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鴻說罷,便將那枚刻有云封名諱的印鑑拿了出來,遞到靜萱手中。
靜萱靜坐在旁,接過這枚印鑑把玩,只見青石裡透出晶瑩的光澤,材料定是上品,然小篆書寫的雲封二字襯於石底,隱現幾分**:“公子,這印鑑,難道是侯爺的……?”
“我也沒想到高芹會將此物交給我,這印鑑,正是雲州侯的御印。高芹執掌雲家幾年,雖不斷打壓雲府舊人,卻很少跟府外人打交道,這枚代表侯爵的印鑑,平日也就在更改人口時纔會用到,我猜她是將此印當成普通的印鑑了。此印在手,日後尚有大用。”
靜萱輕“嗯”一聲,說道:“此次墨上遙妖人失手,已經讓她元氣大傷,我跟她對話時,她一直裝模作樣的,極力澄清整件事的關係。而現在她又將監督你的事情交給了我,我想一時半會,她也不會對公子有什麼威脅了。公子還是努力讀書,早日考取進士爲好。”
雲鴻呵呵一笑,道:“進士早晚要考,不用你操心了。”
話畢,兩人似乎心有靈犀,不再追問此事。吃完飯,雲鴻讓靜萱去準備一套新衣服,下午還有隆重的冊封大典需要他參加。忙裡偷閒,雲鴻趕緊上/牀睡了一會。這幾天,雲鴻在修煉上,總感覺有些力不從心,時常犯困,無論怎麼運功調息,都不能緩解疲勞。
心底,時不時浮現出天水河上,遇見那幽蘭姑娘的情景,雲鴻知道,這女子已經成了心魔,解鈴還須繫鈴人,雲鴻決定,等手頭上的事解決了,還要抽空去天水河上一遊。
這一覺睡得死沉沉的,下午未時,還是靜萱把他叫醒的。
起來便有些手忙腳亂,先是穿衣、洗漱,讓靜萱幫忙着梳頭,而後慌慌張張的往青雲閣走去。到青雲閣時,時間正好,不偏不倚。放鬆心情走進去,裡面人山人海,上下三層,東南西北四個廂房,幾乎都塞滿了人。衆人一見主角到場,紛紛向雲鴻道賀。雲鴻極有禮貌的回禮,一路走過青雲閣三層閣樓,到了最頂層,才見父親、高芹等人,坐在太師椅上。
青雲閣第三層,供奉着歷代先祖的排位,是雲府的先祖祠堂。
進入堂屋中,迎面看見一幅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端端正正寫着四個字:先祖祠堂。而後有一行小字:“大幽元年,書賜雲州侯雲中子。”匾額下方,是一張紫檀雕螭木案,左邊放着金蟾蜍,右邊擺着琉璃案,中間整齊排放着歷代雲家先祖的排位。衆牌位前,一尊青銅古鼎設地,高香冉冉,青煙繚繞,還有一幅對聯,以烏木爲底,鑲金字跡,正是:
匡扶民物昭千古,燮理陰陽障一方。
下面一行小字,寫道:元年九月,青雲閣成,雲中子手書。
掠過丹墀上下,身着官服的雲封已登堂前首座,高芹、管雯等幾個妻妾坐於左右,只待鞭炮聲響,報時官報來典禮時辰。雲鴻緩步走到牌坊前,在備好的蒲團前屈膝下跪,先對祖先牌位磕了三個頭,那有些灰濁的眸子裡,不由漾起一層水汽。他還記得十年前,他跪在這裡,被父親削去雲府嫡長子時的情景,想不到一晃眼,世事變遷,名分竟又重回他身。
噼裡啪啦,鞭炮聲響,彼時,天朗氣清,一時間,只覺天地浩大,正氣激昂。
“有令——!”
雲封寬袖一甩,親自從丫鬟手裡接過令書,便即唱喏。
“昔有先祖雲中子,輔幽帝,奪江山,然後居位受福,於國一方,特封雲州侯。今先祖第四十九代孫鴻,因幼時頑劣,剝其名分,而今潛心思過,功成名就,特命爾爲嫡長子,永鎮雲州。願爾脫穎羣雄,百端艱苦,奉天地爲志,以神祗爲尊,鞏固帝業,振興社稷。”
聽着父親宣讀令書,雲鴻的面上已然有些動容。待父親宣讀完畢,將令書在他的手中一放,便覺出它的分量。這道令書以純金打造,龜紐爲飾,其上鐫銘“永鎮雲州”四字。
這一刻,只覺“永鎮雲州”四字,像是刀刻一般,鏤在了靈魂深處。
雲鴻再次磕頭謝恩,如此,禮數方成。
待起身,環顧四周,除高芹之外,在場的每個人都對雲鴻投來讚賞的目光。
雲鴻面色沉靜,靜立原地,等待父親教誨。不過,雲封似乎不願多說什麼,只道一句:“你是我侯府的長子,今名分給你,日後在國子監進修,需謹慎處事,努力研讀。”
“是,父親!”雲鴻恭敬行禮。
“如此,都散了吧,雲鴻,你跟我來。”雲封說的輕描淡寫,言罷,踱步而去。
雲鴻略一點頭,將那刻有“永鎮雲州”的令書交給了靜萱,讓她送回修文閣。臨走前,卻被雲清月拉下。見她一臉清麗的笑容,其中卻夾雜着一絲淡淡的愁苦,看樣子,秦王之子又向她逼婚了。只聽她說:“鴻哥,恭喜你重新拿回名分,日後不可再紈絝了哦。”
雲鴻微笑道:“多謝妹妹提醒,我必將早日考取進士,爲國效力。”
見父親已經走遠,也不好多說,只能匆匆拜別,臨走前,雲清月約她晚上去明月樓一敘,雲鴻點了點頭,便答應了。跟着父親出了青雲閣,直奔他的住所,松風閣。
松風閣很小,只有一個前院,一個內室,一個練功房。裡面的裝修也很簡陋。還記得前世,雲鴻問過父親,爲何要住在這種地方,當時,父親只說了四個字:大道至簡。
“雲鴻,坐吧。”雲封手一指眼前木椅,示意雲鴻坐下。
雲鴻應了一聲,在木椅上做好,聽雲封道:“聽說你母親離開了侯府,近日可好?”
“有勞父親費心,母親尚好,如今,被我安排在長安街,經營字畫。”雲鴻平氣答道。
“嗯……”雲封長長舒了一口氣。
雲鴻輕輕點頭,凝望父親的眼神,充斥這一股淡淡的離愁。
他心裡知道,其實父親很愛自己的母親,只是時勢所逼,皇帝下令,他身爲大幽臣子,不可不從。他對母親雖有愧疚,卻無濟於事。加上他總不問府中瑣事,致使高芹無法無天,這是爲什麼?父親爲什麼一直躲避?雲鴻知道,父親心裡,一定有難以言說的苦衷。
“鴻兒,有件事,我想問你。”捋過鬍鬚的指尖霎時一滯,似乎想起了什麼。
“父親但說無妨。”雲鴻淡淡應道。
“半月前,有三個黑衣人強闖我侯府,想必此事你也知曉,那日晚上,花園後,還飄着一隻遊魂。”雲封說道這裡,忽然停下,兩眼緊盯雲鴻,問道:“那遊魂是不是你?”
雲鴻精神一震,呼吸凝滯,背心涌上一陣涼意,壓抑的氣氛讓人喘不過氣來。
兩世修行的心境,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但面對父親的威壓,竟如此不堪一擊。不過,雲鴻還是很快鎮定下來:父親是怎麼知道的?難道父親全都看見了?侯府規矩甚嚴,其中有一條:不可自相殘殺。若父親知道自己用元神打殺高方,按家法懲治,打死也不稀奇。
“父親……我……”雲鴻結結巴巴,不知要說些什麼。
雲封搖了搖頭:“你不用多說,你的這些小動作,自然逃不過我的法眼。這件事我也不怪你。你雖觸犯了家法,本來要打二百棍,但你功名在身,日後還要去國子監進修,便暫且饒過你。不過,我提醒你,我不知你從何學來的道法,武道上,還未突破鍛體境,便引元神出竅,如此會對身子造成極大傷害。你若真想修仙問道,還要將武道的基礎打結實。”
“是,多謝父親大人提醒。”雲鴻乖乖的低下了頭。
“仙道飄渺,長生難求,不過,我看你進步神速,想必在這方面有得天獨厚的造詣,若好生修行,日後或有所成。練武道,終將是爲了問仙道,脫離紅塵,羽化登仙,但因年齡所制,諸多追求,都只是鏡花水月。你父親便是基礎打得不牢,或將終身止步武道巔峰。”
雲封嘆了口氣,似乎意猶未盡。
雲鴻一聲驚呼,道:“難道父親的修爲,已臻至脫胎換骨的境地?”
雲封搖了搖頭,笑而不答,只問道:“鴻兒今年已經二十,你日後有什麼打算?”
“父親,明年開春,我想去終南山問道,望父親成全!”雲鴻雙手抱拳,正色道。
進入終南山,需要通過終南之考,這終南之考,每三年一次。考的內容,不僅是武道修爲,更重要的,則是一顆明淨的心。如今,雲鴻的武道修爲尚不達標,但是兩世修行的心境,已經足以彌補他武道上的缺陷。況且,獲得正氣爐近在咫尺,到時,實力自然大漲。
只是讀書人,去尋仙問道,名聲傳出去不好,會讓人說成是神棍。
“經意學問都沒有讀好,就妄想尋仙問道?”雲封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不過下一刻,卻改了語氣:“不過,當今之世,朝廷黑暗,大幽千瘡百孔,爲國效力,不知有無明日,反而尋仙問道,也是一種紅塵歷練,況且,你這一身資質,不去尋仙,實在是浪費了。”
“這麼說,父親是同意了?”雲鴻試問道。
雲封道:“明年春闈,暫且放下,你若能通過終南考覈,便去終南山修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