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適的謀劃天衣無縫,近乎所有人都被一網打盡算計了進去!從對武家人最戒備的唐宗室皇親李適之入手,到讓韋見素等戶部的人兩難,恰好頭天提供了普救寺斂財的故事,又有蕭子夜成功轉移矛盾順便點醒衆人,最後堅定儒家道統的裴光庭急於重塑威望……李璲料定了唐玄宗不會把鑄錢權利給任何人。
只聽御座上李隆基問道:“此事由哪位將軍願意督辦?”
正當十六衛的大將軍們都在猶豫權衡時,神策軍的王毛仲腆着大肚子邁步,急不可耐的高呼:“末將願領此差使!神策軍定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鼓作氣爲朝廷繳清天下寺廟私藏的精銅!請陛下降旨吧!”
王毛仲捶胸頓足的指天發誓自己能做好,這是有原因的……上次閱兵式可是犯了個大傻!不但打了自己一記響亮的耳光,其實弄得皇帝最賞識的神策軍缺席讓百姓們胡猜,也等於給了皇帝一記響亮的耳光!自己真是不知道哪頭兒炕熱了……這次有這個轟動天下的大差使必須爭到手!所以王毛仲現在不惜哭天抹淚的博同情,戴罪立功的話都出口了。
哪怕王毛仲知道這是多麼得罪人的事兒!但正是因爲做這樣的事風險太大,周圍那些將軍才猶疑,纔有自己搶先開口的機會……重獲皇帝信任的機會!看吧,只有我王毛仲纔是陛下你的忠實信徒啊,他們都只顧着自己,只有我明知山有虎,不計後果的爲您分憂呢!
果然,李隆基目光有些柔和,“嗯”了一聲表現着欣慰,想了想說道:“神策軍很久沒動彈了,都要發黴了,朕就給你這個機會,不過……毛仲啊,你可要約束手下,這是國之大事要做到賬目清楚,明白嗎?你可不要辜負朕的信任!”
唐玄宗深知王毛仲貪財好色,要不是念着舊情早就宰了他了,此時話裡的意思分明是說“最後一次信任”!王毛仲聽得出來,感激涕零的跪倒,不受大肚子的阻礙響亮的叩頭!活脫兒一個不倒翁圓滾滾的在丹犀下晃悠。
但李隆基還是不放心,朗聲宣召:“陳玄禮、葛福順!”立刻有兩個武將閃身出班高呼‘莫將在!’躬身站在王毛仲身旁,李隆基嚴肅的說:“天下寺廟衆多,神策軍難以雷霆之勢面面俱到,你們帶着龍武軍和御林軍同時出動,配合王毛仲建功吧。”
“遵旨!”陳玄禮和葛福順立刻領命,扶起哭成淚人的王毛仲當殿就出去整軍了。
十六衛的衆多將軍立刻後悔不迭,上次閱兵式積攢下的那點兒人氣恐怕又要被搶光了!其實李隆基有自己的考慮,之所以選擇用北衙三禁軍而不用南衙十六衛軍,因爲南衙屬於兵部,也就是蕭嵩諸將,北衙直屬於自己!這纔是最重要的……一是更加信任,二是抄沒的巨量原銅直接進宮,三是十六衛有向儀王璲靠攏的趨勢!
李璲深居府中連打了三個噴嚏,很是納悶這是誰惦記上自己了?但想不到是唐玄宗對自己已經很是忌憚了,此刻正在欣賞一場風花雪月的事兒呢!
自從《白蛇傳》上演以來,什麼新鮮事都有了,在李璲的刻意修飾下,法海二字成了長安城的禁忌,但凡有胖大的白眉老和尚出現都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瘦弱的書生境況也不好,成了負心薄倖的代名詞,很多女子的審美眼光都開始轉向肌肉男,也許大唐尚武的風氣會因此而多延續幾年也說不定?這算是意外之喜。
就在這天,演出即將開始的時候,主演之一的柳姑娘竟然沒有出現!李璲在高適的陪同下坐在後臺聊天,等到鑼鼓點兒響起,管事的實在沒轍了才把這事兒報告給儀王殿下,氣得李璲直接跳起三丈高。幸好後臺歌姬衆多,隨便找一個上去應付。
不用派人尋找,不多時,長安縣衙已經把人送來,縣尉親自帶隊,送回的不光有柳姑娘,還有個極爲高大的英俊青年,披散的頭髮自有一股風流倜儻。只不過說是送,其實是押,只不過沒坐囚車沒掛鎖鏈。
“啓稟儀王殿下,這兩人失心瘋了,跑到縣衙無理取鬧,縣令讓卑職送他們回來。”縣尉恭敬的稟告。李璲“嗯?”了一聲趕緊上前給柳姑娘又是撣土又是鬆繩,心中早就疼得不得了,才問了句“到底怎麼回事”就聽那高大青年扯開嗓子抗議起來!
“放開我!你們這些爲禿驢作倀的走狗!她未嫁我未娶怎麼就不能在一起?”青年一邊喊着一邊伸手又去拉柳姑娘,被兩個差役死死拽住,他的手臂拼命的伸長、手指不斷和柳姑娘的玉手觸碰、終歸力氣有限就是握不住!哪怕頭髮都凌亂了、衣衫都破碎了、還在哭喊着:“我們是真愛!她的身份纔不用你們管,歌妓也好妖精也罷我都認了!柳娘子啊,我非你不娶……”
“崔公子,崔公子!素貞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非你不嫁!”柳姑娘更是滿臉淚痕,平日裡溫婉嫺靜的樣子大變,第一次展現了內心的澎湃是那麼火熱,聲嘶力竭的喊着:“你們不要爲難他,快放開他!爲奴爲婢都好,只要跟定他,我什麼都不在乎!”
“這是唱的哪齣兒?”李璲左看看右看看感覺似曾相識……靠,拿這裡當雷峰塔了?旁邊有縣尉低眉順目的無奈道:“殿下,您這回看明白了吧?”
“我看明白什麼……我更糊塗了!”李璲看看兩個嚎啕的人兒真不像是演戲,皺眉向縣尉沒好氣的說:“柳姑娘的名字就叫素貞嗎?他們難道真的入戲太深跑去縣衙演出了?”
不等縣尉回話,柳姑娘向着李璲呱蹬跪在地上,不管身後兩個衙役把自己胳膊都要撅折了,搶着哭訴道:“殿下?是儀王殿下,太好了!求殿下開恩啊,我沒瘋,他也沒瘋,我的名字就叫柳素貞呀,我要和崔公子在一起!求殿下法外開恩成全了我們吧!求殿下了……”一邊哭訴一邊磕頭,悽悽之情令聞者動容。
“素貞!起來!不要求他!快起來啊!”那個崔公子目眥欲裂,竟然突然激發了潛在的能量,爆發強橫的速度突破兩個衙役的束縛,眨眼間撲到柳姑娘跟前,緊緊的抱住,再也無法分開!而對李璲的瞪視更是隨之而來,充分表現出了一個男人的敏感。
確實,李璲看向柳素貞的目光裡又是憐愛又是怨懟,那分明是被移情別戀後的失落。李璲如今竟然呆呆的看着柳姑娘出神,周圍的喧鬧都被耳朵自動屏蔽了,真沒想到啊,晚了一步……就晚了一步,原想納入王府的美人就被一個瘋癲書生佔先了?這不是虎口奪食嘛!
後臺這裡連哭帶鬧的早就破壞了前臺的演出,連演員帶觀衆都涌了進來,李璲再擡頭環顧的時候,好傢伙,一層又一層圍了個水泄不通!眼前的熱鬧確實比舞臺上好看啊,現實版的白蛇傳嗎?
怎麼這個崔公子要帶柳姑娘去縣衙?縣衙爲何當法海……呸,爲何說兩人瘋了?李璲頭都大了,把疑問的目光再次投向清醒的縣尉。縣尉又沒輪到開口,人羣中就有好事者驚呼:“哎呦,那不是中書舍人崔顥嗎!”
“崔顥?”李璲只覺得這名字有一丁點兒耳熟,但看那張棱角分明的臉絕對沒印象,根本重合不到一起去。但李璲身後卻同時有個聲音喊出,只見李白的劍鞘瞬間打在差役的手腕上,在幾聲“哎呦!”痛呼中躥到那崔公子身邊,竟然有些哀怨的語氣說:“你真是崔顥?黃鶴樓題詩的崔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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