慢條斯理剝着橘皮,之後捏了橘肉,連桔絡都剝得十分乾淨,這才分成一瓣一瓣呈裝在乾淨的小蝶中。一系列動作做得十分仔細。
司悅在亭前頓了一下,像是在猶豫什麼。
:“殿下。”雲翳輕輕喚了他一聲,他這才抽回了神,收斂心緒帶着雲翳紅浮一同步入小亭中。
哪怕身體裡流淌的是眼前這人的血液又如何?只要他不願承認,都作不得數。
就當是面見一個認識卻不熟識的普通人。司悅將手中訓練將士的打神鞭交給雲翳,掀袍入了座位。雲翳和紅浮則侍立一旁。
有些日子沒見,他不只長高了,也成熟了許多。
祁越將那剝好的橘肉推送過去:“聽你母妃說,你最喜歡吃橘。想來,我卻從未知曉你喜歡吃什麼?愛什麼?甚至連你什麼時候出生?什麼時候走路?什麼換牙?都未曾參與過,說來也是失職。”
:“怎麼?魔尊今日來是要與我探論父子之情?可我的父君,是九重天的帝君澤堯,倒不曾與魔君有甚關係。”司悅並未看那橘子,以一種疏遠的口吻說道。
祁越變出一塊帕子,擦了擦手背,隨後將帕子放在石桌上,雲淡風輕一笑:“我不逼着你承認,只是…有些事實,你我都否認不得”
司悅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你說有法子救出父君,那麼,且說說你的法子,若無甚可說,那我們就此別過。”說着就要起身。
:“悅兒!”祁越由後叫住他,司悅的腳步頓在原處,捏緊的拳像是在隱忍着什麼?
憤的抽出腰間的配劍,回身指向祁越:“還請魔尊稱呼我爲天族太子?我怎是忘了,當日若不是拜魔尊所賜,父君何至於落到蒼桀手裡?落嫣姑姑又何至於爲了護住父君而留在蒼桀身邊?魔尊竟還有臉來面見於我?莫非是覺得害得天族不夠慘?今日來,又是有心還是另有所圖?想來我也不必多問,倒是不該信了你這片面之詞,白來走這一遭!”
祁越只是看着他劍指着自己,覺得心痛,又似有幾分愧疚:“當日,是父尊的過錯,父尊不強求你接納,但是悅兒,你從未經歷過戰事,若是今日強行帶着這些將士去與蒼桀對抗,非旦救不出澤堯,反而會讓他們白白犧牲。”
雲翳在司悅身邊說道:“或許他說得對,殿下畢竟年輕,未曉得戰事的殘酷,君上當日不顧自己的安危也要我們將殿下帶走,目的也是爲了保神族一絲血脈,等殿下羽翼豐滿再重振神族,現如今君上留給殿下的佈陣圖殿下也仍未參透,若是貿然行事,可就白費了君上當日的苦心,魔尊與蒼桀畢竟多次交過手,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蒼桀了,不妨聽聽他如何說?”
:“是因爲他才造就今日的局面,你讓我如何信他?”司悅將劍扔擲了過去,鋒利的劍刃擦過祁越的肩頭,割斷他一絲髮縷,在風中飛揚,又重新飛回司悅的手心,他抓住劍柄轉身。
:“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