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遂拉着蕭子琪在怪石嶙峋間小心的蹦跳着,還得注意別發出聲響來,太難爲人了。這女人還不停的在耳邊絮叨:“深更半夜主動跑來撞鬼啊,你是怎麼想的?哎呦,小心崴腳啦夫君……”李璲停下腳步仰天長嘆,心道你要是不廢話我崴不了腳。
“別羅裡吧嗦的好不好,那是太監的專利,你可是才女要有才女的架子才行,”李璲乾脆不拉着她的手,改成直接抱住她的腰了。還別說,這招兒對女人很有效,當男子的味道就在鼻底、男子的呼吸就呵氣在脖頸裡的時候,而那男子卻並沒有更進一步的激烈行動,這月光下、蟲鳴聲、樹葉沙沙微風拂過,女人多半渾身就軟了。李璲輕吟道:“初紅新綠浸緇衣,朝露煙波點黛眉,胴香羞煞嬌苑滿,暗問情郎幾時陪?呵呵……前幾日半夜裡聽到這首哀怨的詩,你說,這是誰寫的呀?”
“竟然偷聽人家自言自語,殿下好壞!”蕭子琪嚶嚀一聲癱在李璲懷中,臉上的紅暈爍爍放光。李璲壓低聲音在耳邊呢喃:“婚前咱們都沒約會過,不如現在補上一場偷情好嘍!”
“沒正經的殿下!”蕭子琪的粉拳怎麼可能砸的疼那鋼鐵般堅硬的胸肌,只好乾脆攬着李璲脖子,任憑他帶着自己腳不沾地的在碎石間滑行。享受了好半天濃情蜜意,蕭子琪突然像受驚的小兔般暗驚一句:“我就是擔心咱們的健兒夜裡醒了,哭鬧着想奶喝可怎麼是好……”
真是大煞風景啊!這時候提什麼孩子?不過李璲也是語言大師,很輕易的想到如何轉換思路……直接把滾燙的脣貼在嬌人的耳根後,摩挲着,甚至在跳躍間不忘用靈巧的舌撥弄那柔滑的耳垂兒,堅硬的手掌在蕭子琪胸前不斷撫慰着她的小擔心,漸漸的忘卻了孩子的事兒,李璲卻挑逗的說:“你夫君也渴了,想奶喝想得好急呢!”
這一句話蕭子琪再不暈過去就得羞死的跳崖了,可暈過去的時候又偏偏使那高聳的雙峰挺立起來,哪怕隔着三層絹紗,畢竟埋沒住了李璲的臉。
李璲剛想用脣瓣裹住那顆頂到自己的鼓脹紅暈,卻聽得十丈外的那一溜竹竿嘩啦啦響,絕不是江邊風那麼簡單,李璲瞬間扶正了蕭子琪的軟腰,心裡那個恨啊,哪隻鬼這麼不開眼?竟然在自己已經箭在弦上、杵在洞口的千鈞一髮之際攪場子!
蕭子琪惱恨的醒來,更加氣憤的撅起了嘴,自己玉指已經扣在衣袢上了呢,下一秒當夫君猴急的難以入門之時就可啪噠一下子解開,現在好了,鬆開手,全省了!急剎車的滋味就是男人腿痠痛、女人胸脹疼。
雖然李璲一根食指按在自己朱脣上,蕭子琪還是順着李璲的目光望去,好在那隻鬼還真不是有意偷窺,否則也不會鬧那麼大動靜,看來根本沒注意這裡有一對兒野鴛鴦,徑直往更高處攀爬呢。
各種不規則形狀爛石間踩踏確實累人,那鬼傢伙矮小的身形也不很靈動,沒一會兒就氣喘吁吁的只好坐在半山腰路上休息,這人許是落寞,只是直勾勾的關注山上面的動靜,絲毫不知道被兩個真正故意的偷窺者跟蹤得越來越近了,又許是悽惶,竟帶着哭腔兒吟誦起來:“李侯有佳句,憐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更想幽期處,還尋北郭生。不願論簪笏,悠悠滄海情。”
嘶……這硬冷的聲音啊,不用看面貌,就知道是誰了!蕭子琪在大石頭背後貼的緊緊的,不由得渾身一陣寒,用細弱遊絲般的蚊子嗡嗡聲捅捅李璲說:“不是說來看摩詰先生和太白先生撕扯麼?怎麼子美弟弟又冒出來了?”
李璲也是瞪大了眼睛,我的天,原來還有這許多曲折呢啊……再次衝着蕭子琪‘噓’聲,壓抑着小激動低語道:“到底誰橫刀奪愛了誰的誰?又一個他甘願付出給不在乎的他!哎呀媽呀,好久沒這麼開心了!”
李璲的惡趣味是個人就看不慣,蕭子琪臉上潮紅還沒消褪呢,沒好氣的掐在李璲的腰間軟肋上,啐道:“呸,不正經的,說不定都是一場誤會呢!”
“誤會不了,本王剛剛豁然開朗啦,”李璲又湊到蕭子琪耳邊,自己的鼻子蹭着她的臉頰,幽幽的說:“什麼叫醉眠秋共被?自從有了健兒你我都好久沒共被了耶,還什麼攜手日同行,好大膽的招搖過市啊,本王都欽佩這小子了!說到底他不願論簪笏,就是不喜歡女孩子的意思哦,我的蕭大才女,你可別說你沒聽懂……”
蕭子琪手上加力,掐的更發狠了,嘀咕着:“你明知道我聽得懂,還這麼細緻的解釋個什麼,殿下是不是除了欽佩還有羨慕啊你?”這話踩到了李璲的尾巴,興奮頓時變得無聊起來,難道自己真是用別人的勇氣滿足自己的怯懦?在偶像劇裡找尋自己人生麼……
嘆口氣,李璲抱緊蕭子琪跟上去,幾乎就到了杜甫的背後了,鬼魅般看着這個消瘦到乾枯的小子。可杜甫徜徉在自己的回憶裡,悠然神往的樣子竟有幾分楚楚可憐,絲毫看不出這就是平日裡那冷麪傲骨又毒舌的叛逆青年。
感同身受,李璲恨不得給這執拗的青年披裹件貂裘暖一暖身體、暖一暖心,搖搖頭,李璲終究沒忍住,輕語出:“兩個人之間,愛得深的那個容易受傷害……”
沒有意料中的嚇人一跳,杜甫聽到背後這句話傳進耳中,也許本來就在心底共鳴着,又或許本來就對着虛空問答着,竟然幽幽的回覆道:“其實單相思是受傷最輕的一種愛戀,他除了不屬於我之外,什麼都很好的……”吐出這句心語,杜甫才突然發覺幻象中的夢囈怎麼突然到了耳邊了?清醒過來猛回頭,赫然發覺兩個人!
“呃……殿下,王妃,你們來幹嘛?”杜甫說話總是這麼直白而生硬,李璲原本都習慣了,噹噹此情此景,李璲突然明白了杜甫痛苦的根源在哪裡,性子直的人多半執着又勇敢,令別人望而生畏。
蕭子琪咯咯笑着,一邊攬住夫君粗壯的手臂,一邊話裡有話的說:“你來幹什麼的,我們就也差不多,嘿嘿。”杜甫鐵灰色的小臉頓時比蕭子琪還紅,幸虧樹影婆娑又月光昏暗,杜甫似有似無的嘆口氣道:“不一樣的,你們是來相濡以沫的,我是來相忘於江湖的。”
李璲鬆開蕭子琪的腰,邁前一步給杜甫瘦削的肩膀一個溫暖的擁抱,凝視着他的雙眼認真的說:“算了吧,他玩兒玩兒而已,你又是個玩兒不起的。”
杜甫扒拉開李璲的手臂,一語不發繼續往山上爬去。看着他那弱小而又堅毅的背影,李璲和蕭子琪互相搖搖頭,也只能跟在後面了。
山頂的風大了很多,帶着秋日長江的溼冷,呼呼的耳邊響,又糊糊的臉上拍,三人沿着山脊縱躍,月光灑下的地方輕易的看到了那清冷的一襲飄飄的白衣,頂着銀盤、踏着青巖、撥弄着雲霧、揮舞着碩大的酒葫蘆,高歌聲響徹天際,想不被發現都難:“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三人隱在林中,杜甫冷冷的叨咕着“死都死了還念念不忘”詫異的蕭子琪不明所以的緊跟着問出來:“誰死了?”
“這首詩的題目叫《送孟浩然之廣陵》你不知道麼?”李璲在蕭子琪腦門敲了一記,緊跟着也給杜甫的腦門來一下,沒好氣的斥道:“你爭得過死人麼?最爭不過的就是死人!”突然又聽到一個新鮮的腳步聲從另一面躍上山來,李璲趕緊捂住兩人的嘴:“噤聲!好好看戲……”
土黃色的衣衫從對面岩石後閃出來,不仔細看倒像是一塊石頭成精了,搭配上那土黃色的麪皮,不得不說,人過了三十歲明顯就衰老了一大截。幸好來人的身上蘊涵着骨子裡的清雅氣,永遠恬淡的表情似乎永遠無悲無喜,摺扇啪啪的在掌中敲打,又好似敲在李白吟唱節奏的間隙處,生生亂了韻。只聽來人搖頭道:“你寫再多的詩也只能懷念他,生前得不到,死後更枉然!”
李白高站在大石之巔,不屑的俯視着下面的來客,冷冷的說:“某家自感慨,關你何事?我躲出來撇個乾淨,給了你得之不易的機會,你還不好好巴結長公主去?王摩詰,人賤就是矯情!”另一邊陰暗處李璲差點兒噴出來,李白竟然偷自己的版權罵王維……
杜甫和蕭子琪很默契的用眼神的厲視把李璲止住,這才安心的繼續看戲。只見那來人的面龐顯露於月光下,正是王維,他也不生氣,依舊是欠揍的拽拽的淡然,道:“李太白,你自詡清高,就以爲別人都庸俗了?我今天跟來,就是想告訴你死了那份心,我的浩然兄至死也沒提過你一句!”
李白稍一愣神,差點兒從巨石頂上摔下來,恍然大悟道:“你的浩然兄?哈哈,原來如此,枉你平日裝作一副向佛的心腸,肚子裡竟也懂這些情愛之事?哈哈哈,好笑至極!”李白爽朗的笑聲響徹雲霄,震動的江水都翻涌起來,殊不知就在自己背後不遠處,有個子美弟弟心如死灰。
不管杜甫自行嘀咕着“原來你倆都盯着苦海中一縷亡魂,從來沒想過回過頭來就有你的堤岸……”其實就在另一方向不遠處,王維仰着頭直視李白,絕不是仰望對方,僅僅是自身高傲,說道:“他那首《過故人莊》你一定一直在猜測‘故人’是誰吧?我今天就告訴你一個事實,哼哼,那是寫給我的!”
“什麼?你再說一遍!”李白聽到‘過故人莊’四個字就瞬間串聯了全部內容,怒吼着飛身而下,如鷹隼搏兔眨眼間寒光過處看得旁人心驚肉跳,一把長劍已經壓在了王維的脖頸裡,只消手腕再顫,那顆著名的頭顱就會翻滾到長江中唯見天際流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