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江六彎着腰走了進來,貼在赫連鋮的耳邊輕聲說:“千喜來了,皇上見還是不見?”
若是放在早一個月前,江六肯定已經自作主張的將千喜帶進來,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皇上寵着樊綿福,自然不能輕易便將映月宮的內侍放進來。
“怎麼不快些將他帶過來?”赫連鋮即刻間便有些坐立不安。
江六臉上浮現出疑惑的表情:“皇上……”
“江六,虧你素日總是爲我籌劃,難道這一點都沒看出來?”赫連鋮很是得意,爲了能讓這戲演得真一點,他便是連江六都瞞住了,這一個月來,從外表來看,他可真是心疼着那位樊綿福的。
“皇上的意思是?”江六佯裝驚訝,其實心中卻在嘀咕,皇上這點小把戲,自己焉能不知,從小看着皇上長大的,他對瑛小姐是什麼樣兒的,對樊綿福又是什麼樣兒的,自己可看得清清楚楚,可是皇上不開口說穿,自己當然也不能就一眼道破,要討主子喜歡,這些小技巧都得用上。
“快些去將千喜給帶進來。”赫連鋮有幾分沾沾自喜,江六是閹人,一輩子沒成過親,便是女人都沒接近過,自然不知道這情爲何物了,看來自己還得好好與他解釋一番。
千喜被帶了上來,見着赫連鋮便跪倒在地:“皇上,瑛小姐生病了。”
“什麼?生病了?”赫連鋮聽了心中一驚,猛的站了起來:“今日上午不還是好好的?”
“奴才也不知道,反正今日太醫過來診了脈,說是感了風寒,需靜養幾日,還讓小箏姑娘給瑛小姐熬藥呢。”千喜匍匐在地,說得十分誠懇:“奴才覺得,瑛小姐該是因着皇上寵了樊綿福,鬱結於心所致。”
“你又知道什麼鬱結於心!”江六啐了一口:“皇上喜歡誰便是誰,還輪得上你拐彎抹角的替瑛小姐出頭不成?”
“江六,給他一錠銀子。”赫連鋮擺了擺手:“你且偷偷退下,莫要讓人瞧見了。”
“是。”千喜的袍袖遮住了那錠閃閃發亮的銀子,嘴角有掩不住的笑,雙手雙腳爬了起來,慢慢的低頭退了出去。
“江六,去將靈慧傳到盛乾宮來。”赫連鋮慢慢的扶着桌子坐了下來,惆悵若失,心裡有說不出的焦急。
她生病了,感了風寒!
小箏做什麼去了,怎麼都照顧不好主子?熊熊怒火似乎一點就着,迅速的蔓延開來。
她現在肯定很難受罷?赫連鋮去年自己感過風寒,知道那滋味,腦袋昏昏沉沉,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躺在那裡,喉嚨口那裡堵着一大團東西,想吐,又吐不出,別提有多難受了。
是因着自己寵着樊綿福的假象讓她傷心,夜不能寐,故此纔會感了風寒?赫連鋮呆呆的坐在那裡,心裡頭不住的想着該如何嚮慕瑛去解釋他與沉櫻之間的關係——他說過不再踏入映月宮,今兒該拿什麼藉口去接近她呢?
“皇兄,你找我?”靈慧公主從外邊走了進來,看着赫連鋮臉色不大好,嘴角浮現出嘲諷般的笑容:“皇兄,你今日才又定下一位綿福,如何這般垂頭喪氣?難道不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靈慧,朕問你,慕瑛怎麼了?爲何會感了風寒?現在她情況如何?”見着靈慧公主那淡紫色的衣裳閃進來,赫連鋮便急急忙忙的問了一堆話:“你別這樣瞧着朕,據實回答朕的問題!”
靈慧公主擡起下巴,瞟了赫連鋮一眼:“皇兄,你還關心瑛妹?這般假惺惺的裝給誰看?”
“你!”赫連鋮有幾分惱怒,猛的站了起來:“靈慧,你這是怎麼與朕說話的?莫非是看到朕素日裡慣着你不成?”
“皇兄,我可是實話實說,與你慣不慣我沒什麼關係。”靈慧公主見赫連鋮的臉漲得通紅,知道他真生氣了,這纔將語氣放緩和了些:“皇兄,你自己說罷,既然你還在關心瑛瑛,那爲何又要做出這樣的事情讓她傷心?你分明是知道她心底裡的那一分情意,雖然沒說出口,但我卻還是能看出來的。”
“朕……”赫連鋮本想衝口而出,可畢竟面前站着的靈慧是高太后的女兒,他如何能將秘密和盤托出?他頹然的搖了搖頭:“靈慧,你不懂朕,朕最喜歡的,還是瑛瑛,只是朕也不能不遵守着宮中舊制納了沉櫻爲綿福,唉……”
“皇兄,你當真最喜歡瑛妹?”靈慧公主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了笑容來:“若是皇兄心裡還有她,爲何不與她去說清楚,以免彼此猜忌?”
“她是不會原諒朕了,上次朕甩了一句話便走,肯定傷透了她的心。”赫連鋮站在那裡,眼神有些朦朧空洞,一想到那日的決裂,心也生生的痛了起來。
“不如這樣,皇兄你現在去探病,與瑛妹好好解釋一番,想必她定然能原諒你。”靈慧公主忽然開心了起來,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皇兄,我替你將我宮裡的內侍宮女都打發了,你就不必忌諱着被人看見了,好不好?”
“這樣極好。”赫連鋮點了點頭:“勞煩靈慧了。”
“別說什麼勞煩不勞煩的話,只求皇兄好好對瑛妹,別再傷她的心。”靈慧公主微微嘆息一聲:“皇兄,你一定要記得你說過的話,你最喜歡的人是瑛妹,你這一輩子要好好的寵着她,不讓她再受半點傷害。”
赫連鋮凝視她片刻,鄭重道:“朕乃是金口玉言,豈會出爾反爾?”
靈慧公主笑了笑:“好,皇兄,靈慧相信你。”
天漸漸的暗淡了下來,牀邊的桌子上放着一盞燈,朦朧微弱的淡淡黃色,照得小箏的臉孔一片柔和。她坐在那裡,焦急的看着躺在被子裡的慕瑛,不時伸手去摸她的額頭,猶然是滾燙一片。
門“吱呀”一聲響,王氏捧着碗盞從外邊走了進來,騰騰的熱氣將她的臉模糊成一片,她走到牀邊,低頭看了看慕瑛:“大小姐可曾好些了?”
小箏搖了搖頭:“還是那般燙。”
王氏嘆了一口氣,將藥碗放下:“還來給大小姐擦擦身子。”
母女兩人一起動手,將盆子裡的帕子擰乾,開始小心翼翼的替慕瑛擦拭身體,兩人神情關注,臉上都是憂戚之色,恨不能替慕瑛生了這場病纔好。
“篤篤篤”的聲響,在這靜謐的夜裡格外刺耳,小箏驚跳了起來:“是誰?”
“小箏,是我。”
“公主殿下!”小箏這才放下心來,趕着到門口將門打開:“公主殿下這麼晚還過來了,真是……”她眼圈子紅了紅,誰說這宮中缺乏真情?靈慧公主對自家大小姐可不就是姐妹情深麼?
靈慧公主跨步走了進來,身後跟了幾個宮女內侍,其間有一個內侍的頭低低的望着地,步子很輕,彷彿怕踩死螻蟻。小箏瞄了他一眼,只覺得那身形有些不大像內侍,想仔細看清他的臉孔,燈光昏暗,他又沒有擡頭,分辯不太清楚。
“公主殿下,內侍還是別進來了罷。”小箏見着那內侍腳步又急又快的朝前邊走,不由得更是心生疑竇,這人是新來的不成,怎麼竟然這般放肆,搶着走到了靈慧公主前邊。
“小箏,”靈慧公主捉住了她的手:“你且別出聲。”
“公主殿下,他是……”小箏眼珠子盯着那個背影看了看,熟悉感讓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人,不由得驚呼出聲:“他是皇上!”
“噤聲,莫要讓人知道了!”靈慧公主即刻制止了她:“皇上有幾句話想單獨跟你們家大小姐說,咱們出去候着罷。”
“可是……”小箏有些不放心,踮起腳尖往牀榻那邊張望:“公主殿下,小箏要照顧我們家大小姐,還沒給她擦完身子呢。”
“稍等,幾句呼耽擱不了什麼時間。”靈慧公主呶呶嘴,她身後幾個宮女上前,將王氏也帶出了內室,轉身將門給虛掩上。
“公主殿下,你不能這樣,我們家大小姐可跟你是情同姐妹,你明知她現在如此狀況,爲何還要將皇上帶過來……”小箏低垂着頭,雖然極力想壓制自己心裡慢慢升起的怒氣,可卻怎麼也壓制不住,儘量委婉的將那份不滿表達了出來。
“唉,小箏,你也算是個忠心的丫鬟了,若是我身邊能有幾個你這樣的奴婢,也算是我的福氣呢。”靈慧公主喟嘆了一聲:“心病還需心藥醫,你分明知道你們家大小姐是因着什麼生病的,爲何現在有良藥卻不用?”
“公主殿下,這未必是良藥。”小箏擡頭,嘴角有一絲不屑的笑容:“皇上這份情意實在太淺,我們家大小姐是不需要這種虛情假意的。”
“小箏,皇上已經向我承諾過,他此生最喜歡的,便是你們家大小姐。”靈慧公主言語溫和,沒有半分被激怒的跡象:“否則,我怎麼會帶他來?”
“最喜歡?”小箏喃喃了一句:“那也就是說,皇上還會喜歡別人?”
“小箏,你要知道,皇上的後宮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靈慧公主不假思索說出了這句話,舌尖上卻涌起了一點點苦澀。