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度使府的跨院一層連着一層,就算是普通的僕役到不常去的位置也要迷路,說起來樓臺亭閣都是端正的,可那花叢隔斷的遊廊和藤蘿掩蓋的拱門實在複雜,眼瞅處的路徑就是半天走不到,拐來拐去也不知到了什麼角落裡,這片低矮的小房吱鈕一聲打開房門,倒有幾分像普通的農宅。
竈火就在一進門處,一個小廝正在隆着,竈上燒着大鍋的熱水,正呼呼的冒着氣。淮南早已時興起了簡易暖氣,但現在是入秋還不到時候,光是這竈火已經讓那小廝滿頭汗了。看到推門進來的兩人,趕緊起身行禮,被止住,也就不客氣的繼續自己的工作。
而來人身上華貴的錦袍顯然身份不一般,裡間屋聽到動靜,有個虛弱的聲音呻吟起來:“這是哪裡啊?哎呦,好疼……”聽聞此音,來人三步並作兩步的手挑簾櫳跨了進去,爲首的錦袍少年一把扶住那炕上的髒兮兮的漢子,絲毫不在意金絲團繪的袖口頓時沾染了大片的汗漬。
“這位貴人,使不得啊!”那炕上的漢子艱難的想要起身阻擋,怎奈雙腿到兩股腫脹難忍,哎呦着齜牙咧嘴的不虛作僞,根本沒力氣,越是扭捏反倒令自己的髒布衣在人家錦袍上蹭的更歡了。漢子朦朧的眼看着人家那金絲都被蹭的不夠閃閃了,也是不好意思,重新趴好開口道:“這是哪裡啊?哎呦,貴人使不得……”
華貴的少年一直沒開口,但保持着面上的微笑從進門就沒變過,此刻已經撩開這壯漢的褲子,紅腫到翹聳的屁股蛋一經招風涼颼颼的嚇了壯漢一跳,還以爲少年有特殊嗜好呢!幸好緊跟着一份馨香傳來,屁股上頓時不那麼疼了,可扭回頭看卻更加羞人,那少年修長的貴手塗滿了藥膏,正在自己屁股上揉捏,越是感覺舒服就越是彆扭,這可怎麼拒絕是好啊?
站在遠處的另一人一直有香扇掩面,現在露出臉來才能發現竟然看不出是男是女,明明劍眉虎目卻配着櫻桃小口紅潤欲滴,妖嬈的身段扭過來透着嬌羞的笑,對着青年漢子斥道:“睡夢裡還喊着求見儀王殿下呢,怎麼着,這會兒殿下親手給你這潑皮敷藥,你倒假裝不知,啐!享受的很吧?”
“啊?殿下!”漢子頓時明白過來……光是看這陰陽人就該想到整個淮南道只有一名太監了……壯漢畢竟常年做工養成了強勁的滿身肌肉,此刻爆發出壓制疼痛的力量一個鯉魚打挺就翻下炕來,褲子都忘了提,跪在李璲腳邊磕頭:“殿下折煞小人了啊,小人該死,罪該萬死!”
“快別說這樣話,是本王虧欠你們的,”李璲一把拽起他來,令壯漢詫異的這個少年王爺清秀的樣貌中竟隱藏着那麼澎湃的力氣,隨便一拉就把自己這百八十斤像提拉個小雞子似的啊。李璲讓他重新趴在牀上,安撫他不用介意,自己就坐在牀邊和善的說:“你反應的問題高長史已經和本王說了,呵呵,你可別怪高長史打你棍子,聚衆鬧事者大多不是冤枉而是貪婪,情急中不能分那麼清楚,只能一律嚴懲,其實高長史知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樣的,今日讓本王替他向你致歉呢!”
李璲說着一拱手,壯漢又是要爬起來閃身,可承受不起親王給自己一個苦工行禮啊,近乎驚恐的急道:“萬萬不敢啊殿下,您這可讓小人不但有罪而且折壽了啊!”揮舞着雙手眼眶也溼潤了,可惜被李璲一手就牢牢的按在牀上動彈不得,生生的受了這一禮。壯漢只好嘆口氣說:“只要殿下能救救我們這些做苦工的兄弟們,我一條賤命打死也值了,嗚嗚。”
“虧你一個大老爺們兒,還哭鼻子呢!”茗煙看不過去,一條手帕從袖口甩出來,正甩到壯漢臉上,茗煙咯咯笑道:“行啦,我家殿下要是不想理睬你們,也就不會來和你廢話啦!蠢蛋。”
這一聲蠢蛋叫的頗有幾分親切,壯漢聽懂了,立即破涕爲笑,憨憨的臉上也就是有點兒黑,可濃眉大眼倒不難看,衝着儀王不好意思的點頭。
李璲回之以同樣的笑,這才思慮着措詞緩緩開口道:“技術發展了,市場繁榮了,有些東西就會越來越貴,有些東西就會越來越便宜,這是肯定的,本王也攔不住、也不想攔……”壯漢臉上發急又懵懂,那欲言又止的樣子讓人頗爲可憐。
茗煙在一旁插嘴道:“殿下就不能規定每種東西的價格麼?不許他們亂漲亂跌不就得了?”這話說出了憨厚老實人的心生,連連的點頭。
“胡扯!天底下的東西千千萬種,你想累死我?”李璲沒好氣的給這個幼稚的想法簡單的堵回去,反正也不可能給他們解釋清楚市場的經濟規律壓根兒不能定死的道理,何況犯不着跟他們解釋,李璲也說不明白。只能擺擺手道:“你們就知道一個道理就好,讓生活變好的同時肯定就會有其他的代價,老天也無法消除,但本王可以想辦法彌補……”
“對對對,這是真的!老天破個窟窿的事兒咱家殿下也能彌補哦……”茗煙拍着手嘿嘿笑,把自己的王爺當成女媧娘娘了,發自真心的昂着頭驕傲着。那氣勢連壯漢也感染了,喃喃着:“是是,殿下肯定有辦法!”
享受那樸實的殷切目光,李璲正色道:“本王雖然不能規定什麼東西的價錢,但可以給自家工坊中的工匠漲工錢嘛!保證讓你們做工的比以前生活的好就是了。”
本以爲和煦的笑意可以換來叫好兒聲,沒想到那漢子還真是率真,落寞的嘀咕“可俺不是殿下工坊裡的嘞”眼淚又要打轉兒,李璲也不得不罵一句蠢蛋,敲着他的腦門道:“本王這裡漲了,商賈們自然都要漲,只怕還要比本王漲的更高!別擔心,說給你聽就是爲了讓你把消息散給你的工友們,如果你家坊主不漲工錢,你們就辭了,來本王的工坊就是嘛!明白沒?”
“哦……啊,明白了!”漢子又是一骨碌起身,屁股上的疼痛算什麼,這個消息——儀王殿下親口的承諾,比什麼不重要啊?漢子雙手提着褲子就往外跑,茗煙咯咯笑着在後面盯着那那兩瓣堅實的臀看,被李璲又是一個彈腦嘣:“他認得出府門的路麼?還不快跟去送他!”
“知道啦,呵呵,着啥急,轉暈了他還得回來呢!”茗煙小委屈的晃晃儀王的胳膊,依依不捨的走出去,不忘回頭說:“順便奴婢就去通知工坊漲工錢的事兒了哈!”
李璲跟出來,透口氣,點頭看着他離去囑咐“月錢只漲三成,年底分紅翻倍”算是別有深意。因爲任何事情都得慢慢來,所謂治大國如烹小鮮,一刀切的話無論好事壞事都不會有好結果,需要考慮他人能否接受。
不多時茗煙轉回來,在書房找到李璲,卻看到殿下正在仰頭望着窗外的落葉發呆,茗煙擎起一旁的葡萄碟子,輕輕的剝開了果肉遞到儀王脣邊,迷離的眼神崇拜的輕語:“殿下真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什麼難題都隨手解決啦。”
感覺到脣邊的溫潤,李璲收回心思,正好聽到茗煙的恭維,伸舌頭把那兩根玉指間的葡萄肉捲進嘴裡,攤開手露出一個紙團,嘆口氣道:“就怕天底下聰明人不止我一個,唉,看看吧,我是把這個市場繁榮反而百姓生活更窮的矛盾問題,當作業給學院佈置出去的,今早得到了這個解決方法。”
茗煙好奇的展開紙團,上面的字跡不是李璲的筆跡,卻簡單扼要的寫了不能給所有商品定價會跟不上變化的理由、以及給工匠漲工錢和拓展銷售渠道等解決通貨膨脹的方法。茗煙很多內容看不懂,但看懂了李璲的辦法是這張紙背後的人教的,咬了好一會兒嘴脣,說:“讓墨鷹衛去查!”
李璲攬過那蛇般的柔腰,小聲道:“已經去查了,但估計很難查的到,唉,其實學院裡有這樣的人才我該高興纔是,但他不署名,想必就是害怕呢!”
茗煙點點頭,明白那人害怕什麼,畢竟剛剛自己第一反應就是想揪出來滅口,絕對不希望世上還有人比自家殿下聰明的。現在貼在李璲身邊感受着力量傳遞的心安,靈動的眼眸一轉,安慰道:“殿下也不用灰心啦,那人頂多是個專才,您可是通才呢!”茗煙又高傲起小尖下巴,好像誇的是自己似的。
“哈哈,就你貼心!”李璲順手在他小腰上揉捏了一陣,無所謂的說:“你家王爺還不至於嫉賢妒能,起碼我就改正了這傢伙那些一刀切的解決方案嘛,我也不贊成所有商品都完全放開的絕對化,最起碼有些重要的商品必須定價,纔能有隨時調整掌控的權利……對了,你手裡拿的什麼?”
“哎呀,我都忘了!”茗煙這纔想起自己進來是幹什麼的,另一隻手遞上封硃紅色的信箋。趁着李璲打開看,茗煙也改不了絮叨的習慣,連批帶講自己的註解:“東夷國又派留學生來了,那三艘破船已經停靠揚州府好多天了,也不知是怎麼安全飄過大海的,您不是一直封着他們沒讓登岸嘛,他就直接派人去長安告狀啦!這不,朝廷派了散騎常侍晁衡來接這幫矮冬瓜,還不就是來添亂的!”
“晁衡?”李璲覺得這名字分外的耳熟,記憶深處想了半天才又調出一大堆‘日本遣唐使’的歷史知識,一巴掌拍桌上嚇茗煙一哆嗦,怒目圓睜道:“他應該叫阿倍仲麻呂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