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綿福求見?”高太后有些驚愕:“好端端的,她們三個過來作甚?”
墨玉姑姑笑了笑:“老奴覺得,還不是爲着慕昭儀有身孕的事情?”
“慕昭儀有身孕,跟她們又有什麼關係?”高太后的臉色很不好看,一隻手按住了茶盞蓋子,觸及着那冰涼的瓷片,心也是一片冰涼:“哀家那些螃蟹,都是餵了狗!”
高國公府的螃蟹,都是用一種藥汁精心養大的,這種藥配起來頗爲困難,而且要熬不少這樣的藥汁,因着這些藥都是要倒進那小池塘裡,既不能讓螃蟹吃了有旁的反應,又要讓這量足,足到吃下螃蟹的人也會有影響。
高太后自從沉櫻做了綿福開始便每年給她們送螃蟹,可是萬萬沒想到赫連鋮根本不看這些綿福一眼,而慕瑛……卻有了身孕。
什麼地方出了差錯?高太后得知慕瑛有孕後,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現兒映月宮那邊又調了不少人手過去,將那宮殿圍得鐵桶兒一般,一時半刻還找不到機會讓青苹送消息出來,只能耐心等待機會了。
正是心煩意亂,卻聽到赫連鋮的三位綿福一起結伴來慈寧宮了,高太后這心情更是不快。
“娘娘,那老奴去將她們打發走?”墨玉姑姑覷着高太后臉上的神色,自然明白她此時所想,趕忙舉步朝門邊走了過去。這腳剛剛到門口,就聽身後高太后徐徐道:“讓她們進來罷,哀家閒着也是閒着,聽她們說說話也是好的。”
墨玉姑姑一怔,轉過臉來,去只見着高太后端莊慈祥的臉,方纔那鐵青的臉色彷彿從未曾有過。她低頭,跨步出去,走到門口,朝三位綿福笑着行禮:“請隨我來。”
賀蘭巧懷着一肚子氣,進得宮來便大肆向高太后訴苦 :“太后娘娘,臣妾聽聞皇上又要大赦天下了。”
“大赦天下是仁政,是好事,有什麼不妥當?”高太后一臉驚詫:“賀蘭綿福難道還有什麼異議不成?”
沒想到高太后竟然是這態度,賀蘭巧忽然間覺得自己張不開嘴來,她愣愣的望着高太后,好半日才支支吾吾道:“太后娘娘,臣妾覺得這樣遊戲不妥當。聽有經驗的老人說小孩子不能太富貴,否則……”說到此處,她一驚,下邊三個字不敢說出口。
“否則養不活?”高太后一挑眉,看了賀蘭巧一眼:“賀蘭綿福可也真是有心人。”
見着高太后主動將話接了過去,賀蘭巧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連聲應和:“可不是這樣?太后娘娘,您想呢,這大赦天下,要多少福分才能承受得住,他一個小孩子家家的,還在母親腹中,更是沒法子承受了,故此臣妾覺得有些不妥當。”
高太后笑了笑:“你考慮得甚是周到,有機會哀家自會跟皇上去提。”
話說到此處,彷彿又無話可說,賀蘭巧看了看袁綿福與沉櫻,示意她們兩人也說說話,她們來高太后這裡,本意不是爲江山社稷來的,她們只不過想讓太后娘娘出面讓皇上多來他們的宮裡走動走動罷了。
“怎麼了,你們可還有什麼不方便說的話?爲何這般模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讓哀家打啞謎不成?”高太后笑微微道:“有什麼話便直說,哀家能幫得上忙的自然會幫。”
“太后娘娘。”袁綿福最終沉不住氣,站起來行了一禮:“慕昭儀獨寵後宮,太后娘娘也該是知道的,這麼些年來,臣妾在這宮中就跟木頭差不多,皇上連看都不看一眼。臣妾覺得臣妾們的任務,不就是替皇上多生幾個孩子,好爲大虞皇室開枝散葉?可眼下這形勢看起來,卻是有些不可能了。”
高太后捻了捻手中佛珠:“皇上喜歡誰,不喜歡誰,這可不是哀家說了算的,莫說皇上不是哀家親生的,即便是親生的,哀家還能干涉到他牀笫之事不成?快些莫要再提這事了。”
袁綿福聽着高太后如是說,張大了嘴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后娘娘,放眼大虞的先帝們,有誰是二十一歲上頭還未有兒女的?慕昭儀雖有身孕,可瞧着皇上這子嗣依舊是艱難,太后娘娘難道也不着急?”
“有些事情急不來。”高太后睜開雙目,精光一閃:“你們自己好好把握罷,哀家總不能強按着牛頭去飲水。”
高太后這般一說,衆人皆是啞口無言,呆呆的坐在那裡,臉如死灰。
“你們幾人也不必這般模樣,陪哀家來說說別的事情罷。沉櫻,那本心經你借去抄錄,可悟得了些什麼?”高太后看了一眼沉櫻,見她坐在一角,臉色憔悴,忽然也有幾分憐惜:“這心經需得好好揣摩,方能得箇中三味。”
“太后娘娘,您是步步錦繡走過來的,自然不明白我們三個的苦處,現兒我們也才二十多歲,如何就跟那些老嫗一般說起經文來了?”賀蘭巧心裡憋着一肚子火,卻又不好怎麼發泄,聽着高太后說到經文上邊來,更是有些忍不住。她瞥了一眼沉櫻,見她態度恭敬,不由得有心取笑:“只不過樊姐姐年紀漸大,多看看佛經也是好的。”
高太后被賀蘭巧的話弄得有些心塞,只不過她也不動怒,只是笑着道:“這佛經裡頭可有不少好東西,等着賀蘭綿福到了哀家這個年紀便明白了。賀蘭綿福,哀家要與樊綿福說經講道,你若是不覺得有意思,那你便退下罷。”
賀蘭巧再笨,聽到高太后這話也知道是下了逐客令,怏怏站起身來,拉住袁綿福的手:“袁姐姐,我知道你也不喜歡唸經的,咱們走罷。”
袁綿福心裡直喊冤枉,她還沒開口呢,賀蘭巧便代着她得罪了太后娘娘,這也實在是飛來橫禍。她一甩賀蘭巧的手,朝高太后行了一禮:“太后娘娘,臣妾願意留下來聽太后娘娘講經。”
高太后揮了揮手:“罷了罷了,你既不喜唸經,便不必勉強,墨玉,代哀家送送兩位綿福。”
袁綿福聽到這話,便知道賀蘭巧已經代自己徹底得罪了高太后,狠狠的盯了賀蘭巧一眼,轉身便走了出去。賀蘭巧依舊沒有回過神來,趕忙追了過去,伸手挽住了袁綿福的胳膊,臉上笑意盈盈:“袁姐姐,你看,還不是我幫你說出來,否則你就得留在這慈寧宮聽一上午的經文了。”
“你……”袁綿福實在是無話可說,心中暗暗下了結論,自己以後要與這位賀蘭綿福離得遠些纔是,莫要牽連了自己。
慈寧殿裡,高太后的臉色稍霽,望着縮在椅子裡的沉櫻,嘆息了一聲:“沉櫻,你這幾年怎麼便越發沒有收拾自己的心思了呢。”
“太后娘娘,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既然沒有這悅己之人,又何必再來妝扮?”沉櫻有些意味蕭索:“太后娘娘,您應該知道沉櫻心裡的苦。”
“唉,哀家自然明白,只是慕昭儀風頭太盛,直將你蓋了過去,否則依你的美貌才情,皇上如何會不喜歡?”高太后垂下眼簾,緩緩道:“沉櫻,現兒不正是個好機會?”
“機會?娘娘是說……”沉櫻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過來:“慕昭儀有喜?”
慕瑛懷了孩子,身子不方便,總不能夜夜侍寢,皇上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如何能隔很久不行那夫妻之事?或許……沉櫻心中一喜,太后娘娘指點得是,或許這便是她的機會。
“我知道你是個聰明孩子,自然不必哀家多說什麼。”高太后微微點頭:“先回去將自己收拾收拾,若是添置衣裳首飾不夠銀子,跟哀家說一句便是。”
“太后娘娘。”沉櫻感激得眼淚涕零,跪倒在地:“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妾沒齒難忘。”
“不必說這些話,沉櫻,你服侍了哀家這麼多年,哀家可都還記在心裡呢,你去罷,哀家會想辦法讓你與皇上見面的。”高太后點了點頭,用腳輕輕撥了下匍匐在自己面前的沉櫻:“事在人爲,總有你心想事成的那一日。”
“是。”沉櫻哽咽着站了起來,擦了擦眼睛:“臣妾這就回去準備。”
既然有高太后這般幫忙,她如何能消沉下來?自己以前那般辛辛苦苦的服侍她,看來並未做錯,太后娘娘少不得要講些情分。她要回去重整姿容,讓自己再一次變成那年輕貌美的模樣,她要如枝頭那盛放的花朵,爲即將到來的春天綻放。想到此處,沉櫻步履輕盈,走得格外輕鬆,厚重的裙袂似乎也上下紛飛起來。
“娘娘,樊綿福是否能得寵?”墨玉姑姑看着那淺綠色的斗篷慢慢遠去,有些疑惑:“即便慕昭儀有喜,皇上也不一定會去樊綿福宮裡。”
“能否得寵,那要看她了,哀家總得給她弄些機會出來。後宮這些年,實在太沉寂了,總得要有些熱鬧看纔好呢。”高太后忽然笑了起來,嘴角那絲皺紋怎麼也隱不掉。
不,她並不要沉櫻心想事成,她就是要沉櫻永遠得不到她想要的,心生怨懟,纔好將這枚棋子挪到她要想安放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